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表白 臣不想上欺君王,下瞞自己
葉寒枝心煩意亂地用兩根手指夾起半滿的酒盞, 指尖摩挲了一番,随即仰頭一飲而盡。
大廳裏的人都神色惶恐地擠成一團,兵士們面無表情地守在門口, 沒有羅鐵的命令,春滿樓這裏面別說一個人, 就是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羅鐵本是想着把今夜一展龍顏的人都解決掉,以防陛下差點被當成花魁拍賣這等驚世駭俗的消息外漏, 這樣最是妥當。但這會陛下正是起了興趣在包廂裏玩樂, 他也不便打擾, 只能先把春滿樓裏的人都關起來了。
“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呢?”清喉嬌啭,一道豐盈窈窕的身姿款步姍姍而來, 媚态如風,葉寒枝擡眸一看, 是之前的柳琬琰, 她四處張望了一番, 柳琬琰妩媚地笑了笑:“別找了, 戚磊去找老鸨幫我贖身了。”
葉寒枝淡淡地搖了搖頭:“不必了,這老鸨已是自身難保。不到天亮, 春滿樓便會不複存在。”
柳琬琰端詳了葉寒枝一會兒, 竟在她旁邊坐下了,頗有幾分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這樣有什麽意思, 喜歡他, 便去把他奪過來。難不成還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找別人?”
葉寒枝煩躁地捏緊酒盞, 手勁竟沒控制住,琉璃盡碎,跌落一地。她悶聲道:“他身份壓了我一頭,想要找誰, 又豈是我能攔得住的?”
柳琬琰好笑地搖了搖頭:“你當真看不出他是故意使氣來醋你嗎?”
葉寒枝遲疑地擡頭,滿眼茫然不解。
……她還真的看不出。柳琬琰一噎,循循善誘道:“你現下便應該去尋他,放低姿态,好好說些軟話哄他,他一定會消氣的。”
“我不會。”葉寒枝滿臉為難。讓她嘴巴裏吐出什麽甜言蜜語,真是比登天還難。
“……那便用你平日裏慣會的招式。”柳琬琰想了想,這樣說道。
葉寒枝臉上浮現出了然,對柳琬琰點了點頭。
她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以前軍隊在邊關駐紮的時候,女人很少,一般只有在摔跤中勝出罪強大英武的男人,才能贏得邊關女人的芳心。那她現在是不是也應該向江塵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呢?
葉寒枝穿過長廊,走到天字廂房前,裏面傳來若隐若現的人聲和低語,葉寒枝頓時只覺拳頭一硬,便要推門而入,卻被一道黑影攔下,甲羊沉聲道:“葉将軍,主上吩咐了,沒有他的傳召,閑雜人等勿入。”
廂房裏卻驀然傳來了低泣吟呻的聲音,“滾!”葉寒枝怒斥一聲,再也抑忍不住,直接一掌打退甲羊,怒氣沖沖地踢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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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塵皺着眉頭,從山水紋屏風後急步踏出,一臉被打斷的不快,看清楚是葉寒枝後,他的臉上飛快閃過幾絲心虛,不自在地清咳兩聲:“你進來幹嘛?”
葉寒枝不說話,滿面寒霜地掃視了江塵一圈,看清楚他身上衣衫還算周整之後微微松了一口氣,因為江塵比她高了大半個腦袋,她只能一邊微踮了踮腳尖,一邊下意識地單手捏住他素白如玉的下颌,迫使他垂下頭顱與她平視,眯起眼睛冷聲質問道:“臣為何不能進來,難不成陛下在裏面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江塵猝不及防地被葉寒枝拉近,兩個人的唇甚至近在咫尺,只差一點就能碰上。江塵頓時腦子變得一片混沌,狹長的狐貍眼瞪得老圓,整張臉也燒得通紅,但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麽,神色猛然一變,現在自己還在生枝枝的氣,不行,不能這麽輕易地原諒她。
于是他偏了偏頭,掙紮着要躲開葉寒枝的手,結結巴巴地支吾道:“放、放肆……還不放開孤?葉将軍難道、難道是想欺君犯上嗎?”然而他聲音抖抖顫顫的,眼尾通紅,像只剛滿月的貓崽在張牙舞爪,毫無威懾可言。
葉寒枝看着江塵因為掙紮而散開的領口,微微露出些許瑩白的胸膛來,發絲淩亂地半遮住他那雙潋滟生光的狐貍眼,一顆淚痣盈盈點在其後,像是一滴眼淚将墜未墜,而他的喉結不時的滾動着,朱櫻般的绛唇輕啓,實在是秀色可餐。
她不想欺君,她只想犯上。
可葉寒枝卻驟然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這些……都被那個叫郭天縱的男人看過嗎?或許不僅僅是看過,他們到底在廂房裏做什麽?為什麽發出那樣奇怪的聲音?葉寒枝心底頓時生起煩躁的情緒來,她單手擒住江塵的兩只手腕,使他的兩只手被迫交疊在一起,不能抵抗。她的另一只手扣住江塵的後腦勺,慢慢靠近他的臉頰。
