第33章
莫風終于到家了。
他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地扯去身上的衣物,将自己脫得幹幹淨淨。
衣服自然是要全部扔掉的。
莫風赤裸着身子,站在滾燙的淋浴下,皮膚被熱水灼傷着,雖然疼得難以忍受,卻讓他有活着的感覺。
這一次沐浴,他花的時間比平日多了一倍,接近兩個小時以後,終于又變回了那個整潔幹淨清爽的莫風。
他用浴巾擦拭着頭發上的滴水,赤腳走向他的寵物。
樹皮的巨蜥懶洋洋地趴在玻璃櫃裏,閉着雙眼,嘴裏吐出蛇信一般長長的分叉紅舌頭。
莫風丢了一只小白鼠給它,愉悅地看着寵物進完食,然後拿起一本書,悠閑地靠在觀景窗邊。
屋外日頭正好,陽光普照,遠處的海平面湛藍一片。
莫風捧起那本書,卻不是在看內裏的精彩。
書中夾了一張照片,照片上并肩站着三個男人。
站在最左邊的那個是他,站在最右邊的那個是一個又瘦又白毫無男人味的大男孩。
而站在正中間的,是一個清秀的青年。白皙的肌膚,瘦削卻不單薄的身板,相貌很好,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清秀的青年臉上挂着無奈的笑容,手中提着一只半臂長的鲢魚,和另兩人一起,對着鏡頭做出‘耶’的手勢。
這張照片,正是在度假屋附近,用夏成的拍立得相機拍下的李墨白他們三人合影。
莫風拿起照片,高高地舉在眼前。
小小的長方形的照片阻擋住頭頂上耀眼的陽光,在莫風精致的臉龐上落下一片規則的陰影。
莫風拿着一個打火機,點燃那張照片。
他沉默地看着照片正中那個青年的臉,被紅色的火焰一點點地吞噬,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如琉璃般璀璨。
——
夏成這兩天很不開心,PaPa交代了任務,讓他盯緊莫風。他雖然不情願,但不敢忤逆PaPa的命令。
盡管他清楚,PaPa是為了李墨白才叫他跟蹤莫風。
想到小白,夏成嘆了口氣。小白因為他和PaPa的關系和他生了間隙,再也不和他玩了。平心而論,小白是挺不錯的玩伴,能和他聊到一起去,也從來沒有歧視過他的特殊癖好。
PaPa為什麽對小白感興趣,夏成不知道,也不想去弄清楚。一直以來,從來都是PaPa叫他做什麽,他就聽着。但是這一回欺騙小白的事,頭一次讓夏成心裏頭有點小小的不舒服。
他不敢和PaPa抗議,只能在心裏腹诽:我找到一個說得來的朋友容易嗎我,跟了你那麽久,也不體諒一下。
郁悶的時候,夏成就去數收集的錢包。他打開那個裝錢包的暗櫥,把搶來的錢包一個個拿出來,在地板上擺成一個心型。
他記得每一個錢包的模樣,款式,大小,裏面裝了多少現金,多少張卡。他為錢包們編了號,從1到76,他一共打破了76個男人的頭,搶了76個錢包。
其實本來應該是77個,那少了的一個,是PaPa的。
他本想搶劫PaPa,卻把自己搭了進去,從此自由成浮雲,但是他不在乎。
因為PaPa很強大,令他崇拜又畏懼。PaPa的話就是絕對命令,不能反抗,不能違背。
夏成閉着眼,仰面躺在錢包們組成的心形中,臉上綻放着幸福的笑,小虎牙明晃晃地閃着光,右臉頰的酒窩深深的很可愛。
果然只有搶來的,才能真正屬于自己。
但他知道,這世界上有兩樣東西他搶不來,也永遠都不會屬于自己。
一個是PaPa;另一個,是屬于PaPa的東西。
所以失去朋友也沒有關系,他只要乖乖地聽PaPa的話就好了。
——
夏成穿着女裝,站在莫風公司附近,無聊地等待他的跟蹤目标下班。
雖然已經是金秋十月了,頭頂上的日頭依舊毒辣,夏成躲藏在樹蔭下,一肚子的不滿無處發洩,只能兇殘地揪着樹枝上的綠葉子,捏在手裏揉出汁水。
莫風準點拎着公文包出來了,含笑與同行的同事道別,向地下車庫走去。
夏成也跳上了自己的車,盯着莫風的背影,邊繼續等待邊發了一會呆。
平心而論,這家夥長得不錯,真的不錯。溫文爾雅,玉樹臨風。
當然絕對不如PaPa。
放假那三天相處,加上他這些天的觀察,莫風似乎是個極其平易近人的性子,和善謙遜,對每個人都好,臉上永遠挂着花一樣的笑容。
帥氣多金又脾氣好的男人,當真是完美。
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真正完美的人。太完美的人,往往都有致命的缺點和秘密,或者,不是人。
夏成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相信PaPa的判斷,加上莫風似乎對小白有企圖,夏成雖然怕麻煩,倒是不敢馬虎應付任務。
今天莫風的行程和平時有些不一樣,繞了很多彎道,最後在城市郊外的一片別墅區中的一處停下。
果然是有錢人,這裏也是他家的産業吧。夏成咬着衣領,仇富之心油然而生。
夏成看見莫風将車停在外院,彎腰用鑰匙打開別墅的車庫門,走了進去。他覺得奇怪,進自家不是應該走正門嗎?
