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場狂歡落下帷幕,酒散賓客俱去。
明亮的車燈燈桶開夜色,穿梭在馬路。
寒風裹着雪粒撲漱漱砸在車窗。
雨刮器機械滑動,靜谧的車裏,咯吱聲分外清晰。
莫謹脊背蹦的筆挺,微微合眼眸,似是在閉目養神。
撐在外側的手松松握着,微微汗濕。
另一邊,阮夏指尖滑動浏覽新聞。
信息爆炸的互聯網時代,流量足以讓所有媒體瘋狂,無孔不入。
在媒體的大肆渲染下,莫涵為了讓哥嫂有情人終成眷蘇,毅然操縱了這場大戲。
她和莫瑾,小心翼翼暗戀對方多年,今日終于苦盡甘來,有了童話般的結局。
新聞上還刊登了一張婚禮現場照片。
莫瑾側顏英俊,微微低頭,眼神專注,指尖托着戒指,推在她無名指。
自己一身聖潔婚紗,長長的頭紗曳地鋪散,她亦低頭,眼神凝在無名指婚戒。
還有一張親吻照片,他和她交頸親吻,她閉着眼,看起來恩愛非常。
網民都在喟嘆這場童話般的愛情故事。
新郎,新娘好般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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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神仙愛情故事?
嗚嗚,哭成狗,太感人了。
輕嗤一聲。
退出頁面摁了手機。
車裏昏暗下來。
隐在黑暗裏的眼皮掀開,薄唇微微張開,又閉上,沒問。
車子停在莫家別墅門口,阮夏手摁上門把,剛要下車,莫謹拉住她道,“等一下。”
阮夏:“?”
只見他那邊車門打開,司機撐一把黑色大傘在頭頂。
他下車,接過傘,在車尾繞一圈來到她這邊才打開車門。
正是一年最冷的季節,西北風無孔不入。
他修長的身影站在面前,擋去了大半寒風,阮夏覺得沒那麽冷了。
她下車走到傘下,白雪裹着風斜斜吹進來,落在柔軟的毛絨大衣上。
後一輛車上,莫涵也護着許嬌下車,她腫着的半張臉消了一些,廊下的燈照在她頭頂,手腳慌亂,眼神局促,青澀。
是男人喜歡的那種我見猶憐!
莫涵握着她手,似是在無聲鼓勵她。
阮夏轉頭看了一眼天空,穹頂深邃無邊,漫天大雪紛紛揚揚落下,霎是好看。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花園簇簇怒放的紅梅下,兩個白胖的雪人手牽手立着。
這些年,每逢下雪,她堅持親手堆兩個雪人,一個是莫涵,一個是她。
少時,她和莫涵說,光有雪人不好看,要有梅花開在他們頭頂。
第二年冬天的時候,就有了這片梅林。
婚禮前一天,她不顧婚禮前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見面的習俗,漫天大雪裏堆了這兩個雪人。
她雪人搭的結實,輪廓,細節描的活靈活現,此時,兩個雪人還是身型沉穩,手牽手穩穩并肩站着。
她轉身走向雪人,狂風吹起她的衣角翻飛,大衣下,紅色的旗袍裏,瑩白的玉腿若隐若現。
她彎腰,摳出那個高一點雪人的胡蘿蔔,眼睛,嘴巴,帽子,圍巾。
莫謹手臂伸直,寬大的黑傘穩穩罩在她頭頂,他露在外面的頭,大衣,沾上一片雪白。
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阮夏手指并攏,插·進凝固的雪裏。
雪人的頭掉了。
胳膊掉了。
身子掉了。
莫涵不知何時走進,低低說:“夏夏別這樣,你這樣還不如打我。”
他一直以為,阮夏和自己一樣,更像親人,習慣了一直在一起。
結婚也行,不結婚也行。
他們永遠都是那樣!
他心裏勇氣一陣酸澀。
事情怎麽就到這一步了呢?
但這一晚,他已經足夠兵荒馬亂,太多以前沒有認知的信息一下下沖擊在腦海。
他最終把它歸結為愧疚.
此時的他尚不知,愧疚是個萬能的詞!
