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別撒謊了

我走到陳謹的面前,朝和他坐在一桌好奇地轉過頭來看我的幾個人點了點頭,然後視線轉向陳謹的方向。

“請問上次理發和染發多少錢?”

他沉默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嘆了口氣,垂下眼從口袋中拿出錢包來,抽了幾張百元的鈔票遞給他。他沒有接,我直接放在了桌面上,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我剛走到街角,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我回頭,一只手就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拽着轉過身去,陳謹緊緊地抿着嘴唇瞪着我。

“這是什麽意思?”他厲聲問道,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裏拿着那幾張鈔票。

“我沒說清楚嗎?這是還你理發的錢,”我停頓了一下,“是不夠嗎?差多少?我不想欠你一分錢。”

陳謹長得真的很帥,皺着眉的樣子也絲毫不影響美感。可惜我是不懂什麽叫秀色可餐,現在看着他就覺得難受,任是誰被人說出那種侮辱人格的話都不會高興,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曾經那麽信任的人。

你們也可以說我是被說中了痛處。

可我又能怎麽辦。我的祖父得了絕症,他賣了我,不是為了給他治病,而是放不下他唯一的孫子。

他只是希望我往後無憂無慮,有人相陪而已。

所幸他最後安詳去世,只要能讓他在天堂裏安心,我可以毫無怨言地只身來到Z國。可如果我能選擇,我不會要晏明朗的錢。如今祖父已經去世了,我需要一個家人,晏明朗需要一個伴侶。我和晏明朗都需要彼此,在一起有什麽不對嗎?

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卻要用那種話侮辱我。

我一點都不想跟他解釋。說出種話的人,已經沒必要跟他解釋什麽了。

Eric曾經也和我開玩笑,說我被包養了。我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因為我明白那只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話。可陳謹的話,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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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總要把我想象的那麽不堪,好像如果我罪大惡極的話對他大有裨益似的。抓破腦袋也想不通我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陳謹聽到我的話後怔了怔,片刻後他突然冷笑起來。

“不要把自己說的這麽正直,你之前不是還‘丢’了我的錢包嗎?”他在“丢”這個詞上咬得很重。

我點點頭,試圖抽回手來,他卻緊抓着不放。我皺着眉看着他:“放手吧,我就站在這裏,不會跑的。”

他倉惶松手,看起來隐約有點尴尬地樣子,我沒仔細看。

我重新打開錢包,把裏面所有的現金都拿了出來。一共差不多八百多塊,我把那疊錢遞給他,他還是不接。

我吸了口氣,反手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他居然也沒有掙開我。

我有些奇怪,沒有細想,拉着他走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商場。

我帶着他來到一個賣錢包的櫃臺前。

他的那個錢包我大致有點印象,我挑了一個款式差不多的,我身上的錢勉強足夠。

買了那個錢包,我把它塞進陳謹的手裏。

“可以了嗎?”我問,“現在可以兩清了嗎?”

他拿着那個錢包翻看了幾眼,拇指還摩挲了兩下。

不知怎麽回事突然想起那天買了一支領帶夾送給晏明朗的時候,他連看都沒看一眼,我甚至再也沒看到那個領帶夾的蹤跡。

如果當時他多看哪怕一眼,我心裏也不會一直糾結着放不下這麽小的一件事。

正胡思亂想,陳謹不知道說了什麽,我沒聽清。

“什麽?”

他皺着眉,打開空空如也的錢包:“錢呢?”

我不解:“錢?”

“我把錢包給你的時候,裏面還有很多錢吧?”

我錯愕地睜大眼,不可置信地說:“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我不是已經把錢還給你了嗎?”

他像是又抓到了我的把柄似的,微微擡着下巴,不屑地垂眼看着我:“Shaw,你的意思是我在敲詐你嗎?”

“我明明已經給你了!你在體育館打比賽的那天,我不是讓那個帶我去找你的女生把錢幫我還給你了嗎?”

