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驚變 他只為他的枝枝哭

忍冬撿起那柄掉落在地的四十九骨紫竹傘,攙扶着江塵靠在樹邊稍作歇息,葉寒枝回望了他一眼,看他并無大礙,解下紅鬃馬一側捆着的布囊,遞到他的跟前。

江塵扯開布囊,眼睛一亮:“小狼?”

狼崽子在布囊裏面竟然縮成一團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般。

江塵戳了戳它有着輕微顫幅的小肚皮,溫熱的氣息讓他噗嗤一聲笑出來:“還會裝死呢,真聰明。”

小狼還彌漫着藍膜的眼睛裏透着恐慌,陌生人的氣息讓它瑟瑟發抖起來,卻無處可逃,只能發出半是驚慌半是恐吓的低吼。

葉寒枝則是忙碌起來,不停地在黑衣人的屍首邊來回踱步,想再找點幕後兇手的線索來。

黑衣人雖是死傷慘烈,江塵帶的這一小隊禁林軍也近乎全軍覆沒。幸好江塵沒受一點傷,統領方冉也只是擦破了點皮,并無大礙。

他看着葉寒枝一個人在那裏忙前忙後撿拾屍體,想着葉寒枝如今是新帝跟前的紅人,有意讨好,便跟個狗腿子一般地跟在她身後:“一直耳聞葉将軍武藝乃是天下一絕,今日方某親眼得見,才知傳聞非虛。葉将軍還真是巾帼不讓須眉,方某佩服佩服……”

江塵淡淡地瞥了眼笑得一臉熱情的方冉,不露聲色地垂下眼。

三品禁林軍統領?唔,這職位對于方冉來說還是高了點。畢竟這次刺殺,孤險些遇害,頭一個要治罪的便是他。

一旁服侍的忍冬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不知道為何,他竟然覺得周遭的氣溫一下子冷了許多?

葉寒枝一向不喜這些虛與委蛇,只是客套地點了點頭:“方統領過譽了,葉某愧不敢當。”

一旁的方冉卻是熱情不減,恭恭敬敬地給她遞過來一小壺酒:“若不是葉将軍這次救駕及時,陛下要是有了個好歹,卑職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葉寒枝本準備推辭,可她餘光掃過江塵,便多了一個心眼,暗暗想道自己雖是身處高位,可朝內卻沒什麽結交了的人脈,何必讓人家下不來臺呢?

她不再多語,抿了口酒,喉頭頓時滾燙起來,一股辛辣直往心口橫沖直撞,讓她被嗆得咳嗽起來,一旁的方冉連忙湊近,像是多年好友般直接上手,拍了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很是關切道:“這酒是陳年烈釀,葉将軍別喝急了。”

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讓葉寒枝下意識地倒退幾步,只覺胸口悶痛,厭惡和防備瞬間翻湧起來——想要結識她可以,為何如此殷切讨好?而且這些事完全可以私底下做,為何方冉這時竟然晾着受驚的天子不去謝罪邀功,非要急在此時來圍着她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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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塵眼睜睜地看着那膽大包天的方冉竟然敢親昵地湊過去攬枝枝的肩膀,正是醋意大起,心底思量着準備好好治他個重罪,卻只見一道寒光閃過,驚變突起。

“枝枝!”

一道驚雷自遠處炸開,淹沒了江塵驚慌的聲音。

葉寒枝連退幾步,左手捂住腰側間長達三寸的傷口,然而還是有粘稠的鮮血不斷從她的指縫裏滑落,滴落成珠,染紅了江塵的雙眸。

“葉将軍中了藥也還是生性警覺呢,可惜了,就差一點便能捅到葉将軍的要害。”方冉撓了撓腦袋,笑得咧開了嘴,如剛才一般,滿臉質樸淳真。

現在局勢已經明朗了,只要殺了葉寒枝,江塵便只能束手就擒。

葉寒枝勉力用右手緊握住銀槍,支撐着身體不倒下去,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她使勁晃了晃腦袋,發力運氣,然後丹田裏的真氣卻蕩然無存,胸口萦繞着股悶痛無力。

“葉将軍就別再掙紮了,方某的這壺酒早就為将軍備好了。否則葉将軍在,方某還怎麽對陛下動手呢?”方冉出口諷刺道,之前的演出來的質樸老實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原來,方冉跟黑衣人他們是一夥的?這怎麽可能?連朝中的正三品官員也會是細作?難怪禁林軍将近全軍覆沒他卻只是那般輕傷……何其湊巧?