他能涵蓋一切。
阮夏沒有回莫涵的話,推着雪人的手不停,看向莫謹,“你叫人把這片梅林砍了。”
莫謹,“好。”
阮夏忽的一擡腿踢去,雪人最後的身體倒在地上,碎裂成雪。
她唇瓣嗫嚅了兩下,似是低低說了什麽,旋即又轉身往屋子裏進去。
莫謹擰眉,只見她嬌小單薄的身體挺的筆直,又看向那個小一點的雪人,她擡着一只手穩穩站立。
他仰頭摘了一只梅花塞進她小小的掌心。
轉身大步跟上。
秦管家得了命令,帶着保姆,頂着風雪,風風火火砍起梅林。
絢爛的紅梅零落入雪地,被腳碾碎踩爛,泥濘漆黑。
莫謹看向阮夏,“去壁爐烤烤火吧。”
夜晚的西北風冰冷徹骨,雖一小會,已經透心涼。
地暖雖然開的足,回溫還要有一回,她淡淡嗯了一聲座去壁爐邊的榻榻米上。
莫謹親自到了一杯暖身的熱飲端給阮夏,又用冒着熱氣的毛巾細細給她指縫的殘雪。
阮夏由着他弄。
橘黃的動感火焰跳躍,阮夏冰冷的身子漸漸回溫。
那邊,白粟迎着阮明哲夫婦做在沙發上。
莫涵略帶歉意的聲音傳過來,“對不起叔叔,阿姨,我只當夏夏是妹妹,我沒法娶她。”
縱然盛聽南已知真相,卻還是激動的跳起來,只是話還沒說出口,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不願意娶他你早點說啊,我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我阮家,夏夏,哪裏對不起你?……你要在婚禮搞這出?”
話到後面,盛聽南已忍不住恸哭。
莫涵原本挺直的脊背彎了很多。
盛聽南顧不上幾十年的優雅體面,上去狠狠錘打莫涵,他也低着頭,任由盛聽南捶打。
沒有人敢攔盛聽南。
她的歇斯底裏,挑起了現場每個人的神經,臉上都是憤怒,指責。
莫謹轉頭看向阮夏,橘色的火焰跳動在她臉上,因為喝了酒的關系,面頰上還有一絲紅潤。
黑色的眼眸平靜的看着火光,淡漠的好像受盡委屈的人不是她一樣。
“那女孩的腿既沒我的直,又沒我的長,更沒我的白,有什麽好看的。”
“夏夏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點?你看人家多溫柔董事,你就是個炮仗。”
她不是個受氣的人!
總是氣紅了臉追着莫涵打鬧。
莫謹的眉擰成溝壑--
她一滴眼淚沒流過!
許嬌抹着眼淚小聲啜泣。
盛聽南打了一會,白粟瞅着時機把人扶到一旁坐着,一邊罵莫涵孽障。
随後轉身站到許嬌面前,不屑道:“許小姐真是好厚的臉皮,那次我給你支票,你很有骨氣的撕了她,表示自己不圖錢,以後絕不會出現在莫涵面前,今天跑到婚禮上來鬧又算怎麽回事?”
“阿姨,對不起,請你相信我,我和莫涵是真心相愛的,請你不要因為我家裏窮就拆散我們。”
“莫涵不愛阮夏,阮夏嫁給莫涵不會幸福的,沒有愛的婚姻是可悲的!”
許嬌眼神和白粟對上的一瞬間,帶着挑釁。
白粟再仔細看去,她又恢複了那個柔柔弱弱的眼神。
白粟要氣炸了!
這人怎麽這麽不要臉?
她在內涵自己是嫌貧愛富?
當自己面就敢挑撥自己和阮家的關系!
誰說婚姻一定要什麽狗屁愛情?
她從不信這些東西!
她和莫涵的父親莫青延的結合就不是因為這些風花雪月的無聊東西!
白粟原生家庭很窮,作為一個十歲之前沒吃飽過飯的人,她對金錢有一種狂熱的執着。
她寒暑假打三分工給自己掙學費,堅持苦讀,進入莫氏之後,工作比男人還拼命,一路坐到了莫青延的秘書。
莫青延的原配,也就是莫謹的生母因病去世之後,大把的女人往莫青延身上撲,其中乏年輕漂亮的女明星。
別的女人只想成為莫太太揮金如土。
白粟這個占據職務優勢的貼身女秘書,她卻頭腦清醒,一心撲在工作上,想的只有升職和擴大莫氏。
莫青延看中的就是她不念着那些虛無的情情愛愛,事業心強,是個合格的當家夫人!
