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奧利金的國民,無論老少,若是被問到北荒地帶,多少都會告訴對方,那裏有吃人的野鬼遍地爬行,風沙像銳利的刀子一樣割破人臉。
羅伊與奈特走出去的時候,受到了守城士兵幾次三番的好心勸阻。大致還是相同的意思:那裏就是荒蕪的末日。
面對這忠告,羅伊一臉輕松地回答:“我肯定見過比外面那些更恐怖的怪物。”
他們走出去後,奈特問:“你真的遇見了嗎,怪物。”
羅伊:“不錯。”
奈特:“長什麽樣?”
羅伊說:“人的樣子。一個一個人模狗樣,卻利用自己的權力,把無辜的人關押在地底下不見天日。”
誠然,他們對北荒一無所知,而“未知”本身可以是危險的。但實際上,當他們真正走出奧利金的國土,踏上北荒那沙化的土地,羅伊并沒有看到預期中的妖魔鬼怪。目前為止,真正讓他們步履艱難的是這裏的風沙。大風揚起的沙土埋沒了他們,整個世界看起來都灰蒙蒙的。常年的風沙将這裏的石頭都打磨得光滑。風也吹散他們身上的熱量,讓他們不禁裹緊鬥篷,埋頭前行。
奈特說,關于牆外水深火熱的傳說,也不一定都是由無知的人們傳播的。也可能只是當權者圈養國民的慣用手法。畢竟,這要大家都發現北域好,去北域拓展定居,國內會流失一大批勞動力。萬一再在外面建個政權什麽的,那麻煩就更大了。所以,用恐怖的傳說把民衆蒙在鼓裏,是一個十分經濟的做法。雖然現在看起來,這裏也沒什麽好的。
羅伊滿意地點點頭。雖然聽不太明白,但是感覺奈特的書沒白讀。
沙化的土地走起路來咯吱作響。他們跟着葉片的指引,頂着風沙艱難前行。在他們的目力所及之處,他們看不到任何人類文明的痕跡。
“葡萄要找的人真的在這裏嗎!”奈特不得不大聲說話,才能蓋過風聲。
羅伊被塵土嗆得咳嗽。
“如果是的話!那到底是人是鬼,才會住在這見鬼的地方!”
“他說不定不住在這裏!”羅伊說,“你确定這裏就是世界的邊緣嗎?”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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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也許這個世界更大,比我們現在以為的還要大!我們穿過北荒,也許會見到北荒的北荒。走出人的群局地,也許會看見鹿,看見馬,看見羊聚在一起說話,打牌,喝酒!你怎麽知道這人就住在這裏呢,也許他住得比我們想的遠得多!我們還要走十年,才能找到他!”
“天哪……”奈特說,“那等我們再返回去,就是二十年!”
他們在北荒的土地上走了幾天。風沙時而劇烈,時而停止。他們身上的食物節省點的話,夠吃十幾天的,剩下的需要靠路上收集,但路上看起來沒什麽可吃的。這使羅伊與奈特陷入了困境。如果他們在接下來的幾天內無法找到葡萄想找的“齊思林”,他們就必須返回。否則就會餓死在路上。而他們一路做的記號,也很可能被吹沒了,這樣他們就會在北荒中迷路,最終還是會餓死。
羅伊與奈特在剛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就認真地商量了一番。最後他們決定繼續行進,給自己的期限是五天。
接近傍晚的時候,風沙暫時停息了。就像一只怪物朝他們迎面撲來,越過他們,現在跑遠了。塵土慢慢消散,他們又走了好一陣,才得以看清周圍的景象。
他們走進了一塊平坦的山區裏。落日映紅了灰色的山石,将整片山區浸潤得仿佛一塊深紅色的玉石。大塊的岩石堆砌着,遠遠能看到岩羊在石壁上跳動,啃食着石縫中的草。
奈特激動地抓住羅伊,悄聲說:“看,羊!”
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們都得有一個月沒聞到過肉味了。羅伊當即拿出小箭簇,搭上弓弩,弓起背,悄然接近那只瘦骨嶙峋的岩羊。
正在他們即将得逞時,兄弟倆注意到藤蔓苗的葉尖顫動了起來。一個走神,岩羊跑遠了。
“該死……”羅伊罵了一句,依依不舍地看着岩羊跑掉。他低眼仔細看那棵苗,等它确定新的方向,但過了很久以後,發現藤蔓一直在來回晃動。
“壞了嗎?”奈特嘀咕。
羅伊望向遠處。
“不……”他的聲音從遲疑到确信,“看那裏!”