莫風鑽進車庫,呆了大約半個小時出來,開車走了。
夏成沒有跟着他離開,坐在車裏歪着腦袋想了想,決定還是進去探一探得好。
确定真的無人在家後,夏成從頭上拔下發夾,輕而易舉地撬開了車庫的門鎖。
這一招還是PaPa教的,夏成想着,滿心的佩服。PaPa似乎什麽都會,他只是寵物,并不太了解主人的生活,所以時常會好奇PaPa到底有過什麽樣的經歷。
車庫裏很暗,夏成在牆上摸到開關,按了下去。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屁股坐到地上。
這裏雖說是車庫,其實裏面完全不像正常車庫的樣子,沒有車,沒有工具架,沒有儲物櫃。
展現在夏成面前的,是一間黑色的屋子。
屋子裏的一切全是黑色的,牆壁被粉刷為黑色,地面也是黑色的,天花板也是黑色。整個房間就像一個黑色的大窟窿,能将誤入其中的人吞噬。
與滿屋子的黑色相對應的是頭頂的電燈,燈泡上罩了一個紅色的燈罩,因而散發出紅豔而黯淡的光芒,紅彤彤地光芒灑落在黑色的牆壁上,瞬間被其吞盡。
更為詭異的是,空曠的黑屋子的正中間,放着一口同樣黑色的棺材!
上好的木棺,表面刷了一層閃亮的黑漆。在紅色的燈光照射下,愈發地顯得陰森恐怖。
夏成卻不是被那口棺材吓到的,真正吓到他的,是這個房間四面牆壁。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貼滿了照片。
仿佛應景似的,照片都是黑白的。白底黑影的方形紙張整齊地鋪滿黑色的牆壁,與整個房間的陰森的氣氛呼應。
這些照片全部是關于同一個男人。
男人身形瘦削,相貌應該不差。
之所以說是應該不差,是因為所有的照片中,男人的眼睛部位全部被人用刀片劃去。那刀痕很規則,都是沿着眼睛的形狀,橫着四條,再豎着四條,像交織在一起的十字架。
盡管不能看見男人的全貌,夏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的這個男人——是李墨白!
這些照片記錄下小白生活的點點滴滴,其中的一些場景夏成在PaPa的收藏裏見過,但是更多的卻沒有,他想,小白的這些情形,恐怕PaPa也不曾遇見。
在這個放着一口黑色棺材的屋子裏,無數張被劃去雙眼的李墨白的照片,被規規矩矩,整整齊齊地貼在黑色的牆壁上……
想到莫風那張溫文無害的笑臉,夏成很害怕。直覺告訴他莫風太危險,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一個人。
PaPa也很危險,可是當他待在PaPa的身邊的時候,內心是溫暖的,不像在這間屋子裏,光是想到莫風剛才還在這,夏成就覺得全身似墜入地獄般冰寒。
夏成想趕緊離開這裏,卻又不能忽略自己的職責。他匆匆用手機拍下幾張這個房間的照片,連帶這裏的地址一并發給PaPa後,鼓起勇氣走向那口棺材。
夏成站在棺材前,揣測裏面會不會有一具猙獰的屍體?如果有,又會是誰?
光想沒有用,夏成屏住呼吸,伸出顫巍巍的雙手,打開了那具黑漆木棺的蓋子……
棺材是空的。
‘呼’夏成吐了口氣。
黑棺內鋪着白色的綢緞,正中間的地方擺放裏一朵潔白的百合花,夏成伸手去摸摸,假的。棺內彌漫着一種淡淡的香味,夏成認識那香味,——那是莫風身上的栀子花香……
難道那家夥睡在這裏?太變态了!他搖搖頭,準備合上棺蓋。
卻是在這時,車庫的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夏成驚住,巨大的恐懼湧上心頭:不會是莫風那個變态又折身回來了吧?!
