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七月半

作者:桃源城

文案

以“愛”和“鬼”為主題的短篇集。

——文名以及封面來自機智美貌的四合君。

某:你怎麽知道人家美貌?

桃:昵稱和封面美。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多人 ┃ 配角:多人 ┃ 其它:短篇集

☆、夭折

【序】

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的滅了,還在呼吸着的只剩下了我……

【正文】

聞骁曾問過我,“珠子,你怕孤獨嗎?”

我對他說,“我享受獨處,我不怕孤獨。”

聞骁沖我輕笑,“真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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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朱,單名一個子,聞骁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時就說,感覺我的名字沒起完,就好像起到中途忽然夭折了一樣。

他是第一個這麽對我說的,因為其他對我名字有異議的人都認為,我的名字聽起來像日本人。

而實際上,我的名字當然跟日本一點也不沾邊,聽我奶奶講,這名字是爺爺臨終前給我起得,他咽氣前說的最後兩個字就是“朱子”,後面本該還有一個字的确沒能說出口。

在別人開玩笑的對我說名字像日本人時我只是笑笑,從沒反駁,因為總覺得如果說了真相,大家可能會驚訝,然後緘默,就好像我整個人都帶了那麽一絲不詳的意味。

而這次偶然被聞骁猜中,我也沒有肯定他的話,我只是稍稍意外的看了看他,然後對他說,他心态有點悲觀了,不要凡事都往陰暗面想。

我會這麽說他,不僅因為這一點小事。

而是聞骁這個人,永遠都是眼中飄着一朵雲,望進裏面時仿佛就能看見其中彌漫着的郁郁寡歡。

他不是腼腆,也不是孤僻,更沒有多愁善感,他的悲體現在他的靜,好像看透世俗一般,說不準什麽時候忽然就煙消雲散。

我不知道在別人眼裏,聞骁是否也那麽特別,至少據我觀察,班級裏的同學們并沒有特意的關注過聞骁,就好像他和其他的同學們沒有任何兩樣,大家都忙碌于自己的世界,只睜眼看站在自己邊上的人。

從這種角度來說,我想我應該和別人是不一樣的,至少我看到了聞骁,我悄悄地觀察着他的靜,并努力的,試圖去了解他的靜。

然而我也并未沉浸其中,因為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身處學校,我的義務是學習,所以我的第一要務肯定是學習。

除此之外,我願意放任自己去探尋吸引我的東西,包括人。

聞骁的長相很普通,氣色也不夠好,屬于那種在人海中,迅速會被淹沒的人。

他本人好像也時常迷失在繁華中,因為有時我在人群裏找到他,他卻并沒有發現我,他只是放空了雙眼,目光靜谧悠遠。

每當那種時候我內心都很矛盾,我既想叫住他,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又不忍心驚擾他,破壞他的平和。

于是我猶豫,焦慮,等我終于挪動我千斤的腳步,聞骁卻已經離開了。

也許這是一種預示,只是那時候我沉迷其中,沒懂這個預示。

這個預示意味着我會錯過聞骁,本應把握的機會是我眼睜睜看着其流失的。

我和聞骁是同桌,他經常會在空閑的時候在練習本的背面畫面。

他的畫千篇一律,他只畫人的眼睛。

我問過他為什麽不畫人臉,或者別的部位,甚至完整的人。

然而聞骁告訴我,他只會畫眼睛,不會畫別的。

我覺得有點好笑,因為我心裏不太相信。

聞骁畫的人眼非常逼真,簡簡單單的鉛筆,随随便便勾勒幾下就能傳神。

或者他時間充裕的話,他會一點一點描摹,為眼睛增添明暗,乍一看很像人的黑白相片。

也許聞骁看出了我的質疑,他耐心的解釋說,他從沒畫過別的東西,從小到大只畫人眼,所以才能畫的好。

他也不願意畫人眼以外的東西。

他的畫遍布他書本的空白頁,我拿着他的書從頭到尾的翻,看到很多陌生的眼睛,也驚訝的看見了更多熟悉的眼睛。

如果要形容一個人的眼睛到底長什麽樣,也許很不好描述,甚至乍一被問起某某長着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可能都無法确定。

可當我看到聞骁的畫時,我驚訝的能辨認出某些眼睛屬于誰。

我們共同認識的人當然只限于同學和老師,聞骁給每位老師都畫過眼睛,深邃的,嚴厲的,精明的,我驚詫的發現,我在其中竟然能看出心情。

我翻遍了他所有的畫,最後有些失落的問,為什麽沒有我的。

我記得他曾用手指輕輕碰過我的眼下,對我說,那是卧蠶,長得很好看的卧蠶,不會被誤認為眼袋。

既然好看,為什麽不畫?

