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月二十六,紀暄成婚。

紀真提前一天過去,正趕上曬嫁妝,就過去湊了個熱鬧。也沒細看,大致掃了一眼心裏就有數了。六十四臺王家原裝書香風,書籍字畫占比相當大值不了多少銀子但誰看了都不敢明面上說嘴只能心裏嘀咕的那種清貴書香風。三十二臺明顯風格不同,金燦燦銀閃閃亮晶晶圓潤潤,完美契合紀家暴發戶審美。

九十六擡,不管面子還是裏子都做得足足的,臺數不比紀晖媳婦的一百二十擡,也不比紀曜媳婦的一百零八擡,價值卻要超出許多。顯然,這不是王禦史寒門清流辦得到的。瞄到各房女眷略顯複雜的表情,紀真就摸了摸鼻子,心說,還沒進門就挑事兒,紀暄這媳婦有點紮手呀!

紀真溜達到紀侯爺書房,沖他侯爺爹直豎大拇指:“把我給的都放明面上陪過來了,是個磊落的。”

紀侯爺不關心兒媳婦的嫁妝有多少,也沒點亮宅鬥技能,聽兒子這麽說就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紀真見他侯爺爹一臉向往地看着手中東西,湊過去看一眼,明白了。那是紀暄媳婦嫁妝單子裏的最後一頁,整整十二副當代大家的字畫,全是紀家夠不着的,也是王禦史為了不使女兒被看輕豁出老臉一副一副求來的,費盡心思淘換來的。紀真就沉默了。真不愧是那個能追他幾條街的倔老頭兒,骨頭真硬!再看他爹一臉羨慕,紀真搖了搖頭。再羨慕,王家的人脈也變不成紀家的,頂多紀暄能蹭幾分。

紀侯爺收起嫁妝單子,擡頭看看糟心的兒子,擺擺手,讓人愛幹嘛幹嘛去,最後又核對了一遍賓客名單。

紀真不走,坐旁邊嗑瓜子,反正回去也是待着,又沒人給他安排差事,怪無聊的,還不如留在這裏欣賞他爹看他不順眼又拿他沒辦法只能自己憋屈的樣子。

紀侯爺都快煩死了,忍了一會兒忍不住了,怕被怼又不敢招惹,幹脆自己走了。

紀真氣走親爹,嗑了半盤子瓜子,喝了半壺他爹剛泡好還沒喝的茶水,暢快地回雲霁院自己待着去了。

正澤院。

鄭氏慢慢吹着杯中早就涼掉的茶水,卻并不喝,也不理會在她房中已足足坐了一個下午也說教了一個下午的娘家嫂子。

鄭家大舅媽氣得不行,卻拿這個牛心左性的小姑子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後恨恨說道:“咱們家現在已經不比從前了。這幾日你安分一點,我會把梁嬷嬷芳嬷嬷留下。”

“我原本就沒打算做什麽,随你信不信。”鄭氏喝了一口茶水,說道。她是真的沒想做什麽,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做些什麽毀了那個孽種,她的兩個兒子都會不高興。

“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好自為之吧。”鄭家大舅媽起身就走。

鄭氏看着長嫂背影,到底還是提點了一句:“五丫頭還是找個門當戶對的好。”養出殘害庶子女兒的人家,當家人不顧血脈親情為遮醜不惜逼迫六元外甥自盡以全孝道的人家,那位什麽不知道,怎麽會要這樣人家的女兒!選秀,自取其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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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大舅媽腳步稍頓,無聲地嘆息一聲,出了門去。她又何嘗不知這事難為,只是,鄭家出仕男丁連續兩年考評都是中下,家中長子兩次補缺不成,鄭家是真的不得不搏一搏了,夫君也是真的急了。

晚膳,老太太使人來請紀真過去吃飯。

紀真放下手中啃得幹幹淨淨的大棒子骨,灌下半碗湯,拿濕帕子擦擦手抹抹嘴,這才看向過來傳話的漂亮丫頭,竟是老太太陪房的孫女,極得臉的,當即哎呀一聲:“早說啊,都吃完了,去回了老太太吧,我吃過了就不過去了,晚間還得批小貴人們的作業,沒得空閑,等明天早上去給老太太問安。”笑話,好幾家子外地親戚提前過來參加婚禮,客院都快住滿了,老太太屋裏一群女眷,誰知道叫他過去做什麽!來了這麽半天,木槿就截下訪客好幾個,早前六元府更是拒了拜貼一大堆。

那丫頭從進了雲霁院就全程低着頭,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聽了吩咐這才擡起頭來,看看桌上堆成小山的大堆骨頭,看看西邊高挂的夕陽紅,眨眨眼,行了一禮就走了。

紀真就挑了挑眉,倒是個聰明的。精神力掃一遍,然後起身,趁晚飯時間還沒到去他侯爺爹那裏告刁狀。

“老太太剛使了個特別漂亮的丫頭去我院子裏傳話,讓我過去用晚膳。”紀真都沒進他爹的屋,只探了半拉腦袋進去,告完狀,腦袋一縮,溜了。

兒子不清不楚一句話就跑了,紀侯爺就氣得梗梗的,有心想罵兒子多心小題大做,又忍不住多想。畢竟一朝被蛇咬,一個大虧從當年吃到現在,根源就是當年他娘寵他的妾滅他的妻。這次沒準就是受了誰的挑唆昏了頭,但是,生他養他相依為命艱難護他長大的親娘,他能如何!

紀侯爺氣得摔了一個筆洗,摔完,想想馬上就大喜的日子不吉利,就自己收拾了,收拾完,拿出多年養氣功夫挂上微笑,去老夫人的院子陪老娘用膳,并打算飯後好好找老娘說道說道。

批完薛燦和小貴人們的作業,紀真又放開精神力掃了掃,就見他爹從老太太屋裏出來,一邊走一邊揉腦袋,還時不時用力捶胸口。紀真就同情了他侯爺爹一小下,老婆孩子老娘沒一個省心的,偏他一個也擺不平,這又來了個老舅爺,還是他娘失散多年流落鄉間吃盡苦頭好不容易相認的同胞幼弟,正心尖尖上的人物,偏還是個被富貴迷了眼心大會挑事的。唉,他爹太難了!

說來紀真只在這個老舅爺進京的當天随大流見了一面就進宮了,後來木槿送了一次東西,應該是金銀綢緞之類,只木槿為了給他家少爺做臉向來手面大方,大概又是論車計的。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打了主意,左不過財帛動人心而兩個男人又生不出孩子罷了。

那麽,也難怪态度強硬地建議為老舅爺的長孫女和老太太最厭惡的三房獨子定親的紀侯爺被他親娘拿拐杖打腫腦袋了。

紀真決定在他爹腦袋上的包消腫之前就先不氣他爹了。

當然,藥還是要送的。親手配的,效果好着呢。

收到那糟心兒子讓人送來并特意說明了“此藥味兒小”的紀侯爺就又捶了捶胸口,然後,自己把藥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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