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勸服 倒是會欺我眼盲

“芸娘,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瞞你的。”葉寒枝望着天邊的斜陽,幾乎沒怎麽猶豫, 便輕聲吐露出自己的身份和經歷,還有如今迫在眉睫的危機。

從這段時日的相處, 葉寒枝早已看透芸娘是個少有的良善之人,毫無顧慮地将一切都托盤而出。更何況, 她這條命便是他們夫妻二人救下的, 便是他們存心加害, 她也無話可說。

芸娘目瞪口呆地聽完,又驚又喜地握住葉寒枝的手:“天, 寒枝,原來是你!你好厲害, 我之前便聽說過這個威名赫赫的女将軍, 只是不清楚姓名, 一直對你心懷敬仰, 只是,”她微微頓了頓, 雙頰透着幾分緋紅:“我沒想到, 你長得似乎并不像傳聞那般。”

葉寒枝失笑:“失望了?我不是青面獠牙,也沒有三個腦袋六條胳膊。”

“沒有沒有, ”芸娘連忙搖了搖葉寒枝的手臂, 她面色也逐漸帶了幾分凝重:“那既然事出從急, 我現在便想法子讓你出山,咱們現在便去找二狗,讓他騎牛車帶你回幕洲城。”

“多謝,”葉寒枝眼底滿是感激地輕聲道, 芸娘正欲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袖子被葉寒枝攥着,她疑惑地回頭,只見葉寒枝愧疚不安地垂着頭,嘴唇艱難地蠕動了幾番:“芸娘,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需要你幫忙……我知道很過分,可只有你夫君才能辦成此事。”

芸娘神色微微一凝,她輕聲道:“你想要我夫君去救誰?”她面色為難起來:“寒枝,不是我不幫你,可我夫君真的是一個性子很倔強的人,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逼他。”

“我想請你們救……”葉寒枝實在是不願騙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能澀聲道:“新帝江塵。”

眼見芸娘這瞬間的臉色變得煞白起來,葉寒枝連忙急聲解釋:“他雖是先帝的孩子,先帝卻對他并不好,早先便将他廢黜,一直待在冷宮,多年來十分凄苦。他跟你們一樣極恨先帝,把先帝視作仇人。還有,祝晚鶴這麽多年來,難道他就不想為自己平反嗎?江塵一定可以還你們祝家一個清白的!”

“人都不在了,空還清白還有什麽用呢?”芸娘苦笑一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急切的吩咐道:“寒枝,你千萬莫要在我夫君面前提起這些事,他會頃刻和你翻臉,把你趕出去的。畢竟,當年祝家便是牽扯進丞相謀逆一案才蒙此大難,當年的皇後和廢太子江塵雖然無辜,也終究和此案有所牽連。”

兩人一時之間陷入沉默,相顧無言,晚風微微拂來,夾雜着些許芙蕖的清氣,盈滿鼻尖,盈滿衣袖,卻讓葉寒枝本就苦澀的心緒更添幾分愁苦。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外貌配不上夫君他,”芸娘的聲音忽然低低地響起來:“若不是夫君的家族蒙此大難,自己的眼睛也受傷了,我也不會誤打誤撞地救下他,和他成了親。”

葉寒枝低低勸道:“芸娘,你莫要這樣想。或許,這是你們的緣分……”

“我寧願不要這段孽緣!一想到夫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人被那至尊不分青紅皂白地屠戮至盡,血流成河,自己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能為力,只能茍活于此,”芸娘隐隐帶了哭腔:“他活得多難受啊,明明曾經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世家貴公子。”

葉寒枝無力又絕望地閉上眼,設身處地,是她她也不願再回到長安,醫治仇人的親生兒子。這不是傷口上撒鹽嗎?可是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三年之後,阿塵走在她前面?還不如她就這樣戰死沙場。

怎麽辦,只有祝晚鶴能救阿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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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晚鶴那邊是不可能說動的,唯一的法子,也只能從心軟的芸娘這邊下手了。

“我葉寒枝戎馬半生,無愧于民,這輩子只跪過君主社稷,高堂祖宗,”她心下一橫,拂袖跪下:“明明你們救了我的命,我卻還如此為難你們,葉寒枝真是個白眼狼……”

“寒枝!”芸娘尖叫一聲,連忙去扶她,急促地聲音都變了:“你這是做什麽?你是要折壽我嗎?”她抖着聲音艱難從唇縫裏擠出來幾句話來:“你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你不要再為難我了,也不要這麽卑微地來求我好不好?”