聞骁的回應是溫和一笑,難得俏皮的說,“也沒有我的。”

我微微一怔,不确定這算不算某種意義上的親密。

而事實上我心裏确實很渴望他能畫一畫我的眼睛。

有天傍晚,放學鈴聲響起時,我碰了碰聞骁的胳膊。

在他扭頭與我對視的時候,我沖他央求,“你畫我的眼睛好不好?”

聞骁靜靜地看着我沒說話。

我又說,“等大家都離開,我們留在班級裏。”

良久,聞骁點頭,将紙筆重新從書包裏拿出來,整齊的擺放在桌面上。

同學們終于一個一個離開了,當最後一個人離開教室,我立刻從座位裏站起來,笑着壓低頭,看着聞骁的臉。

我懷疑我的眼睛裏可能蘊藏了某種信息,在這一刻,我沒有懼怕洩露它,也許是聞骁的那句“也沒有我的”給了我力量。

聞骁手裏的筆旋轉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下筆,似乎他不知該從什麽地方畫起。

我問他,“怎麽不動筆?”

聞骁仰頭細細的看了看我,對我說,“看不清。”

我将度數很低的眼鏡摘下來,再次和聞骁對視,“現在呢?”

聞骁的表情認真的近乎嚴肅,他回答,“還是看不清。”

我雙腿跪在椅子上,半坐下去,視線和聞骁齊平,“現在?”

良久,聞骁慢慢的搖頭。

我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的鼻子,盯着他的嘴唇。

然後我閉上雙眼,傾身,在他嘴唇上輕輕一碰。

我重新睜開眼,控制不住嘴角的甜蜜,我的眼裏盛滿了春水,語氣裏摻雜着笑意,“還是看不清?”

聞骁忽的眨了下眼,他的嘴角彎起又收斂,他垂了視線,一只手掌搭在我的腿上。

我的心髒“咚咚”的狂跳,我情不自禁的擡起胳膊,去捉他的肩膀……

“嘭”的一聲。

有人狠狠地踹了一腳門,然後迅速的順着走廊跑開。

我先是呆滞了幾秒,緊接着巨大的惶恐催促我起身,我撞翻了攔住我的凳子就要沖出去。

可是聞骁拽住了我。

我扭頭看他的時候臉部肌肉有些緊繃,我壓抑住聲音的顫抖,有些急切的問他,“你幹什麽?”

聞骁說,“別去。”

我的心裏在狂叫着“不!”,我用另一只手去扯他的手。

他焦急的說,“你追出去幹什麽?你想殺了他嗎?”

我一下子呆住。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

之前的風花雪月全都煙消雨散,我的思緒陷入一團混亂。

聞骁問我,“你後悔了嗎?”

我擡眼看了看他,在他問得一剎那,我不想承認,我後悔了。

可是對上他的眼睛,我什麽也沒說,只是無力地搖搖頭。

教室裏太靜了,已經放學了,我們不該待在這裏。

我匆匆對聞骁說,“我先走了。”

沒等他回答,我拎起書包腳步急促的離去。

我想我是被某種感情沖昏了頭了,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那之後我整整擔驚受怕了一個星期。

我怕我們班級會像來了一場飓風一樣肆虐起流言,我怕坐在我後排的同學低聲議論着變态,同時指着我的背。

我甚至不敢跟聞骁說話,哪怕他就在我身邊。

一個星期過去,我想象中的可怕事情并沒有發生。

某一天中午,班任走進吵吵嚷嚷的班級看了我一眼,對我說,“朱子這次月考考得不錯,你別坐後面了,來第三排的空位。”

我看一眼老師,點頭說好。

我收拾書包的時候,聞骁忽然低聲說,“不去前面好嗎?”

