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別丢下我
翻了個身,我覺得不太對,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身下的不是沙發的觸感,反而摸到了床單。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卧室裏。
“醒了?”晏明朗清冷的聲音傳來。
想起昨天的事,我皺了皺眉,縮在床上不動了。
拖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只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我緊緊閉上眼。
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了,我暫時不想跟他說話,仍舊閉着眼沒有反應。
“別睡了,”他摸了摸我的頭,“下樓吃飯,等下帶你出去逛一逛。”
我身體一僵,慢慢睜開眼。
晏明朗收回手站起身來:“我去樓下等你。”
我在床上又發了會兒呆,才嘆了口氣,起床洗漱。
路上,我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晏明朗時而在等紅燈的間隙裏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其實知道我在跟他賭氣,而我在剛才他主動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停止冷戰這種無意義的幼稚行為了,只是心裏空蕩蕩的,茫然又寂寞,完全提不起說話的興致。
很久後,他停了車,跟我說:“下車吧。”
我百無聊賴地跟着他走下車,卻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家很大的書店。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走進書店裏。
他帶着我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然後跟我介紹:“這一層都是原文書,英文書籍在最左邊那一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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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擡了擡下巴,示意我過去,然後便随便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他在看一本封面很清新別致的日文原文書。我真不知道這個男人對于知識的底線到底在哪裏,好像什麽都會似的。他的書架上有各種語言的書籍,所涉獵的知識面也非常廣泛,不像我,雖然對于書和美食我從不挑剔,但實際上非要說的話我還是喜歡看小說。
我推着購物車,邊走邊看。
其實在網上書店買書更方便快捷,但實體書店卻可以慢慢靜心挑選。我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安靜惬意的休閑時光了。
我選了很多書。
大部分都是小說,還有一些散文詩集和漫畫書,我還找到了幾本學中文的書。
不知道什麽時候,晏明朗也走到我身邊來,他偶爾會拿本書推薦給我。
有一瞬間我覺得,他似乎把我說的話真的聽進了心裏。
或許,他是因為我跟他說我喜歡看書,才決定帶我來這裏的嗎?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收獲頗豐,買了二十多本書,雖然我剛領了工資,原本打算自己結賬,但晏明朗有這家書店的卡,直接幫我刷了錢。
想起昨天故意招惹他吵架似的說了些有的沒的,他卻好心帶我出來買書,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把我帶到餐廳吃飯的時候,我粗略地看了一下菜單,我剛拿到的工資大致可以足夠兩個人吃這麽一頓的。于是便問他:“等下讓我結賬好嗎?”
他一臉意外的看了看我,低下頭,突然放下菜單,站起身來:“算了,回家吧。”
“怎麽了?”
“昨天沒吃多少,今天你再給我做一次火鍋吧。”
我翹起嘴角,走到他前面去,很驕傲地說:“你的選擇是非常明智的,我發現我親手烹制的火鍋比外面賣的還好吃呢。”
雖然笑意很淺,但我還是看出他笑了一下。
其實煮火鍋實在不算什麽親手烹制的料理,只不過是我買的那種火鍋底料真的很香而已。
晏明朗特意從酒櫃裏取了一瓶紅酒出來,火鍋配紅酒,也是沒誰了。
我很少喝酒。澳大利亞法律也有規定,十八歲之前是不可以買酒或者出入酒吧的,雖然在十六歲之前父親還沒破産的時候家裏有很多名酒,而我也經常跟着他和母親出入各種酒宴,但母親在喝酒和抽煙這方面對我的要求很嚴格,我對這些東西也不是很感興趣,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抽過煙,酒也幾乎都沒怎麽碰過。
以前喝過幾次香槟和很甜的果酒,但喝的很少。以火鍋佐酒,辣極了時難免多喝了幾口,不知不覺已經喝了三杯。
我才知道自己酒量極差,頭已經有些暈乎乎的了。
從來沒嘗試過喝醉,倒也不像想象的那樣人事不知胡言亂語,除了暈,頭腦還算清醒,只是心跳得厲害,行為舉止也變得大膽起來。
我抓起晏明朗的手,摸着他空蕩蕩的無名指,問他:“戒指呢?”
