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細作 好,葉寒枝,你這個兄弟,我交定……

都城得到消息之後, 很快便有大批物資和相關官員被派遣而出,解了江陵的圍困。雖然因為瘟疫死傷慘重,但局面好歹是被控制住了, 并未波及太多地域。

數天後,眼見情況已經愈加好轉, 也是時候該回京了。

隴南郡守府內,忍冬一手端起托盤, 一手撩起紗簾進入內堂, 羅鐵站在江塵身後, 像是剛彙報完什麽,瞥了他一眼。江塵垂着頭聚精會神地在看一封信箋, 葉寒枝坐在一旁,正撥好了一顆紫水晶般剔透的葡萄, 遞到江塵的唇邊。

葉将軍, 陛下不喜葡萄的!之前有不醒事的奴才沒打聽好江塵的喜好便為江塵布菜, 江塵直接下令打了那人十板, 還調出了紫宸殿當差。忍冬正忍不住提醒葉寒枝,卻見江塵笑眯了眼睛, 眼底蕩開細碎的波光, 嗷嗚一口便咬了下去。他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竟卷起粉嫩的舌尖吮了吮葉寒枝的指尖。

葉寒枝瞪他一眼, 他委委屈屈地低嘤一聲:“還要吃。”

忍冬:“……”他上前兩步, 将托盤裏的兩杯龍井放下, 便準備退下,誰知身後卻傳來江塵的聲音:“站住。”

聲音冷冽,殺意盡顯。

忍冬汗毛盡豎,滿臉蒼白地跪下, 哆嗦着腦袋不敢擡頭,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但他這段時間裏與江塵朝夕相處,自然是知江塵對他動了殺意。

江塵一手拿起龍井,一手用杯盞悠悠拂去茶沫:“忍冬,孤待你不薄。”想當日,那個渾身傷痕的小宦官被衆人踩着腦袋圍住羞辱打罵,但滿臉血跡卻不肯求饒一句的樣子觸動了江塵,便讓忍冬一個人盡可欺的冷宮宦官坐上了如今的禦前總管的位子,也算是平步青雲了。

“被伏擊的前兩日,随行隊伍三百七十二人中只有你偷摸着去驿站聯絡了都城,寄了書信。”江塵丢下手裏攥着的信箋,一行簪花小楷,正是忍冬的字跡:“一切如舊,正啓程至辛安,問姣姣安。”

忍冬面色蒼白,慌張萬分地搖頭解釋:“陛下,奴才絕對沒有做過背叛您的事,這只是一封尋常的信問候信罷了。”

“倒不如說是假借問候之名來暴露孤的行程?”江塵眼底盡是寒意,他攤開千機樓調查後送來的書信:“李姣姣,冷宮裏的一個太妃。你與她勾結起來謀害孤,其罪之重,自己好好想想。”

忍冬之前雖是面露惶恐,卻不曾有什麽過激的表現,然而江塵一提到了李姣姣的名字,他立馬像貓被踩到了尾巴一樣,整個人瘋了一般在地上不斷地磕頭請罪,額頭被磕破了,血跡順着他的鼻梁汩汩流下,他卻仍是不管不顧,聲音嘶啞地一遍遍重複:“陛下,奴才沒有背叛您,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姣姣是無辜的,這些都跟姣姣無關啊,她什麽都不知道!”

葉寒枝有些吃驚地望向忍冬,怎麽都沒料到這樣平日裏看上去成熟穩重的一個宦官,竟然與前朝妃子有染。

送信的羅鐵冷笑一聲:“嘴犟不說是吧?你骨頭再硬,也硬不過天牢裏的刑具。”這時他身後兩名暗衛上前準備提走忍冬,将他帶入天牢之內嚴刑拷問,逼供出幕後黑手。

忍冬像是放棄掙紮了一般,低垂着頭顱毫無反抗。他的确沒做過任何對不起陛下的事情。只要能扛過嚴刑逼供,他就能還姣姣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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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塵,等等,”葉寒枝捏了捏江塵的手心:“去天牢裏走一遭,不死也要丢半條命,還是慎重為好。我實在想不出忍冬為什麽要背叛你的理由……他甚至還為你擋過一刀。”

江塵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去問羅鐵:“李姣姣有皇子嗎?”先帝後宮人數衆多,子嗣也是枝繁葉茂,雖然有威脅的都被江塵設法除去了,但年齡尚幼的皇子們他卻沒怎麽管過。

“并無。先帝還在的時候,她也只是被臨幸過一次,草草封了個很低的位份,後來再未得過榮寵。先帝走後,她就直接被內務府裏的人安排進了冷宮。”

江塵閉上眼睛,如蝶翼般的睫毛輕顫。既無皇子血脈利益的牽扯,那謀害他也确實沒有必要。何況在那次秋狩中遭遇暗殺之時,忍冬下意識地用肉血凡軀擋在了他身前。

“……不是忍冬。從秋狩那次,這個細作就混入其中了。他如此狡猾,應當不會大搖大擺地去驿站洩露行蹤。”江塵放下茶盞,頭疼一般地揉了揉眉心:“他到底是誰……”