葉寒枝的頭顱裏只昏昏沉沉地冒出幾個想法,明明大禍臨頭,她的腦子卻像一團凝固的漿糊一般,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眼皮沉得好似千鈞。

整個身體都失去了控制,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她的眼皮緩緩垂下,只看見方冉獰笑着抽出佩刀,拖曳在地上,擦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大步闊首地向她行來。

“滾開!”一聲怒喝,像是千鈞驚雷,穿透雲霄,隔着模糊不清的視野傳進了葉寒枝的耳膜裏,然後她便被擁入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是誰?

是誰抱住了她?

用力之深,像是要盡全力把她揉進他的骨血。

一個名字,滞在她的唇中,呼之欲出,可是整個世界忽然變得一片黑暗,濃得化不開。

“快逃!”

葉寒枝猛地坐起來,卻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腰側間的傷口,摸到的卻是厚厚的紗布。

“不許亂動。”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軟軟糯糯地,哪像是那個人前兇橫暴虐的帝王:“才包紮好呢,這幾天都不能碰水。”

葉寒枝身子一僵,千言萬語湧在喉頭,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一直都不肯相信江塵對她的感情,然後這一次卻被狠狠地打了臉——江塵竟然不顧自己身為天子的千金之軀,護在了自己的身前,為她擋刀?

“你……”葉寒枝頓了頓,憋了好大半天結結巴巴說出來的一句話卻是:“你哭什麽?”

男人聞言,抽抽搭搭的聲音一頓,委屈巴巴地擡起那雙腫得像是兔子一般紅的眼睛,抽噎道:“都是孤……都是孤不好……非要你去捉狼……枝枝……嗚……你疼不疼得緊?”

葉寒枝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有什麽好哭的?不過一點小傷,沒傷及要害,戰場上比這更兇險的事多得是。”

“倒是你身為帝王,怎麽在微臣面前如此不顧天子威儀……”葉寒枝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俗語道堂堂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江塵一個八尺男兒,生得比姑娘都好看便也罷了,行事作風甚至也這麽娘們唧唧的,真是讓軍隊裏生活了幾年的真·大老爺們兒·葉寒枝看着心頭捉急。

江塵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葉寒枝眼裏毫不遮掩的嫌棄——他心裏一大股委屈洪水般翻湧上來,一直因為擔心葉寒枝的傷憋了好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珍珠般一連串地掉下來:“孤還不是因為擔心你嗎?!”

他真是要被氣死了,怎麽會有這麽不解風情的女人?她非但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關心,甚至還嫌棄自己?

須臾二十年,他被困于冷宮日夜孤寂的時候未哭,被別人欺辱打罵的時候未哭,忍耐籌謀四面楚歌的時候也未哭,一直都是帶着涼薄譏笑,冷眼看着他所有敵人死無葬身之地。

他只為他的枝枝哭。

“對了,”葉寒枝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當時我中了藥,你又不會武功,如何制住方冉的?”

江塵本來氣鼓鼓地不想理她,可終究還是舍不得晾着心上人一分一秒:“暗衛。”

“暗衛?”葉寒枝重複一聲,眼裏露出思索。難怪之前被黑衣人包圍的時候江塵也并未有什麽焦急驚慌的神色,原來是手裏有底牌握着。

葉寒枝雖然因為昏迷沒有親眼瞧見江塵的暗衛,不過從衛璃那裏也是知道一二的。

據聞這些暗衛都是用極為血腥殘忍的法子訓練出來的,個個武藝超絕,被訓練了多年,早已失去了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殺人如麻,每個暗衛的恐怕都能稱為人形武器,他們只聽主人的號令,主人便是令他們自殺都不會有絲毫怨言,倒是跟今日所見的那些黑衣人如出一轍。

不知這些年有多少人在酣睡之時,不知不覺地就被這些暗衛們割了腦袋,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啧,江塵能訓練出這樣一隊恐怖的暗衛,真是個心機深沉的男人,自己和衛家一定要離他遠點。葉寒枝在心裏暗暗思量。

“枝枝,你在想什麽呀?”江塵看着葉寒枝一臉凝重,渾然不知她防的便是他自己。

“沒什麽。”葉寒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夜色深沉,微臣也要就寝了。”

江塵敏銳地感知到葉寒枝态度的變化,卻不知道是為何,心裏警鐘大鳴,連忙撒潑般地賴在葉寒枝的塌上,像個毛蟲一樣拱進她的被子裏:“孤不走,孤一個人睡覺冷得不行,被窩裏冷得像坨冰一樣。”

他像個市井潑皮一樣叫囔起來:“枝枝真是好狠的心,現下不需要孤擋刀了,便立即要趕孤走了。”

江塵厚臉皮地将這事一提,倒是讓葉寒枝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她看着将自己裹成一團毛蟲捂住腦袋裝死的男人,無奈地捂住額角。

這明明傷的是腰腹,為何她的頭開始疼起來?

“陛下,您不走可以,那便用一件事來跟臣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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