我壓低聲音,對聞骁說,“這是老師安排的,我也沒辦法。”

等我站起身時,聞骁低着頭,說了一句什麽。

等我離開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還沒給你畫眼睛。”

在我坐在第三排的第二天中午,聞骁背着書包站在我身邊。

我有些疑惑的擡頭看他,他把手裏的鉛筆盒放在了我的桌面上,對我說,“用不到了,送你。”

我一時傻住,好像聽明白了他的話,又好像沒明白到底什麽意思。

聞骁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我像被黏在了座位裏,心裏極度的想追過去,身體卻怎麽也動彈不了分毫。

等聞骁的身影消失于門口,我打開了他給我的鉛筆盒。

這個鉛筆盒我非常熟悉,聞骁以前用的一直是這個,裏面常年只放着一支鉛筆。

我打開鉛筆盒,裏面唯一的東西是一張紙。

我對上紙上的那雙眼睛,猶如看到一面灰暗的鏡子。

不同的是我的雙眼含悲,而鏡中的雙眼含喜。

隐隐約約聽見有人說,聞骁不念了。

還有人小聲說,你們知道聞骁為什麽不念了嗎。

另外的人回答,他學習太差,自己念不下去了。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開始一個人學習,一個人去任何地方,一個人做任何事。

即使我周圍擠滿了人,到處是人,我卻覺得自己一直是孤身一人。

我再也不會在人群中尋找着什麽,我再也不願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時間飛逝,我的孤獨疊加了一年又一年。

午夜夢回,我總會被一種悶痛弄醒。

我時常夢見自己溺水,冰涼的河水沒過我的脖子,冷冽的河面似乎能切掉我的頭顱。

而這時候我看見岸上坐着一個人,他的膝蓋上攤着一個厚厚的本子,手裏緊緊地捏着筆。

他不時擡頭看我一眼,然後唰唰的在本子上塗抹。

我一遍遍求他“救救我”,他充耳不聞。

他只看我的眼睛,觀察着,探尋着,卻不被觸動分毫。

等他終于畫完,他冷淡的起身,将那張作品刺啦一聲撕下來,随手抛棄,然後轉身離開。

那張紙飄飄揚揚的覆蓋在我的臉上,我清楚的看見那上面只有一雙我的眼睛。

我在窒息中驚醒。

已經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

我從未有過聞骁的消息。

我決定參加高中的同學會,哪怕知道他不會出現,我還是想看一眼,也許能得到一絲他的消息。

到了飯店之後,很多生面孔都認不出來。

一個身材嬌小,妝容濃重的女人看到我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她擠開一堆人到我身邊,不可思議的說,“朱子!竟然真是你!”

我沖她禮貌的點點頭。

她仍控制不住的亢奮,對我說,“天!你一點也沒變!”

我心想怎麽可能,但也沒說什麽。

她忽然一撇嘴,有些狐疑的看着我,“你是不是沒認出我是誰?”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但仍然誠實的說,“太久不見了,不記得有你這麽漂亮的同學。”

她又氣又笑的推了我一把,“得了吧你,還是那德行,撒謊都不走心。”

她幽幽的嘆口氣,“我是你共坐了兩年的同桌啊……”

我恍然再一細看,好像是有點當年的影子。

她看出我表情的變化,憤憤的在我胳膊上捶了一拳,“是不是男人啊你,我這麽漂亮的美女都不記得。”

這時她身後擠過來一個高大的男人很小媳婦樣的拽了拽她的包,委委屈屈的說,“老婆~你再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她回頭摟住那男人的脖子照着嘴唇吧唧了一口,“老公乖,不吃醋,我只愛你~”

說完她又迅速轉頭把我往裏一扯,“過來坐。”

我挨着他們夫妻坐下,吃飯期間被很多人詢問很多問題。

我全都溫和的回應,聽別人說他的經歷時也認真的注視着對方,仔細的聽。

可是神思總像飄離了這裏,它在抗議,也許我不該過來。

大約後半夜的時候,我旁邊的曾經同桌已然微醺。

她忽然靠過來,扒住我的肩膀,示意我湊過去一些。

我側頭看她,她眼神明亮的對我說,“朱子……你還……記得聞骁不?”

