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事件的升級是在公寓襲擊的三日之後。
一大早,莫風結束了閉門思過期,提着公文包去上班。
公司中一切照舊,大堂裏,電梯間中,部門工作室外,每個人都帶着殷勤的笑意,巴結的神色向他點頭哈腰。莫風挂着一貫的溫和笑容,親切地回應每一個向他打招呼的人。
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在關上辦公室門的那一瞬間,從莫風的臉上消失,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他揉揉額角,真累,休假的這一個星期他過得太舒心,太自在,讓他差點兒忘記了自己是什麽人,以及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又是什麽人。
這是一群狼,帶着虛假的笑容,貪婪的目的潛伏在他的身側。他們像蟄伏已久的獵人,有着各自不可告人的圖謀,虎視眈眈地窺伺着他。
每日每時,他們用世間最優美的語言去贊美他,将他捧到神明的位置上。那些言語是毒藥,時常讓他忘乎所以,讓他失去靈魂,讓他不記得自己本來的面貌。
但是曾經有過那麽一個人,與這些人不同。那個人,看得見真實的他;那個人,了解懂得真實的他;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了……
莫風頹然地坐下,仰起臉,用手遮住眼睛。真是,最近的日子太悠閑了嗎,怎麽又無端想起那個人。
讨厭的心境需要用極端的手段去壓制,莫風于是站起身,走向辦公室的書架。
莫風有一個小秘密,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這個習慣即便是他的私人助理也無從知曉。
他用随身攜帶的鑰匙打開私人書架,拿下書架最上層左手邊第一本書籍。
這是一本聖經。
莫風的祖父是很虔誠的基督徒,他自小在祖父的身邊長大,所以每個周末的禮拜必是不能缺席。從小,莫風就努力扮演着完美的家族繼承人的角色,這些完美體現在生活中點滴的細節上,其中自然包括對主的信仰與忠誠。
莫風小時候上的是教會學校,曾一度是教堂唱詩班的主唱,用童真而稚氣的歌喉完美地代替信徒們歌頌他們的主。如同所有最忠實的仆從一般,莫風早已将手中的這本神聖的書籍熟練通讀,逐字逐句銘刻在心。
盡管他連一丁點都不相信那上面書寫的內容。
英俊的男人将一只手放在聖經的封面上,閉上眼,仰起頭,在心中默念禱告。他的臉龐沐浴在陽光之下,線條清晰的輪廓邊緣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任誰看來都會由衷地贊美這是一副閃耀、聖潔、美好的畫卷。
莫風祈禱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本聖經。
散發着油墨香的精裝厚本紙質書籍的正中間,被他用刀挖出了一塊空心的區域,內裏藏了一只細長的圓筒狀金屬管。
莫風取出那個金屬管,旋開蓋子,拿起裏面的物件。
那是一只針管,針管裏裝有少許劑量的乳白色的液體。這液體是液态四號海洛因,俗名‘閃電’,純度極高,能瞬時給用者帶來極度飄然欲仙的快感與幻覺。
被人寄予無限希望的神聖讀本與殺人于無形的慢性毒劑,多麽完美而又諷刺的搭配。
不忙的日子裏,莫風如果想起那個人,就會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取出自己的秘密收藏,享受1-2個小時的瘋狂。他承認自己有瘾,迷戀着在毒品制造的幻覺中與那個人重逢的感覺。
今天就是這樣的日子。
莫風挽起袖口,找準右手臂上靜脈的位置,正要将針頭紮進去,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他的興致被打斷,有點點不悅,按下接聽鍵:“說。”
秘書頓了一下,趕緊回答:“莫經理,您的信件和包裹我已經放在您的桌上了,然後昨天有一個叫李墨白的人打電話找您,我告訴他您正在休假,今天會來上班。這個星期您的行程是這樣安排的……”
莫風一面應着電話,一面心不在焉地翻翻放在桌邊的郵件。
一周沒有上班,積累了不少沒有閱讀的信件和書函。莫風挑揀最上面的翻了翻,一封是歌劇院的訂票單,另一封看着挺厚的,附在一個牛皮紙包裝的不大的包裹上。
莫風取下信封,這信封顯然不是通過郵遞寄來的,信封上沒有署名也沒有郵戳,只寫了收件人是他,以及兩個字:‘內詳’