夏成環顧四周,這個車庫裏空蕩蕩的,沒有地方可以躲藏,眼看着那車庫門就要打開了,實在沒有辦法,他咬咬牙,跳進了那口黑色的棺材。
合上棺蓋的同時,車庫的門打開了。
夏成雙手環胸,像一具僵屍一樣,身體挺得直直的,躲藏在棺材裏大氣也不敢出,豎着耳朵聽外面的聲音。
有人走了進來,似乎是放什麽東西,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又向門那走去。
夏成聽見車庫的門再次打開又關上,等了一會,周圍再無聲音,那個人似乎已經走了,他松了口氣,稍稍放松了心頭的緊張。
這口氣還沒有吐完全,黑棺的蓋子突然被打開。
豔紅而昏暗的燈光徒然打在夏成的臉上,他被燈光迷了眼,越過朦胧的視線,夏成看見莫風精致的面容。
那張俊美深邃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像般臉龐上,挂着一貫的溫和笑容,琉璃珠似的琥珀眼眸在燈光下泛着淡淡的紅光。
莫風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動聽:
“呵呵,這口棺材可不是為你準備的。”
PaPa,我害怕……
——
李墨白是從報紙上得知夏成的消息的。
一個晨練的老人發現倒在街角滿頭鮮血的夏成,他被送去醫院,醫生發現除了頭上的傷口,夏成的脖子上有一道繩索留下的勒痕。因為窒息腦部缺氧,夏成現在處于深度昏迷狀态,目前尚不能判斷這種昏迷是否不可逆,即我們平日所說的植物人狀态。
夏成被發現時,血液中酒精濃度很高,身上沒有任何諸如錢包、手表、手機等有價值的東西,鑒于這些情況,警方初時推測他是通緝犯‘暗夜女王’的又一個受害者。
為了确認他的身份,警方通過查詢指紋,竟然發現他的指紋與過去襲擊醉漢現場留下的作案工具(酒瓶)上提取到的指紋完全一致,加上受害者的指認,由此警方确定這個昏迷中的人,正是他們通緝已久的罪犯——“暗夜女王”!
原來傳說中黑夜裏的惡魔竟然是男扮女裝的犯人,而且現在還被襲擊昏迷不醒。警方猜測可能是‘暗夜女王’再一次行兇的時候,遭遇了受害者的反擊。
報紙上對于此事的評論是:上天自有公道。
李墨白再三考慮,還是捧着一束鮮花去醫院看望夏成。
他想自己應該是讨厭夏成的。無論是真實的身份,還是與神秘人的聯系,夏成一直都在騙他。可是這些天,那個套着女式睡裙的面相女氣,長着小虎牙,哭得紅腫水泡眼的大男孩的臉總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那個男孩也有笑的時候,挂着右臉頰深深的小酒窩,搖着他的肩膀:“小白,我們是好朋友!”
李墨白站在重症病房門外嘆息:就當……紀念他們也曾有過的那些開心時光吧……
“墨白你來啦?”身後有人喚他。
李墨白回過頭,沖那個英俊的男人笑笑:“嗯,風,你也來了?”
莫風笑容很親和:“嗯,雖然他是……但我們畢竟也算認識,還是過來探探吧,”他有些擔憂地問:“墨白,你沒事吧?你和他……關系挺好的……”
李墨白剛要開口回答,看見兩個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向他們這邊走來。他看見公安還是心虛,于是把手中的花束遞給莫風:“我有事,就不進去了……你幫我帶給他好嗎?”
反正他來過了,心意也盡到了。
莫風含笑點頭。
——
隔着重症病房的玻璃窗,莫風微笑地看着那個躺在病床上的青年。
那個青年的手腕被手铐拴在病床上,閉着眼,面容安詳,仿佛沉睡中的孩子一般,安靜,平和,無害。
病房的門外地面上,有人放了一支火紅的玫瑰。
有警察向他走過來,莫風轉過身,一腳踩碎了那支玫瑰,大踏步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莫風心想夏成的運氣真不錯,居然沒有死。不過他已經不需要再出手了,因為即便夏成僥幸醒過來,一樣會被警察帶走。
所以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莫風彎起唇,随手将李墨白的花束丢進了垃圾箱。
那一整天,莫風的心情都很好,人們看見他的臉上一直挂着笑。
那笑容像陽光,溫暖而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呵呵,親們明白我為什麽在莫風身上下那麽多筆墨了吧,因為莫風可是——反派中的反派,變态中的變态,暗黑中的戰鬥機!
白衣篇結束,總結一下:
1.這篇雖然明面上醫生夏成是豬腳,其實是為了推出莫風這個大boss……
2.小夏對神秘人的感情不知道我有沒有表述清楚,就是無條件忠犬型,神秘人喜歡的他也喜歡,神秘人讨厭的他也讨厭,也許心裏有點點淡淡的羨慕小白但是對小白絕對沒有惡意,甚至有點喜歡,總之是很純的一個孩紙……一直回避自己對主人的感情,像忠犬一樣默默跟随,但最後莫風傷害他的時候,他還是想到了PaPa……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感……他和神秘人的事情以後會寫一個番外3.同理,神秘人對小夏也不是太無情的利用,所以才有探視的玫瑰花,這是神秘人和莫風本質上的不同……
4.小夏沒有死,他只是睡着了,也許有一天,他會醒來……
接下來休息一兩天,俺需要醞釀下篇的內容……
因為過年,本篇筆調一直挺輕松,抱歉最後的時候沉重了,上個萌圖緩解一下吧:【曾幾何時,咱仨的關系也挺好的~】
第五篇 懷表
墨白有話說:閱讀前建議先拉到作者的話,聽着那首音樂很适合讀這篇。
人生如喜劇,人人皆化妝假面,扮演各自角色,直到戲畢離場。
——伊拉斯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