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走老父親，王姑娘又清點了一遍嫁妝。王家寒門清流，家資不豐，公中份例稍顯簡薄。亡母嫁妝倒是頗為豐厚，只是早年資助父親讀書和給祖母治病花去許多，即使如此，剩下的也讓後娘惦記多年。兩下加一起，嫁妝單子一出來後娘就生了一場氣。這次又得了這麽一大筆，只怕家中又要不太平。畢竟，後娘出身寒門嫁入寒門，進門還又生了仨姑娘。想想即将到來的鬧劇，王姑娘就愉快地勾了勾嘴角，對在娘家的最後一戰充滿了期待。
轉天一早，王姑娘抱了寶箱，帶上人就去了銀樓，想着婚期緊，就又加了銀子定了幾套頭面。
只把得了消息帶人趕過來卻撲了個空的後娘氣到肝疼。
紀暄自然不知道自己即将娶進門的媳婦有多辣，得了他哥給的大筆銀子，也給自己院子張羅起來。想了想當初他三哥剛回來的時候是怎樣一個人在雲霁院過日子的，怕他媳婦為難，便偷偷安置了一個小廚房，怕打眼，不敢弄正經鍋竈，就多買了幾個鐵皮爐子。
紀暄的動作瞞不過所有人。
紀侯爺嘆口氣，想到紀暄的銀子來源，越發郁卒，怎麽也想不通阖府上下為何紀真獨獨對他另眼相看。沒忍住，這天下了大朝會就把人攔住了。
紀真笑了笑，回道：“兩點吧，第一，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遷怒毫無意義。第二，大概是因為，阖府上下，只他一人為我哭過。”血緣之內只紀暄為他哭過，血緣之外只梁二一個。兩個傻乎乎。
紀侯爺被噎了一下，轉身就走。
紀真笑眯眯送別老父親：“阿爹慢走，阿爹保重！”
紀侯爺一邊與同僚寒暄一邊快步走遠，心說，滾犢子吧你，你老子下半輩子都保不重。
目送侯爺爹走遠，紀真收起微笑，一轉身和一臉複雜的紀暄老丈人遠遠地瞅了個對眼，頓時一激靈，生怕被這老言官逮住訓話，趕緊拱手見個禮，雙腿也瞬間從四平八穩踱步變成緊倒騰，溜了。
溜回崇文館，學教導主任從教室後門窗口探探頭吓唬吓唬小蘿蔔頭，紀真這才回到自己辦公室，攤開一卷古籍抄本，呷一口茶水，太師椅上一靠，滿足地長嘆一聲。這才是人生啊！
梁二來找人，一眼就見到小夥伴有多惬意，頓時就酸了：“過分了啊紀真真，有你這麽當差的嗎？”一邊撈了茶杯茶壺自己倒茶喝。
“我錯了。”紀真點頭虛心接受批評，坐正，茶水推開，拿過一摞紙，研磨提筆。
梁二伸腦袋偷看，然後就呆了呆：“這啥？”
紀真微笑解釋：“小貴人們已經跟着我念了好幾天書了，小試卷該安排上了，大考不急，平時還有月考周考抽考随堂考，別的孩子有的，小貴人們一個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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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二結結巴巴：“稍微少幾個也不是不可以……吧……”才幾天，也太狠了，字都認不了幾個。想當年他開蒙的時候光描紅就描了足足兩年，一本千字文學了整三年。
紀真臉一板：“陛下厚望豈可辜負！”說着沖皇宮方向一拱手，拉開抽屜雙手捧出禦賜戒尺。
梁二：“……哦。”
紀真把戒尺往腰帶裏一塞，卷起一摞紙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今天就考這個，梁粲粲，多虧你提醒我，不然我就把這茬給忘了，失職了，唉！”
梁二：“……哦。”
考完收卷，當堂批改打分，并發回給學生要求帶回家讓家長寫批語。
梁二就眼睜睜看着一群小皇子皇孫包括大皇子都拿着小試卷垂頭喪氣回了家，忍不住流下了感同身受的淚水，并決定近期之內打死不去皇帝大舅子面前晃悠。
“找我什麽事？”忙完正事心情爆好，紀真終于理了理愁眉苦臉不知道在想啥思考許久似乎終于做出了什麽重大決定的梁二。
梁二想了想，說：“最近有些人家想往你這裏塞人，連我外祖母都打問到我這裏來了。”
紀真就笑了：“有啥好問的，辦皇差聽皇命，本份而已。再說了，我又不正經授課，就是閑了給小貴人們講講故事瞎白話幾句。”再定期不定期地揣着戒尺吓唬吓唬幼兒園小朋友，布置布置家庭作業，檢查檢查功課，安排安排考試，教導主任溜達溜達什麽的。
辦皇差聽皇命，一口一個小貴人，梁二就懂了，當即嗨一聲：“當時我就給我外祖母說了，紀三的大弟子之位得留給我兒子，叫她們別想太多。那啥，我兒子吧，也不用考科舉，跟你學幾分聰明就行，不用多，三分就夠用了，不用經常考試也不用太嚴格哈。”說着還偷偷瞄了一眼禦賜戒尺。
紀真：“……哦。”槽點太多，不知道先吐哪一個。替尚未懷上的兒子拜師且請求未來兒子的未來老師對未來兒子不用考試不用嚴格，這樣的爹，絕對開天辟地頭一個，要放在後世，會樂死小學生的好麽！
且說大皇子，回了宮，拿小卷子去找他爹寫批語，他爹看着小卷子就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滿篇畫了圈圈叉叉小花小草小雞小兔子的，字都沒幾個，朕，朕看不懂啊！但，兒子面前，朕能說看不懂嗎？必須不能啊！于是，皇帝陛下就抓了禦筆，朱批：已閱。
大皇子：“這字我認識，已閱。”父皇抱着他批奏折的時候經常寫，就是每次寫的時候心情都不太好，有時還罵罵咧咧的。
對上兒子眼巴巴的小眼神，皇帝陛下忍住心塞，贊許地點點頭，語重心長:“跟着紀學士好好學，教什麽就學什麽，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要聽話。”拜入六元門下不可能，像這樣強扯個師生名分，能學多少是多少吧。
這一瞬間，嘉平帝十分嫉妒他那個理直氣壯給兒子預定六元首徒的妹夫，明明他妹這一胎早就診出是個閨女來着！
嫉妒使朕想約談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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