這并不奇怪,有可能是公司內部專遞的郵件,所以莫風想都沒想就将信封打開。然而信封裏面并沒有信紙,卻掉出來一樣東西,落在大理石的辦公桌面上,發出‘哐啷啷’的聲響。
莫風愣了一下,拿起那樣東西。
原來是一塊懷表。
這年頭用懷表的人已經很少了,很多做工精致的懷表早已失去其最初存在的意義,轉而成為收藏家津津樂道的貴重藏品。但這塊懷表顯然不是什麽值錢貨,有些陳舊的暗金色金屬表蓋,正面雕刻着線條粗糙的花紋。
莫風用手指撥開表蓋,懷表的表盤不大,遮蓋住指針的玻璃表面磨損得厲害,上面附着厚厚的灰塵。莫風抹開表面上灰塵,懷表內只有時針和分針兩個指針,似乎是壞了,指針并沒有在走動。
莫風皺皺眉,有點莫名其妙。他合上表蓋,将懷表反過來,看見懷表金屬質地的背面纂刻着一串花式寫法的英文句子:‘Always and Forever Love’
‘永恒之愛’……
這句極為煽情的英文句子的下面,刻着兩個字母:Z.W.,似乎是人名的拼音首字母縮寫。莫風呆了呆,努力回想自己認識的人中是否有人的名字符合這兩個字母縮寫,結論是——沒有,而且他的熟人裏也不會有人給他寄這麽古怪的東西。
莫風十分納悶,于是拿起那個随信送來的包裹。
他剛打開包裹,還未來得及看裏面裝了什麽,電話裏的秘書說道:“厄……莫經理,那位李墨白先生來了,請問是否讓他去您的辦公室?”
莫風聽了這句,頓住手,放下手中的包裹,轉而拿起那封裝了戲劇票的信封,對電話裏的秘書道:“不用,我這就出去見他。”
莫風鎖緊辦公室的門,走向外間,遠遠地看見那個站在寫字隔外會客室等待的青年。青年也看見他,笑着沖他招招手。
莫風扯出一個最完美的笑容,快步向青年走去。
才走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地響聲,一股巨大的沖力襲向莫風的背部,他的身體被沖力帶動,向前騰空數米後重重地撲倒在地上。
巨響暫時麻痹了莫風的聽覺,撞在地面的那一霎那,莫風看見公司的人們,包括那個青年,都帶着驚慌的神色向他沖過來,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呼喚着什麽,可惜莫風一個字也聽不見。
下一刻,莫風眼前一黑,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莫風醒過來的時候,看見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病房裏擺滿了探望的人送來的鮮花。
他蘇醒後不久,警察就來錄口供。
那個和神秘懷表一起送來的包裹裏裝了炸彈。警察說炸彈用的是簡易的自制硝酸甘油炸藥,應該是定時的,引爆契機是在莫風拆開包裹後一分鐘之內爆炸。犯人估計是針對莫風個人,所以炸藥含量很少,威力并不巨大。
也算莫風命大,在爆炸前一刻離開,并且關緊了辦公室的門。他的辦公室因為上回犯人潛入事件重新裝修了一遍,門換成了更為結實嚴密的鐵質防盜專用門,在爆炸發生的時候擋住了大部分的沖擊力。
盡管如此,莫風依然受了挺嚴重的傷,右腳踝骨折,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脾髒破裂,并且伴随有輕微腦震蕩,所幸多是皮肉傷,并不危及性命。
人為爆炸案件是重大的刑事案件,加上目标是具有很大社會影響力的大財閥的公子,警方對這起案件極為重視。聯系近期發生的幾起事件,警方初步斷定犯人的目标是莫風,于是請莫風回憶究竟是否有仇家想要取他的性命,才會先是跟蹤搶劫,三番五次地想要破門而入,繼而又進化為更為暴力的手段。
莫風其實自己也不清楚,說到仇家,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或者他真正在做的事情,那想要殺他的人一定很多。但他無法确定那個在他的公寓外襲擊他的帶黑面罩的男人,是不是就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
那塊懷表當時被莫風塞在口袋裏帶出了辦公室,他被送往醫院的時候,警方以為懷表是莫風的,所以沒有收走作為犯罪證據。莫風藏了私心,沒有将懷表的事情告訴警察,反而将它保留了下來,預備請私家偵探獨立調查此事。
同樣的,他婉言拒絕了警方派專人保護的提議,表示自家的保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的人身安全。辦案的警察明白他的身份是得罪不起的,也不敢強求,在取證後不久就撤離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