他搖頭嘆氣,好像我已經無可救藥了一樣:“別撒謊了。”

我氣的渾身發抖。

我覺得他是故意跟我過不去。

現在我才知道有錢的好處,我真想拿出一萬塊來砸在他的臉上,讓他以後有多遠滾多遠。可現在我只能瞪着他,百口莫辯。

我們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對峙着,好多路過的人都會好奇地看一眼。

我實在覺得丢人。

反正我已經把錢還給他了,我自己問心無愧,就算他再怎麽惡劣,除了說些讓我難受的話,應該也不至于把我送去警察局。

我幹脆甩手走人。

然而他卻不肯放過我,保持着兩三米的距離,跟着我穿過大街小巷。

我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對照着中文地圖、英文地圖和身邊的建築物,慢慢地尋找那個難找的語言學校。

當我兜兜轉轉着折返了好幾次重新找路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問我:“你在做什麽?”

我不理會他。

可能是覺得無聊了,他走到我身邊來,雙手放在褲子口袋裏,低着頭看我拿在手裏的手機。

我快走了幾步,跟他拉開了距離。

過了一會兒,陳謹又追了上來。

“你真的是GAY?”他突然問我。

上次他已經問過我這個問題了。我不想回答。我是不是GAY跟他有什麽關系?無外乎讓他更确信我是個傷風敗俗無可救藥的人。

“你是怎麽知道自己是GAY的,是從小就知道,還是後來才發現的?”

我還是不理會他。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一個人。他覺得我有必要滿足他的好奇心嗎?

“GAY是不是看到男人就會心跳加速?可再漂亮的女人也不想多看一眼?”他見我不理睬他,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膊,“喂,回答我。”

我不勝其煩地大聲說:“對GAY好奇的話請你去找這方面的專家替你解惑好嗎?”

他突然就變了臉色。

“是啊我是GAY,可GAY不是看到什麽男人都會心動的,反正我看到你就只覺得讨厭。”

陳謹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他松開我的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頭走了。

我轉回身去繼續走我的路。

那個曾經在我面前笑着露出一個酒窩的陳謹就好像一個不曾存在的幻影一樣,我一度懷疑那樣的他是不是曾經真實存在過。還是說,那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人?

一個人怎麽能突然變化這麽大呢?

我想不通,也懶得去想了。以前我或許一直想要一個他讨厭我的理由,可現在什麽都沒必要了。

反正從他問我晏明朗一個月給我多少錢的時候,我就已經對他死心了。我甚至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那樣的話起碼我不會因為偶爾想到他而難受。

一個星期後,我終于還是找到了那個語言學校。學校裏有好多“老外”,有的人甚至跟我一樣長着一張标準的Z國人的臉,卻也要來學中文。我也才知道,原來這個城市裏,有那麽多的外國人。可我以前怎麽就從來沒有遇到過呢。

我在這群人裏,終于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另類了。我甚至有一個跟我一樣來自澳洲的同學。他叫PaulMarchesi,他讓我喊他Paul,已經六十多歲了,和我的祖父年紀差不多,讓我一看到就倍感親切。據說他的兒媳是Z國人,兒子也長期在Z國工作,他今年終于決定退休,離開了澳大利亞,來到Z國定居。

交了一個學期的學費之後,我攢下來的那些錢就沒剩多少了。我報的是下午的輔導班,因為晏明朗說過不讓我學中文,我暫時還不想讓他知道,免得他又對我說教。

有些聽起來特別荒謬的事,他總能說得冠冕堂皇。

開始上課之後,我感覺我好不容易長長了的頭發都要禿了。中文實在太難了,那些字看起來又毫無規律可言,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的寫的我快抓狂了。我無比深刻地明白我在學中文這方面真的是一點天賦都沒有。別說天賦了,好像比別人還要更差一點。

我甚至沒有Paul學得快。

他總是安慰我說,并不是我笨,而是因為他有好的語言環境,在家裏,他的兒子兒媳和孫子都會跟他說中文。

他說:“放輕松,Shaw,慢慢就會好起來的,畢竟你剛開始接觸中文,這是一種非常深奧的語言文字,學起來吃力是在所難免的。Z國有句俗語叫做‘萬事開頭難’,意思是說什麽事情都是開頭的時候最難了,只要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覺得Paul跟我的祖父真的很像,他們都會用最溫柔的語氣來教導我鼓勵我,我很感激Paul,漸漸地,我把他當成祖父一樣尊敬他、愛他,他也會像對待自己的孫子一樣照顧我。

有這樣溫柔的祖父,我想Paul的孫子肯定和曾經的我一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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