我心一跳,然後盡可能不動聲色,問她,“記得,他現在好嗎?”

她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凄然,“好啥嘛……他,早就死啦……”

“本以為再也不會想起他了……但是今天看到你……忽然就想起了……”

我的聲音輕不可聞,“什麽時候死的?”

“就……高考結束不久吧……我和他家離得近,那天忽然看見他家大門上挂了紙幡,我還以為是老人去世吶,沒想到是他……”

“聽說啊……他是跳江,自殺啊……”

忘了什麽時候從酒店離開。

我一個人蹒跚的走在大街上,身前的影子歪歪斜斜。

其實這麽多年了,他生或者死,對我來說有什麽區別?

可我還是難受,甚至內心還有一點慌。

我想我是醉了,醉的喘息粗重,腳步遲緩。

也許我馬上就再也走不動了。

我停在大街中央,靜靜地傾聽。

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街上明明還有燈,還有車,還有遠處模糊的人影。

為什麽會呼吸的只剩下了我?

我茫然回頭,遠處的車輛匆匆駛來。

我控制不住的往邊上一晃,整個人倒了下去。

“嘭”

這聲音很像當年踹在教室門上的響聲。

我開始産生錯覺,也許那個聲音從來也沒有存在。

我的眼皮一點點沉重,最後終于緩緩閉上雙目。

耳邊仿佛響起了人聲。

那人對我說,“朱子,我問過了,你名字最後的那個字是‘封’”。

【End】

☆、水鬼

《水鬼》

沈良言一大早就聽到門外傳來最好朋友的驚呼,“良言!救我!”

不疾不徐的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沈良言這才施施然的開了門,玉樹臨風的往門前一戳。

何久肆張着手臂,臉上的表□□語還羞,簡直不敢直視自己胸前一般,見了沈良言後就差哀泣一聲之後甩甩鼻涕,然後直抒胸臆,“良言!你快幫我把這東西弄下去!”

不用特意去尋,在沈良言打開門的一剎那,他就看到背對自己嚴絲合縫的趴在何久肆身上的水鬼。

水鬼的身影不甚清晰,呈流水狀時刻流動着,沈良言盯着那水鬼的後腦勺,幾乎可以想見貼着它會有怎樣的涼意。

沈良言微一沉吟,然而久久不見其有什麽特別的動作。

何久肆受不了了,哭喪着臉一挺胸,連帶着胸前的水鬼一起波濤洶湧的翻滾,“良言!你想什麽呢?快把這玩意弄下去!快凍死我了!”

沈良言擡眸,真誠的望着何久肆的雙眼,“實不相瞞……”

何久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我學古人的文绉绉?”

沈良言,“這水鬼我認識。”

何久肆,“認識就更好了!快快快!別廢話,把它從我身上揪下去先!”

沈良言,“不可。”

何久肆,“……”

何久肆低頭看了看始終默不吭聲的攀着自己的水鬼,水鬼的頭頂發質柔順,腦形圓潤,看起來就是個乖順的……男孩子。

何久肆腦裏靈光一閃,“這是你姘頭?!”

沈良言似難以啓齒一般,吞吞吐吐的說,“倒也不是……”

何久肆,“那到底是個啥?你能不能幫我解決了它再跟我解釋?”

沈良言忽然轉移了話題,“幾天前有個老妪入了我的夢。”

何久肆下意識的就被帶跑偏了,“啊?老太太入你夢幹嘛?忘年戀?”

沈良言,“非也。”

何久肆,“……那她想幹嘛?”

沈良言,“托孤。”

何久肆醒悟,指了指自己的胸,“孤就是它?”

沈良言繼續說,“老妪對我說,我祖上和她家是至交。後來她家慘遭滅門,只留下一老一小兩個活口得以逃生。後來老的年老體衰,行将就木,偏又放心不下小的。于是臨終前,老的對小的交代,她自去尋一故友,如果故友混的好了,就希望故友幫着照看照看那小的,如果混的不好,那就接濟小的一點銀錢,此後小的再不來打擾……”

何久肆想了想那已經離開沈良言夢境的老的,又看了看趴在自己胸前的小的,咋舌,“霸王條款啊,這還不是親戚呢,就這麽極品?”