就是因為太清醒,所以才問出了這個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如果是平時,即使糾結,我卻沒有問出口的勇氣,雖然普通人會認為那是身為他的伴侶理所當然有權利問的問題,然而即使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這個所謂的“伴侶”的身份,是否是普通意義上的那種伴侶。
即使有酒壯膽,我仍覺得緊張,心髒砰砰跳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晏明朗原本還在吃菜,似乎被問得猝不及防,他微微一怔,望了我一會兒,平淡地道:“洗手的時候被沖進下水道裏了。”
我咬了咬下唇,過了一會兒涼涼地說:“那還真是巧。”
他略皺了下眉:“Shaw,我沒必要撒謊。”
我呵呵笑了一聲,松開他的手。我說不上自己是信還是不信。
意識太清醒,我開始厭惡起疑神疑鬼的自己。心底對晏明朗和陸晨那未知的過去、我們之間未知的未來而産生的恐慌和茫然無法克制地湧上來。
陸晨的出現使我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自己有多需要這個婚姻。除了晏明朗,我什麽都沒有,沒有家,沒有一個親人。在澳大利亞的生活已經成了過往,在我來到Z國的時候,我就丢下了過去。我怕失去他,也失去這個姑且可以當作是我自己的家的地方。
如果他愛我,即使有一萬個陸晨的出現,我都可以置之不理。然而我知道我在晏明朗的心裏不過是一個他有所需要的附屬于他的物品而已。即使喜愛,也不過像是對貓貓狗狗一般,不存在那種世間獨此一份的感情。
我側着頭趴在桌子上,眼睛無法聚焦地看着某處地方,我管不住自己嘴巴,終于還是問了他:“你愛他嗎?”
看不到晏明朗的表情,我只聽到他放下了筷子。
“愛嗎?你告訴我,晏。”
他不說話,我能感覺到他看着我的表情,必然不存在什麽愉悅。
“我知道的,你肯定很愛他吧?”我想起那天在網球場偶遇,他在陸晨面前露出的笑容,“你從來沒有那樣對我笑過,晏。”我苦笑了一下,心裏有些疼,我轉頭,用額頭抵着桌面,踩着椅子的腳踏杆,慢慢縮成一團。
“你想太多了,Shaw。”他說。
他沒有解釋。
或許他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或許他是默認了我說的那些都是事實。
反正他什麽都沒有說。
在這場不公的婚姻中,我沒有做主的權利,我只能用力地抓着他的手央求他:“別丢下我。”
他那雙明亮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在他的眼中,我就像是一個無法離開宿主的寄生生物一樣,渺小又可憐。
我也不想表現得這麽懦弱。
父母輕輕一跳,棄我而去,在二十八層的高樓下變成兩灘分辨不出的肉泥。我吐了整整一個月,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勉強克服了對生肉的恐懼。
祖父病重,彌留之際用瘦削得如同只有累累白骨的手緊緊地抓着我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親眼看着親人一個一個地離去,獨留我一個人。
我不能再經歷一次被抛棄的命運。
晏明朗淡淡地對我說:“不會的。”
“你保證?”
“我保證。”
我松了口氣,緩緩松開手,把自己無法停止顫抖的手放在桌面下。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開了旁邊的小窗,從口袋裏拿了一根煙出來。
這個男人不管做什麽事,都優雅而有風度,而他點燃香煙的樣子,更該死的讓人覺得充滿男性的魅力。
心髒越跳越快,我呆呆地看着他,我突然明白,其實我并不是同性戀,我對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沒有心動的感覺,我只是喜歡上了這一個人而已。
雖然有些時候,他的冷漠總是會刺傷我,但他給了我一個家,他成了我唯一的親人,他也給了我很多溫暖。
他會很溫柔地撫摸我的頭發。
他會說我的眼睛和笑容很好看。
他會帶我去吃這個城市地道的小吃。
他會在我難得對他據理力争的時候思考,然後對我說,我沒想那麽多,雖然隐晦,卻是道歉。
他會注意到我喜歡游樂設施,然後帶我在游樂場玩一整天。
他會在我生病的時候,擠在醫院很硬的病床上陪着我。
雖然他無法愛我,雖然他有很多不足,雖然我會因為他傷心,但他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家人。
站在窗邊抽完了一根煙,晏明朗突然轉過頭來。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我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怎樣迷戀的表情。
我只看到他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