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也喜歡
果然不出所料,我一進家門就看到了陸晨,他看起來比陳侖來得還要早,因為我進來的時候,他剛從樓上下來,一點也沒把自己當外人。客廳裏或坐或站着十幾個人,有幾個是上次我遇到過的。
我打開鞋櫃找我的拖鞋,找了半天沒找到。每天出門的時候我都會放在鞋櫃裏面。我重新看向客廳裏,卻見陸晨腳上那雙正是我的拖鞋。
我看着他翹着腳坐在沙發上,半個腳後跟都露在外面,覺得有些滑稽,心裏卻不太舒服。不只是因為那雙拖鞋和晏明朗的是情侶鞋,最重要的是我有點潔癖,除了最親密的家人,我不會跟任何人共用拖鞋毛巾刮胡刀這種私人用品。就連晏明朗,我也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習慣的。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明顯,陸晨朝我看了過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腳,然後好像後知後覺似的問我:“啊,這該不會是你的拖鞋吧?”
廢話。
我心裏沒好氣地吐槽起來。
鞋櫃裏那麽多一次性拖鞋他不穿,這明顯是主人穿的鞋,又比他的腳小好幾碼,如果說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是腦子有問題了。正常人去別人家裏做客,難道不是都會穿一次性拖鞋嗎?露半個腳後跟在外面就不覺得難受?而且他就不怕我有腳氣?他不怕我還怕呢……
我拿了雙一次性拖鞋穿上,拎着袋子往裏走。
陸晨大驚小怪地瞪大了眼睛:“袋子漏水了啊,木地板最怕水了。”那語氣,分明是我很沒常識。
被一雙雙眼睛盯着,我漲紅着臉把袋子放在門口,折進廚房裏拿了抹布出來。其實回來的路上袋子裏的水都流幹了,地板上就只滴了幾滴水珠而已。
“買了什麽啊?”陸晨問。
我埋着頭擦地板,随口回答他:“火鍋食材。”
“火鍋?”他好像挺高興的,聲音都輕快起來,“火鍋好啊,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火鍋?”
我知道個屁。
我把地板擦幹,又拿了盆子出來把食材裝好,重新走進廚房裏拿了飲料和水果出來。
晏明朗還沒回來,我得盡地主之誼,幫他招呼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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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晨在旁邊說:“Shaw,你坐吧,大家都認識這麽久了,誰也不是外人。”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別怪我心眼小,知道他對我沒存好心,他說得每一句話我聽着都覺得別扭。
那些人各玩各的,我也不插不上話,見沒人理會我,就躲進廚房裏。
保姆早早做好了菜放在了冰箱裏,可外面十幾個人,就算加上我的火鍋也不夠吃。我只好給晏明朗打了電話。
他接了電話,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問我怎麽這麽吵。
我告訴他,家裏來了很多他的朋友。
他沉默了一下,問我:“誰讓他們來的?”
我哪裏知道是誰,我還以為是他約好的。
“回去再說。”
“等等,那個,我要不要先點餐?他們應該會在這裏吃飯吧?”
“不用了,我馬上到家。”
話音還沒落就已經挂斷了。
晏明朗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進門後在屋子裏掃了一圈,視線落在陳侖身上:“你約的?”
陳侖正跟人玩撲克牌,随手丢了幾張牌出去,朝陸晨那邊眨了下眼,一臉無辜地說:“我要約也是約在我那裏啊,來你這裏能幹嘛,看書?”
陸晨站了起來,微笑着說:“是我約的,怎麽,不能來?”
晏明朗看着他,表情緩和了一些,卻沒說話。
陸晨又繼續說:“這不是跟大家幾年沒見了,聚一下熱鬧熱鬧,免得把我給忘了。”
“上次不是已經聚過了嗎?”
“上次有很多人沒來啊。”
晏明朗的視線掃過狼藉的客廳。
陸晨馬上說:“結束後我會幫忙收拾的,你難道要跟我計較這種小事?你這裏地方大,”他眼珠一轉,掃了我一眼,“不然我也不會來。”
“去沈源的會所吧,那裏地方更大,我做東。”
一個人馬上接口:“我早說去我那裏,明朗這兒除了書就是書,我知道你們都是書籍愛好者,可我們玩什麽啊!”