随即意識到沈良言略微苦逼的臉,追問,“你不答應會有什麽後果?被那老妪天天入夢?”

沈良言,“要真是這樣也不怕……”

何久肆,“會讓你怕的……那是什麽?”

沈良言,“老妪說,如果我答應照看她孫子,也自有我的好處,可得她孫子夜夜暖床……”

何久肆的表情笑也不是,憋着也憋不住,“這不正合你意?白撿的便宜你會不要?”

沈良言嘆氣,“畢竟人鬼殊途,真做了那事,傷元氣。”

何久肆,“……”

何久肆,“所以你還是不答應好了……”

沈良言,“那老妪說,如若我不答應,她孫子将日日纏着我,強迫我為我暖床。直等到我答應那天為止……”

何久肆,“等等……為什麽答不答應的條件都一樣?”

沈良言,“其實還是有所不同的。”

何久肆,“哪裏不同?”

沈良言,“這水鬼本就性陰,喜歡陽氣。如果不加以控制,他可以一夜七次都不夠……”

何久肆,“……”

何久肆,“我有疑點……”

沈良言,“但說無妨。”

何久肆,“首先……她孫子都成鬼了,她還把那鬼托付給你幹什麽?為什麽不正正經經的去投胎?”

何久肆,“然後……說好的找你暖床,它現在出現在我身上,你能解釋一下原因嗎?”

沈良言,“咳。”

何久肆,“我日,沈良言!你坑我!”

沈良言,“前幾天,我早上醒來,感覺胸悶異常。痛苦的睜開雙眼,乍然發現胸前密密實實的覆着一水鬼。”

何久肆翻着魚眼瞪着沈良言。

沈良言,“我怎麽把它往身下撕,都沒用。它打了個滾就立馬扒回來。”

何久肆一臉我等你繼續往下說的表情。

沈良言,“我很痛苦。”

沈良言,“我不想傷害他,可是他的手總往我衣襟裏摸。”

沈良言,“畢竟是正常男人……”

何久肆,“……”

沈良言,“後來,我不得已伸出了手刀,打算一了百了。”

何久肆,“……”

沈良言,“就在這時,那老妪嘭的現身了。她跪在地上哀嚎,求我不要輕生。其實她誤會了,我本來想拍死她孫子。她說既然我現在還不想要她孫子,他們也不急于一時,老妪給了我一個符,有了符,她孫子就近不了我的身。這樣我們就可以慢慢相處,相處到我願意把符燒掉為止。”

何久肆,“……你還是沒解釋為什麽這水鬼會纏上我。”

沈良言,“哦,這個啊……”

沈良言,“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纏上你。這幾天他夜夜躺在我床下,白天時就墜在我身後。就在今天早上,他不見了,我還以為解脫了,他去投胎了呢。”

何久肆,“擦!我不管你那些,你先告訴我怎麽把它弄下去行嗎?你到底有沒有辦法?你還是不是神棍?”

沈良言,“辦法有是有……”

何久肆,“那你還不動手?”

沈良言,“只是這個辦法有點絕,我動手後他就魂飛魄散了。”

何久肆,“……”

沈良言,“你舍不得他?”

何久肆,“見鬼!我特麽又不認識他!但是這麽輕易的殺了他也不好吧?”

何久肆又神情複雜的看了看水鬼的後腦勺,然後擡頭問沈良言,“我說……這東西難道沒意識嗎?怎麽這麽聽他奶奶的話?”

沈良言,“按理說該是有的……”

何久肆,“那……”

沈良言,“但是看他這麽沒臉沒皮的樣子,又不太像……”

何久肆,“……”

原本老實趴在何久肆身上的水鬼忽然一顫,緊接着像腐朽的牆壁一點點皲裂,最後終于啪嗒一聲,摔在了地面上。

水鬼像黏在地面上的一塊兒巨型泡泡糖,無聲無息的趴着。

何久肆,“……?”

沈良言低頭凝視着灰黑色的泡泡糖。

泡泡糖忽然一動,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微仰着頭定定的看了沈良言一眼,順帶往地面上砸了一滴碩大的眼淚。

沈良言抿緊嘴唇,一聲沒吭。

水鬼的眼神越來越黯然,他沖沈良言張開手臂,“抱抱好嗎?”