兩人的結合無關風花雪月,但是不管是生活上,還是生意場上,兩人都是很默契的搭檔,一輩子沒吵過一次架。
遺囑裏給了她莫氏的股份,後半生安排的妥妥的,甚至允許她改嫁。
她沒有愛情,有事業,有地位,誰都尊稱她一聲白總!
她活到這份上,值!
怎麽到她這,女人沒愛情就被她說的一無是處了?
白粟氣的擡手就是一巴掌,等着她說:“這話論的到阮夏來說,輪不到你來說,你算個什麽東西!。”
“在你沒出現之前他們一直好好的,別插足別人,還一副救世主的嘴臉來說教。”
許嬌原本剛剛消下去的臉,又腫了起來。
莫涵一把将許嬌護在身後,沒人注意到,她輕輕勾了一下唇,旋即低低啜泣起來。
莫涵吼道,“媽你做什麽打她?是我非要和她在一起,要打你打我。”
“啪。”
莫涵求打成功,白粟利落的删了他一巴掌,道:“你以為我不想打死你這個混賬嗎?夏夏等了你這些年,她為你付出了多少,你不能負她……”
“砰!”
手掌劈在桌上的聲音響在屋裏。
“我話從不說二遍,白姨,”莫瑾幽幽道:“慎言!”
白粟後背一凜,到嘴邊的話生生轉了調,“我告訴你,就是死,我也不同意許嬌進莫家的門。”
莫涵迎着白粟的視線對視,潤着冰雪,藏着滔天的情緒。
白粟竟一時被怔住,心咚的沉了下去。
上一次,她用許嬌的命逼他的時候,他也沒這麽看過她!
他自小聰明絕頂,一切順風順水,眉眼間從來都是笑意,總落在陽光裏。
白粟說不出話了。
他眼睛斜睨了一眼壁爐旁的阮夏,說:“媽,我不叫你為難,我這就帶她離開,你保重!”
白粟指着莫涵,手指發顫,“你今天要是敢出這個門,以後就別回來了。”
莫涵淡道,“你全當沒生過我吧!”
他眼神忽的擰起,沖到阮夏面前。
莫謹及時摁住莫涵伸出的手。
只杈半個手掌的距離。
只見阮夏掌心一番,細細的銀色手鏈,落進火裏,橘色的火焰變成紫黃色,紅色,白色,藍色,銀色項鏈一點點融化。
莫涵怔了片刻,朝她吼,“阮夏,你再鬧也有個度!”
他已經離開莫家,給她股份,她怎麽還鬧!
這根手鏈是她十八歲成年,他攢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買的,有一次登山弄丢了,她不吃不喝的找,他沒辦法了,陪着她山上山下跑了七趟,花了兩天時間才找到。
找到那一刻,兩人力竭,并肩虛脫躺在地上,她舉着手腕,頭頂是藍天白雲,她說:“我再也不弄丢了,我要帶一輩子,”
她側過頭問他,“涵哥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他手指彎曲,在她頭頂敲一個暴栗,笑說:“你這問題傻不傻?我們一起長大唉,十八年了,要是分開了,你被人欺負了,哭鼻子怎麽辦?我當然得保護你一輩子啊。”
她居然給扔進壁爐了?!
阮夏淡說,“小叔,我處理自己的東西,你有意見?你若氣不過,我折現給你吧?當年是多少錢買的來着?”
莫謹漆黑的眼眸裏,潤起了笑意。
莫涵彎腰揚手,茶盞佛到地上炸出咣當脆響,異常刺耳。
沉沉的腳步聲響起,西北風豁的從門口嗚嗚吹進來。
風鼓起衣服,雪灌進衣領陰咂砸的涼人。
許嬌看了一眼阮夏,淡漠的坐在火光旁,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又轉頭看向迎着風雪,沖進夜色的莫涵。
咬咬牙,跺了一腳,轉身跟上。
白粟追到門口,又補了一句:“莫涵,從現在起,我會停掉你所有的卡,我只當沒你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