陸晨朝那人輕飄飄瞥了一眼,笑着點了點頭:“好啊,那就去沈源那裏算了。”
一群人馬上像是放學了一樣往門口跑,幾秒鐘就不見了蹤影。
晏明朗回頭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什麽話又咽了回去,轉而說:“我晚點回來。”
“哦。”
人一下子走得幹幹淨淨,我看着亂得像菜市場的客廳,嘆了口氣。
雖然明天會有保姆來打掃,但我看不得家裏亂成這樣。這些人看衣着明明都是些上流社會的富家公子,行事作風卻相當“不拘小節”,瓜果皮易拉罐扔得到處都是,沙發靠墊都跑到陽臺上去了。不知道是誰從樓上拿了幾本書下來,看沒看不知道,反正扔了一地,有幾本還被水浸濕了幾頁。
好不容易收拾整齊,都已經八點了。
我把被陸晨穿過的拖鞋仔細刷了一遍晾着,洗了個澡,身上輕松了不少。走進廚房裏,把火鍋材料分類放進冰箱,拿出保姆準備的飯菜熱了吃完,上樓去了書房。
坐在桌子前,我覺得不太對。
早上醒過來的一瞬間突發靈感,馬上沖進書房裏開了電腦,寫了一會兒一看時間來不及直接就出門了,電腦就那麽放着。
可現在電腦是蓋着的。
我掀開電腦,電源倒是一直沒關,界面退回了桌面,文檔最小化在下面。
我分明記得我走的時候一直留在文檔的界面上的。
一定有人動了我的電腦。
我幾乎可以确定是誰了,進門時我就看到陸晨從樓上走下來。我看了一眼我的文檔,還好早上寫的東西還在。
我松了口氣,心裏又對他多了幾分芥蒂。
怎麽可以随便動別人的東西呢,拖鞋也是,電腦也是。
晏明朗也是。
我低着頭,腦子裏嗡地一下。
晏明朗要是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大概會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苦笑了一下。
看了會兒書,總算靜下心來。明天周末什麽都不用做,我幹脆一邊等着晏明朗回來,一邊把我的故事寫完。
敲下最後一個句點,我舒了口氣,高高興興地把它發給了Paul。
了結了一樁心事,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看了看手表,已經淩晨一點多了。
興許是寫故事寫得太興奮,我沒有絲毫的睡意,下了樓,跑到廚房裏翻出火鍋材料來。既然晏明朗這麽晚還沒回來,那就別怪我自己吃獨食了。
我自娛自樂,把自己的火鍋想成山珍海味,想象着沒吃到的晏明朗後悔莫及跪倒在殘羹冷炙面前痛哭流涕,哼着歌處理起食材來。
剛把東西搞定,在餐桌上繞着電火鍋擺成一圈,晏明朗就回來了。
“這麽晚不睡自己吃火鍋?”他似笑非笑地掃了我一眼,“一個人也很滋潤啊。”
我讪讪地站起來,走進廚房裏又拿了一副碗筷出來。
他老大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就坐下了。
見他垂着眼看着慢慢翻滾起來的火鍋湯底,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沒發覺,我內心竊喜不已。
晏明朗夾了一塊嫩豆腐對我說:“下次買凍豆腐,還是凍豆腐最好吃。”
“你好像很喜歡吃火鍋?”
他眼睛盯着鍋,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我也喜歡。”我說。
他掀起眼睑瞄了我一眼,又垂下眼,沒說話。
我撇了下嘴,锲而不舍地繼續說:“我還喜歡打網球。”
晏明朗夾菜的動作一頓。
“我也喜歡看書。”
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來。
“Shaw,”他說,“有什麽可比性嗎?”說完好像很掃興似的,說了句“我吃飽了”就上樓去了。
我沒有看他,剛夾出來的鹌鹑蛋燙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最重要的一句,我還沒說出來啊。
我胡亂用胳膊抹了下眼睛,繼續吃我的火鍋。
在外面吃飽了還回來吃我的東西,撐不死你。我惡狠狠地想着,把鹌鹑蛋搓成了馬蜂窩。
我就不明白,陸晨有什麽好的。一個虛僞的男人而已,長得是不錯,可除了個子比我高點,還有什麽優點?我也不比他難看啊。
想來他也不可能有什麽至高無上的人性光輝,憑什麽我就不能跟他比了?
也許是最近一直被縱容着,我居然也有了冷戰的底氣。
吃完宵夜,我沒有上樓,而是從樓梯下的儲物間裏翻了條毯子出來,直接睡在了沙發上。
雖然在怄氣,可累了一天,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朦朦胧胧中,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頭,那只手很大很暖,像是父親的手。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裏哄睡的感覺。我縮了縮身體,咕哝着乞求他們:“別再丢下我了,爸爸,媽媽……”
摟着我的手緊了緊,我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夢,父親的大手和母親的懷抱總是那麽溫暖,也只有在夢裏,我才能再次重溫他們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