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一輛銀白色的轎車在我前面的街道上緩緩停下。

我擡頭張望,不是晏明朗,只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英男子推開車門走了下來。我失望地移開目光,低頭去看手機。

“晏肖先生。”

我回頭,剛剛那個男人身體微微前傾着,恭敬地望着我。

他喊的是我婚後的名字。

“您好,我是晏氏集團總裁助理――林昊,總裁吩咐我來接您回家。”

我微笑着點了一下頭:“你好,林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先生請直呼我的名字。”林昊朝我笑了笑,打開了後座的車門,示意我上車。

一路上他專心開車,只在我主動說話時簡單地回答兩句,我看得出來他并不想與我交談,于是便安靜下來。

他送我回了家,離開前告訴我:“晏總讓我順便告訴您,他今晚有個酒會要參加,您不必等他。”

我點頭表示明白。

他仍是那副公事公辦的笑容,朝我略微颔首,轉身離開。

回家後我稍作整理,吃完飯,就一頭鑽進了書房裏。

晏明朗的書房藏書量非常龐大,對我來說就好像一個五彩缤紛的小小世界,即使只是那些英文書籍,就足夠我看上十幾年了。

我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

我喜歡看書,也喜歡寫一些天馬行空的東西,我姑且稱之為“故事”,因為我不确定它們是否能夠稱得上是“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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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c曾說我寫的故事讀起來很有吸引力,讓人欲罷不能。在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裏他曾經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忠實的讀者,可後來家庭的變故讓我的故事不得不被迫夭折。

那個故事一直放在我的網盤裏,我想如果有時間,我應該會把它寫完的吧。

有書陪伴的時間總是那麽快,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午夜。

我放下書,回到房間洗了澡,在浴室裏給自己的腰擦了藥油。那是晏明朗幾天前拿給我的,和一些消炎止痛的藥一起。我果然還是要感謝我的年輕,即使不算力壯,可恢複力總比七老八十要強悍太多,連續擦了幾天的藥油,我的腰痛已經好多了。

我剛把藥油的蓋子蓋好,還沒來得及穿上睡袍,浴室的門就開了。

晏明朗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腰上,微微皺了皺眉。

我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起來,卻礙于彼此的關系,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太過緊張,佯裝若無其事地慢慢把藥油放在架子上,然後才拿起睡袍披在身上。

晏明朗已經走到我的身邊來,他大而有力的手扶上我的腰。即使隔着一層睡袍,我仍能感覺得到他手心的溫度。

這讓我有點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還疼嗎?”他低聲問。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一點,但已經好多了。”

他的手順着我的腰線下滑。

我聞到他的身上有一股不屬于他的淡淡的香味。那是不同于他平時交際後的味道,雖然淡,卻是很明顯的女士香水的香味。

那味道萦繞在他身上,若非最親密的接觸,絕不可能如此揮之不去。

我想起他曾經說過,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者。

而我,似乎也并沒有不悅的立場。

但我卻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手。

這明顯忤逆的動作讓晏明朗動作一滞,氣氛驟然緊繃起來。

我鴕鳥心态地埋着頭不敢看他。即使他并非暴君,很多時候只是讓我知道他的情緒而已,絕非會動手的那種類型,然而只是一個不悅的眼神,就足夠讓我戰戰兢兢。

我從來都知道自己的立場――建立在金錢上的關系,人在屋檐下,終究容易讓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短暫的對峙後,他收回手,對我說:“出去吧,我要洗澡。”

我想他大概是礙着我的腰還沒有完全恢複,想到那是他造成的,只能放過我。我從不懷疑他很多時候都是體貼的,畢竟他是個比我要大八歲的成年男性,有着很好的教養,知道強迫是對人權的冒犯。

何況即使他真想強迫我,也不會用這麽直接的手段。

我松了口氣,退出了浴室。

出門前他說:“把頭發吹幹。”