江塵雙手被擒,已經是被葉寒枝逼迫得退無可退,脊背已經抵在了冰冷的屏風上,江塵無奈地垂下頭,注視着葉寒枝的顱頂:“葉将軍,你到底要做什麽?孤可要喊人……”他卻瞬間噤了聲。
一根帶着薄繭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他的左臉。江塵瞪着眼珠子,腦子開始變得一片空白起來,只覺自己的臉滾燙得駭人,更是襯得自己臉上那根手指冰涼如玉。江塵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擰了擰眉,正欲盡自己的最後努力再掙紮一下,然而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葉寒枝看着自己眼前這只失而複得的小狐貍,再也忍不住,傾身而上。
包廂裏頓時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燈花落下的聲音,和兩個人如震擂鼓的心跳聲。
幾息過後,葉寒枝慢慢松開手,江塵像是脫了力般,茫然地倒在屏風上,滿臉震驚無措。葉寒枝緩緩拭去自己唇邊的銀絲,挑了挑眉。原來,江塵之前說她醉酒的時候曾輕薄于他,是真的。
“枝枝……”江塵不敢置信地低聲喃喃着,整個人凝滞在原地,如遭雷擊,他像是還沉浸在剛才,根本沒反應,整個人呆呆傻傻地立在原地,瞪大着眼珠子瞅着她:“你……”
葉寒枝回想起剛才江塵那句色厲內荏的“欺君犯上”,神色淡淡地回了他一句:“臣只是不想上欺君王,下瞞自己。”
“什、什麽?”今夜的江塵像是沒有腦子一般,只癡癡傻傻地反問道。
葉寒枝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喜歡你,江塵,這樣懂了麽?”
“…………”
沒有回應。
江塵臉上滿是迷茫,他思考了一會兒,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手心,很快手心處便有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悶哼一聲,眼底頓時生出粲煥奪目的光來。自己會痛?這竟然不是夢?枝枝剛才說她喜歡他?
看着江塵還是一臉不敢置信,葉寒枝心尖湧過酸澀,她慢慢牽住被江塵自己掐紅的掌心,軟了聲音道:“我之前只是想着對秀珠的承諾,卻傷到了你,都是我不好。別再使性子了,好嗎?”江塵扭扭捏捏地點了點頭,臉頰緋紅。
然而下一秒她卻話鋒一轉,整個人周身散發出無形的冷氣來:“所以,你之前讓郭天縱和你一齊來廂房裏做什麽?”
江塵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心虛,他遲疑地望了望屏風之後,嘴張了張,卻什麽都沒說。
葉寒枝心底一沉,甩開了江塵的手,可恨自己來得太急,也沒帶上趁手的銀槍,只能祭出自己腰帶裏的軟劍來。
“枝枝,你、你聽孤解釋好不好?”身後傳來江塵急切的聲音,葉寒枝卻沒有理他,徑直走向屏風之後,随即露出奇怪的表情來。
郭天縱的确是在這廂房裏,可不僅僅有他在,連那老鸨也在,甚至還有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加上一排垂着頭顱看不清表情的暗衛。
葉寒枝:“…………”她剛剛竟然便是當着這麽一群人,說了那些掉牙的酸話?她尴尬地撓了撓頭皮,與滿眼焦急的江塵對視一眼。
江塵急切地拉住她的手,連聲道:“枝枝,你別看了,出去好不好,孤不想讓你看到孤如此陰狠毒辣的一面。”
葉寒枝這才發現這三人竟都是一身慘狀,那老鸨已經神志不清地昏倒在地,不知經歷了什麽,那中年男人全身上下如同刺猬一般都被紮滿了銀針,甚至連臉龐和頭顱都是,七竅流血,甚是恐怖。而郭天縱則是蜷縮成一團,全身上下都是累累傷痕,沒一塊好肉,他的雙手雙腳都不自然地扭曲着,似是四肢都被生生折斷,身體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抽搐着。
一個暗衛抱拳行禮道:“主上,郭天縱膽敢對您不敬,想要強行對您不軌,實在是罪該萬死。屬下這就按照您的吩咐把四肢盡斷的他送入醉風院,以後讓他終身只能做一個小倌茍活下去。”
葉寒枝頭皮發麻,僵硬地回頭,跟一臉委屈滿眼濕漉漉的江塵對上。就在剛剛,是她把眼前這尊煞神強吻了嗎?
江塵咬了咬唇,滿臉委屈地扯住葉寒枝的衣擺:“枝枝,不是的,你聽孤解釋,他們都是壞人,他們欺負孤,這是他們應得的。”
“……可我不也欺負你了嗎?”葉寒枝雙唇艱難地蠕動了一下,輕聲說道。
然而江塵立馬将頭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言辭鑿鑿地反駁道“那怎麽能一樣?孤就喜歡被枝枝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