葉寒枝滿眼哀求,低聲懇求道:“我想救的,不僅僅是新帝江塵,他也是我的,我的……”

“我的夫君。”這是她第一次有勇氣在外承認江塵的名分:“我的愛人。”

我的小狐貍。

芸娘滿眼震驚,葉寒枝只是稍加猶豫,便長話短說了自己和江塵的故事,還有她來之不易的鼓起勇氣接受的這份感情。

芸娘沉默了許久,糾結猶豫地背着手踱步轉圈,良久,她才自暴自棄地嘆了一口氣:“寒枝,你真是太壞了,非要全都告訴我,害我狠不下心來拆散你們來之不易的在一起。”

“唉,為今之計,也只能對不住我夫君了。若是他事後生氣了,寒枝,你可要幫幫我啊。”

沈晚鶴右手握着竹竿,不停地敲擊着前方的地面,一邊探路,一邊側耳微微傾聽着黑暗裏傳來的細微的動靜。

“芸娘?”他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偏了偏頭,輕聲喚道。

屋內沒有應答,那重傷的女人似乎也不在。

果真這女人是個不安生的。祝晚鶴煩躁焦炙地皺起眉頭,卻只能在無邊的黑暗中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胡亂瞎轉。

“夫君!”

似乎是大門的方向,隐隐傳來芸娘的驚呼聲。

失明之人往往聽力卻是極其靈敏,祝晚鶴聽出芸娘聲音裏的不對勁,連忙焦急地敲着竹竿急切地摸索過去:“芸娘,你在哪裏?發生何事了?”

“夫君救我嗚嗚嗚,這葉寒枝狼心狗肺,知道你神醫的身份後,竟然劫持我以此威脅你去救那狗皇帝的兒子。”

葉寒枝目瞪口呆地望着芸娘聲淚俱下地凄慘哭訴着她的惡行,下意識地往木門後退了幾步。

芸娘一人站在空曠的門前,自導自演地十分逼真:“葉寒枝,你休想用我來威脅夫君!我便是死,也不能讓你得逞!”話音剛落,她急促地瞪了一眼葉寒枝。

“呃、呃!”葉寒枝才反應過來,清了清喉吭,惡聲惡氣地說道:“祝晚鶴,我知道芸娘是你妻子,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這段時間裏,我可是知道芸娘對你有多重要……”

“葉寒枝!”祝晚鶴氣急,下意識地丢了竹棍,冷冷地呵斥道:“我和芸娘救了你性命,便是如此報答我們嗎?真是狼心狗肺,人面獸心!”

葉寒枝能背動重達百斤的鐵弓的身子,此時卻是抖了抖,臉上滿是心虛。

芸娘無奈地搖了搖頭,把葉寒枝腰間的軟劍抽出來,狠了狠心送上自己的掌心,很快便劃出一大道血痕來,彌漫在空氣中的刺鼻的血腥氣頓時讓看不見的祝晚鶴慌了心神:“葉寒枝,你住手!你膽敢傷害芸娘,我便即刻自刎,你休想讓我救任何人!”

“好,我即刻便把劍從芸娘的脖子上移開,不過,那便有勞祝公子和芸娘陪我走一趟長安了。”葉寒枝低聲說,幸好祝晚鶴看不見,此時又一時情急慌了心神,不然就她這蹩腳的演戲,實在是太容易被戳穿。

“俺不是說俺這個月月底,才出山進城嗎?”二狗嘴裏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兒郎當地坐在村頭的草垛上:“芸妹子,鄉裏鄉親一場,這不是俺不幫你,實在是家裏這幾天田裏走不開……”

一枚羊脂玉呈現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掉落在草垛上。

“不止這個,事成之後,百兩黃金都是你的,足夠你們家吃喝不愁。”葉寒枝被芸娘小心翼翼地扶着,重傷未愈的她光是走到村頭便頗有幾分艱巨,更別說憑自己走路出山進城了。

二狗瞪大了眼睛,他不算識貨的人,但他就是知道眼前這個玉佩一定很值錢,更何況,她還說黃金一百兩……

他被這匪夷所思的天大的好事沖昏了頭腦,呆愣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急聲道:“你可不要騙俺!俺這就回家收拾行囊,你們等着俺!”

此時半晌之後,二狗牽着牛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全身還裹着紗布葉寒枝,旁邊是芸娘,扶着她的那個瞎子丈夫,後面還跟着那個整日在村裏游蕩傻樂的傻子。

二狗的老牛凄凄慘慘地嚎叫一聲,通人性的它都快落淚了。

“芸妹子,”二狗擦了擦額上的虛汗:“老實說,你讓俺這老牛馱咱們五個,還沒有烏龜走得快。”

最後只有重傷的葉寒枝和失明的祝晚鶴大搖大擺地坐上了牛車。

外不懼萬千敵人,內不怕帝王威嚴的葉大将軍頭一次心虛愧疚地縮了縮身子,不敢跟祝晚鶴搭半句話。

祝晚鶴那好看的下半張臉繃地死死的,忽然冷笑一聲,喚道:“芸娘,你過來,我給你剛才的傷口塗藥。”

芸娘面色一變,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

“手伸出來。”祝晚鶴冷聲說。

“夫君?!”芸娘大驚失色,慌亂地和葉寒枝對視一眼。

“倒是會欺我眼盲,”祝晚鶴寒聲道:“夫人做戲功夫雖好,那看來之前晚上說受不住的話也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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