我從善如流地吹幹了頭發才爬上床,知道他今天不會碰我,這次我沒有裝睡,而是随手拿起他每晚睡覺前要看一小會兒的書籍翻看。

那是一部短篇偵探小說集。

從晏明朗書房裏那些五花八門的藏書看得出來,他的愛好非常廣泛,而偵探小說似乎是他最喜歡的類型,很多這方面的原文書都翻得有些舊了。

我從夾着書簽的那一頁開始沒頭沒尾地亂看一氣,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幹脆打開扉頁,從第一個故事慢慢讀起來。

我又想起了我的那個故事,那也是一個偵探故事,可我都有點忘記我寫的是什麽了。

很快我就被那懸疑的劇情吸引,連晏明朗出來了都不知道。

他坐在床邊,探頭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這一集的犯人是那個音樂家。”

即使聚精會神,耳朵還是聽到了不該聽的,我哇哇大叫着抓着書翻過身來,不滿地抗議:“你怎麽能這樣?劇透是不道德的你知道嗎?”

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翻身靠在他那一邊的床頭上:“我只是覺得你篤定的樣子有些愚蠢,很顯然你并沒有猜對犯人吧?”

被他說中了。

我漲紅着臉,卻還是不服氣地說:“再多給我幾分鐘我就會抓出真兇的!”

他擡手,曲起中指,拇指和中指環成一個圓,在我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癡心妄想。”

我撅着嘴唇聳了聳鼻子,扮了個鬼臉。

他的手轉而勾起我的下巴,那雙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我。

長久的對視中,我漸漸反應過來剛才與他對話時的肆無忌憚,心裏一跳,緩緩垂下眼睑。

他松開手,對我說:“關燈吧。”

我起身将書放好,關了床頭的開關。

黑暗裏我聽到他難得問我:“這段時間感覺怎麽樣?”

我誠實地回答:“還好,我在試着适應一切。”

他“嗯”了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又說:“我不反對你出去走走,做些你能做的事。可像今天這樣走丢了還得讓我去接你的情況,我希望不會太頻繁地發生。如果知道自己有可能應付不來,幹脆一開始就跟我說,反正無論如何都得麻煩我不是嗎?”

我覺得有點難堪,但還是乖乖說了句“知道了”。

“好了,睡吧。”他道了聲“晚安”,很快就睡着了。

我在黑暗裏睜了一會兒眼睛,即使不斷告訴自己,晏明朗的話雖然不中聽,卻句句在理,可心裏難免覺得委屈。

我知道說出這些話的他只是作為一個年長者以丈夫的身份很單純地在教我怎麽做事,可聽在耳朵裏,卻給人一種不該麻煩他的錯覺。

就算明知道那只是錯覺而已,可還是難免紮心。

陳謹還是沒有去打工。

誰都看得出來,他在餐館打工只是為了好玩而已。老板對他的缺勤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他經常這樣的。

我沒有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會來,我怕打擾到他,只能把他那厚厚的錢包一直放在口袋裏。

後來有一天,在打工的路上,我和一個人撞在一起。

其實我能感覺得到那個人是故意的,那麽寬的路,他非要往我身上撞。

那人看起來就像個小混混,我本着息事寧人的原則,率先道了歉。等到我到了餐廳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裝在口袋裏的錢包不見了。

那天我心神不寧,工作時摔破了兩個盤子,被老板炮轟了一頓,我想他肯定會把盤子錢從我的工資裏扣掉。

下了班,我回到家,終于忍不住給陳謹打了電話。

“你好。”

僅僅是一個單詞,我卻能聽出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愉悅,卻又夾雜着一些別的什麽恰恰相反的情緒,因此感覺有點怪。

我吸了口氣:“謹,真的很抱歉,你的錢包被我弄丢了。”

他很随意地說:“丢了就丢了吧,我有很多錢包,你不用在意。”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連忙解釋:“你的錢我沒有動,一直想還給你,沒想到今天打工的路上被人偷了。”

陳謹沒有說話。

我覺得他應該是生氣了:“對不起,錢包裏有多少錢?我會還給你的。”

聽筒裏仍舊靜靜的,如果不是能夠聽到他很淺的呼吸聲,我還以為他已經挂掉了電話。

“謹?”

陳謹過了很久才說:“有多少錢,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他已經挂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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