奈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在他們對面的石壁上,有個人在岩石間像只岩羊一樣攀爬。那人背着一個竹簍,動作十分靈活。藤蔓的葉尖正随着他的身影而移動。
“是真的!”奈特叫起來,“啊啊啊是真的!!”
兩人拔腿就沖向那人。在光滑的岩石斜坡上不禁一屁股坐下來,颠簸着滑到了底。他們捂着屁股連奔帶滑地跑到了那面石壁下方,看到攀在岩壁上的是個魁梧的男人,頭發花白,皮膚黝黑。約莫五十多歲了。
“先生!”奈特在他的下方喊,激動得都破音了。那聲音把那人吓得措手不及。有什麽從他手邊飛了出來,直沖向天空——一只住在岩壁裏的雛鷹。
“哦嘻!看你幹的好事!”他們聽到極其粗犷的罵聲。
那人從岩壁上爬下來,拍拍膝蓋和手掌上的灰,還沒有等他們開口,他就看到了他們手裏那本種着藤蔓的書。他驚訝地停下了動作,一時間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寫的情書那般感慨,眉間的皺紋舒展開,又皺了起來。
“葡萄讓我們來找齊思林叔叔。”羅伊說,“是你嗎?”
那男人微微點點頭,好一會兒目光才從那棵枯萎的苗上移開,說:“跟我來,風沙馬上又要來了。”
羅伊看着齊思林的背影,他們為了他橫跨了整個奧利金,追逐了半年多。現在就這樣突然活生生站在他們面前了。他一時都難以相信。
齊思林回頭:“跟上小子們,發什麽呆。”
羅伊和奈特跟随齊思林擠進一道狹窄的裂谷。他們的腳底是幽暗崎岖的小路,頭頂是高達百哩的石壁。從裂谷的底部往上看,天空成了一條曲折的亮線。偶爾有鳥掠過。
不一會兒,他們感覺到面頰發涼,齊思林告訴他們外面起風了。擡頭再看時,那條天空線已經變得昏暗。羅伊與奈特互相看看,眼裏都有壓抑的激動。
齊思林的步速非常的快,他們一路緊跟着他,壓根顧不上說話。當齊思林終于停下腳步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這裏是我們的住處。”齊思林回頭,對羅伊和奈特展開手臂。從他側過的身體,羅伊看到了裏面的情形,不禁“啊”地感嘆了一聲。奈特指着天頂:“樹,那是樹嗎!”
裂谷的盡頭是一個橙黃色的巨大石窟。在這石窟中,地面流淌着河水,而天頂上竟有一片森林。那些樹木的根朝天,葉朝地,一棵棵地倒挂在他們的頭頂,形成了一片颠倒的森林。不少繩梯從森林間垂到地面,仔細看,會發現每一條繩梯都引向一座林間的小木屋。只不過這些木屋也是從天頂長出來的。有些屋子亮着燈,有人煙。
齊思林帶着東張西望的他們順着繩梯爬上一座小木屋。羅伊從地門鑽進屋子裏,發現屋裏和普通人家沒什麽不同,該有的都有。他們坐下後,齊思林給他們一人熱了一杯飲料。羅伊嘗了一口,甘甜微酸,有一股很濃的植物氣息,仿佛是青草榨的汁兒。
齊思林說:“這是仙人掌汁”
屋內生起火來,驅趕了寒冷。齊思林說這是特地為客人生的火,他們常年住在這裏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裏的氣候。并說,這已經是一年中最暖和的時候了。
當三人都坐定後,齊思林說:“你們是一路走過來的嗎?”
羅伊說是的,走了半年多。他期待能快速切入正題,內心又有點奇怪。齊思林這人好像認識葡萄,但一路上一句都沒問關于他的事。
齊思林說:“那住一天再回去吧。”
回去?羅伊一愣:“你都不問我們為什麽來找你嗎?葡萄,他很需要你。”
“需要我?”齊思林失聲笑出來。羅伊以為自己看錯,但那似乎的确是冷笑。這态度實在出乎他預料,以至于羅伊都顧不上生氣,而是問:“這是什麽意思?”
齊思林說:“他讓你來找我?”
羅伊:“……是的。”
齊思林:“他有親口說,讓我幫他嗎?”
羅伊愣住。他望向那本生長着藤蔓的筆記。葡萄說的是,把這本筆記給齊思林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