沈良言略微猶豫,終是承受不住水鬼過于纏綿憂傷的眼神,輕輕打開懷抱。

水鬼含着一眼眶淚珠子,一腦袋紮進了沈良言的懷裏。

沈良言臉色一變,脫口說,“糟了。”

埋在他懷裏的水鬼沒動,只豎直了耳朵。

對面的何久肆疑問,“怎麽?”

沈良言臉色發白,然而看向何久肆的眼神卻有一點暗戳戳的亮,“老妪在夢裏對我說,那個符管用是管用,但如果我不設防的讓她孫子近了身,那符也就失效了。”

何久肆啞口無言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沈良言,畢竟他親眼看到水鬼在聽到沈良言的這句話後,身子非常歡快的往沈良言懷裏縮了縮。他心想,這下沈良言徹底擺脫不了水鬼了……

而與此同時,沈良言的一只手臂攬住水鬼的背,手裏一張橙黃色的符紙乍現,随即又自燃起來,消失的了無蹤跡。

何久肆有些懷疑的看着沈良言。

沈良言沖何久肆一眨眼,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比了一個噓。

然後他“嘆一口氣”,“無比哀傷”的抱着水鬼轉身回屋了……

何久肆,“……”

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

很久以後,何久肆趁水鬼呼呼大睡時,幽幽的看了它一眼,又把目光挪向沈良言,“我不明白……”

沈良言,“嗯?不明白什麽?”

何久肆,“你不是讨厭它嗎?”

沈良言,“沒有的事。”

何久肆,“……”

何久肆,“那你當初在我面前那麽說……”

沈良言,“哦,我就想知道他會不會說話……之前我怎麽逗他他就是不說話,只顧着抱着我在我懷裏蹭。”

被秀了一臉的何久肆,“……”

何久肆,“萬一那天他還是不說話呢?”

沈良言,“不說就不說呗,我良言有一百種辦法把他給哄回來。”

何久肆,“……”

沈良言,“寶貝好像要醒了,你回吧。”

何久肆沖沈良言豎了一個中指,憤然離去。

【end】

☆、死者

我住在高速公路邊,是村子的盡頭。

這天下午,我門前發生了一起車禍。

我聽到聲音時正在盯着緊閉的門,屋外忽然傳來巨響,那聲音不正常,劃破地面的摩托像在哀鳴。

我出門去看時禍事已經平息,我門前不遠處躺着一輛摩托,摩托後輪翹起,輪子懸空,兀自旋轉的只留下一抹殘影。

我慢慢轉移視線,終于看到了一個趴伏在地的變形屍體,摩托的上半身枕着他的頭。

他活不成了,我知道的。

可我還是顫抖着打了120,還報了警。

公路附近只有風聲,站在風裏的我聽不到自己的呼吸。

肇事司機跑了,案發地點被清理了,屍體被帶走了。

一切歸于沉寂,夜幕降臨,我返回到我的家中。

我的房子很破舊,房子裏只有我。

這間房子雖然建的結實,可是冷得透骨。

夜深之時,我裹緊了棉被,藏在一層層破絮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我了無睡意。

白天時的景象一遍遍在我腦子裏過,漸漸生了根,紮的我腦仁兒生疼。

我不敢去想那個逝去的人,很久以前我就強迫自己規避所有的死者。

尤其我又住得比鄰高速公路,夜晚車輛的呼嘯聲幾乎能鑽進我的夢。

這裏是個不詳的地方,高發事端,就連白天看着也陰冷凄清,站在這裏都忍不住面龐冷肅,仿佛生怕驚擾了附近的誰。

而夜晚,我不敢想任何有關死氣的東西,因為我怕,我怕我腦子裏的晦暗會招來某些徘徊不去的陰靈,它們将躲在暗處盯視着我。

夜更深。

我輾轉反側,失眠。

我的頭藏進被子,又被悶得逃出來,這一露頭的瞬間,我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一步。

一步。

這腳步聲太慢了,人走路不可能這麽慢。

這腳步聲又太重了,人走路踩不出這樣重的腳步。

我抓緊了被子,再一次蒙住頭。

門外腳步聲停了,它好像就停在我的門口。

我屏住呼吸不動,我不敢打開門看,因為我确定門外沒有人。

它靜靜的,似乎以某種方式窺視着我。

然後它擡手,“咚”“咚”“咚”。

沒人去應門,它像不信屋內沒有人,繼續敲三聲。

我一聲都不敢發出。

外面忽然靜了,奇怪的是,即使之前也靜,我卻感覺得到,它在外面。

可是現在,它不在了。

它走了嗎?