羅鐵見江塵有意放過忍冬,那張被猙獰刀疤橫跨的臉陰沉着瞪了忍冬許久,最後惡聲惡氣地丢下一句話:“我會派人盯着你的一舉一動的,你最好不要有什麽小心思。”

“行了,都出去,讓孤靜靜。”江塵冷聲吩咐道,遲遲抓不住這細作,心思郁結不快,他只覺胸膛一陣悶窒,心口驟然絞痛起來。

葉寒枝見他面色不适嘴唇緊抿,連忙将他攬到懷裏輸了一些真氣,又喂了一粒藥,江塵疼得臉色慘白,像只小狐貍崽子一般嗚咽着蜷縮在她的懷裏,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緩過來,一雙狐貍眼蒙着水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軟軟糯糯地說道:“枝枝,你再喊一次。”

“什麽?”葉寒枝一愣,收住內力,沒有反應過來。

江塵雙頰緋紅,扭扭捏捏地玩起手指,輕聲說:“再像剛才那樣喊孤一次,阿、阿塵……你多喊喊孤,孤便不疼了。”

葉寒枝無奈地搖了搖頭,失笑道:“以後私底下我都這樣喚你,行了吧。”

“私底下?為什麽?”江塵委屈地抿了抿唇:“咱們的感情還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嗎?”他忽然一手攬住葉寒枝,極其鄭重地說:“枝枝,嫁給孤,做孤的帝後。”

葉寒枝有些不敢看他眼底快要溢出來的情愫,于心不忍地轉過身去:“阿塵,現在的局勢你也清楚是多麽嚴峻,外有西戎北狄虎視眈眈,內有水患瘟疫,如今你更是屢屢遭遇暗殺,至今沒找到細作。我們就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

其實這并非她的真心話。

接受江塵的感情是一回事,嫁給他又是一回事。當初阿娘和……葉意卿不也是琴瑟和鳴,鹣鲽情深嗎?可他們成婚之後,不過僅僅八年,一切都變了。曾經兩小無猜之時立下的誓言,倒不如說成了個笑話。

只要不成親,不生子,她還是有退路的。就算是她賭錯了,她也不會輸得那麽一敗塗地。

江塵的眼裏閃過一絲受傷,其實他什麽都知道,枝枝她,還沒有完全地信任他。但他溫柔地笑了笑,頻頻點頭:“這樣也好,細作如此狡猾,防不勝防。這樣……至少孤還能藏好自己的軟肋。”

葉寒枝不再看他,往外走去:“明日便要回京,我先回去收拾行囊了,等會還要再去秀珠的墳頭最後看一眼。”

江塵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離去,頹然坐下,慢慢撫向自己的銀鈴铛白玉手钏,口裏低聲喃喃:“沒關系的,枝枝,孤會等的,孤會乖乖的,等你真心情願的那一天。”

秀珠和她的弟弟埋在一起。葉寒枝給她選了城外一個僻靜卻又風景很美的山坡,葉寒枝安安靜靜地站在秀珠的墓碑前,給她燒了三柱香,卻發現自己忘了捎帶給秀珠買的點心了。

她正欲騎着烏月再回城裏買一些,卻在中途遇到一個熟悉的人。

來人不似平日裏那麽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反而有幾分憔悴憂郁,他的右手在那次伏擊中脫臼,現在還吊着個布條挂在脖子上,左小腿也中了一箭,包紮着紗布,只能跛着走路,左手提着壇酒,像是喝醉了一般,歪歪扭扭地走在路上。

“喂,你這是怎麽了?”葉寒枝奇道。

君鳴擡眸一看,發現是葉寒枝,木木呆呆又低頭啜了一口酒,澀聲說:“上次被敵人伏擊,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弟兄沒了,爺心裏難受。”

葉寒枝其實早已經沒之前那麽厭惡君鳴了。相反的,上次被敵人伏擊,君鳴身為一個世家子弟,浴血奮戰殺了不少敵人,還讓她有了一些敬意,而現在他為自己的朋友難受成這樣,葉寒枝不由得想起秀珠來,頓時生了幾分感同身受。

雖然這人之前處處愛與她作對,又的确是挺嚣張跋扈、橫行猖獗的,但也不是個有什麽很壞心眼子的人。貴族子弟,銜玉而生,沒經過打磨,年少氣盛也很正常。

她嘆了口氣,像個知心姐姐一般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斯人已逝,便看開一點。以後回長安了,咱們再一起喝酒,連同你走了的兄弟的份。”

君鳴愣了愣,眼眶一紅,聲音顫抖地說:“他死的時候,正是給我留下的這句話。他好想回長安,再喝一次靖水樓的酒。”他話音剛落,眼中竟滾落出大顆淚滴來。

葉寒枝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怎樣能寬慰到他,只能掏出了自己的錦帕。

君鳴哭得正是傷心,像是要把這幾日裏心裏的郁結全部發洩出來,一個八尺左右的英武猛漢,竟攥着粉色的繡花帕子一邊抹眼淚一邊擦鼻涕,嚎啕大哭起來。最後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平息,啞着地說:“真沒想到,竟然是你來安慰我。”

“好,葉寒枝,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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