不對。

我的脖子一點一點僵硬,我怎麽敢回頭?我怎麽能回頭?

它忽然一拳捶向我的背,我猝不及防,在驚吓過度中摔出了床。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我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氣。

原來是個夢。

我重新站起身,往床上爬,卻在手指按在床上的時候頓住。

不是夢。

它就躺在床上,背對着我。

他的短發粘稠,他的後腦勺上有一個凹陷的洞。

“救救我。”

我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我被迫聽它一遍遍說,“救救我”……

我強忍着戰栗,壯着膽子詢問,“怎麽救?”

原本不停低聲重複的它忽然一靜,我心裏不自覺的起了一層一層細毛,就在這時,它忽然說,“用你的命!”

他“噌”的跳起來,一把抱住了我。

我們靜靜相擁了一會兒,他在我耳後低聲問,“怕不怕?”

我沉默的搖了搖頭。

他摸索到我的腰,摟緊,把我抱起來,放到床上按住。

黑暗中他的臉我看不清,他看了我很長時間,然後低聲說,“我要走了。”

我抓緊他的衣袖。

他忽然全身變得冷硬,然後他一把掙脫我的手,消失于我的視野中。

我知道,這是淩晨三點來了。

每天淩晨三點,他都不得不離去。然後在下午三點騎着摩托出現在村口,風馳電掣的騎過來,再和貨車相撞,發出嘭的一聲。

一年以前,我還不住在高速公路口。

那時他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親眼看着他抱着頭盔從我家離開,沒想到他再也沒能回來。

那段日子我始終不肯相信他已經死去,哪怕我親眼看到他的屍體,我卻只覺得陌生。

夜晚,我在公路邊徘徊,爬到天橋上低頭看腳下不時晃過的車影,我希望能找到他,即使心裏覺得自己行為很可笑。

然而有那麽一天,我走進高速公路旁的廢棄小屋。

忽然聽到了身後的敲門聲。

當時我沒敢動,他也沒敢出聲。

就在我忍不住回頭時,他忽然說,“是我。”

我一下子轉身,他慌張的別過臉,不想讓我看他臉上恐怖的傷口。

我情緒激動的沖上去,一把抱住他,死死的抱住他。

他在我耳邊說,“你在做夢,明天就會忘了這個夢。”

我慘笑,說,“別騙我……”

他的确死了,只是他沒有離開。

而留在這裏的代價是他每天都要經歷一次那天的死亡。

我問他為什麽不肯走。

他對我說,他有句話還沒對我說,他死不瞑目。

他問我,我為什麽夜夜在高速公路等他。

我說,我後悔,沒在你從我家離開那天拉住你,讓你在我家過夜,讓你睡我的床,讓你睡我……

我們執迷不悟,他每天死去,又醒來。

我每天也承受同樣的痛苦。

我曾問他,為什麽不讓我陪他,為什麽還要忍這折磨。

他對我說,如果我也死了,他将沒有執念使他留在這裏,到時候我們會不得不離開,去該去的地方……

太陽快落山了,門外忽然響起“轟”……

【end】

☆、傻哥哥

又要回家了,秦時最近越來越不想回家。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任性,家裏的那個人需要他。

長途跋涉,舟車勞頓,秦時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回來,站在自己家門前,透過窗戶看了一會兒裏面的人影。

窗裏的人對外面的動靜無所察覺,他正一心一意的擀餃子皮,再一個一個包出圓滾滾的肉餡餃子來,等着他弟弟回來便立馬下鍋。

秦時沒看多久就收回了視線,手裏拎的大包小包的水果略微松了松,袋子便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屋裏人一個機靈,唰的扭過頭,恰恰對上剛進門的秦時。

秦時沖自己哥哥稍稍提了提唇角,算是一個笑的意思。

而秦久則比秦時反應大多了,他驚訝的睜大眼,就好像之前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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