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雪下了一整天,地上積雪已經很厚,腳踩在雪上咯吱作響,留下很深的腳印。
許嬌住的地方在城中村,天寒地凍,許嬌又餓又冷,手腳早就疆了。但莫涵臉陰沉如滴水,寫滿了不快,機械一般往前走。
她只得咬牙亦步亦趨跟着。
徒步走來一個小時,穿過城市華麗寬闊的街道,走進黑漆漆的小巷,終于到了。
黑漆漆的院子,像鬼屋一樣。
羞恥感像藤蔓纏上心間,許嬌讨厭這種落魄被他瞧見。
“小妹?”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是許嬌的哥哥許輝,剛散了賭場,今晚手氣不太好,嘴裏嚼着一根牙簽,一副小流氓的模樣。
許嬌有兩大恨事。
一是窮困的家庭,狼狽的生存環境。
二是不成器的家人。
這是她生平最丢臉的地方。
也是她唯一覺得比阮夏矮一頭的地方!
許輝看到莫涵楞了一下,随後欣喜的攀上他胳膊。
“妹夫好,送我妹回家嗎?”
莫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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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涵,你先去那屋暖和暖和。”許嬌下巴指着一間屋子,尴尬的把許輝往他屋子裏推,低聲解釋說:“你別瞎說,莫涵和他媽鬧僵了,離家出走。”
許輝嘴裏的牙簽“啪”的掉了!
“趕出來的?”他一急,忘了控制嗓門這茬,“這可慘了,他本來就是小媽生的兒子,以後他大哥不讓他回去了怎麽辦?……我豪門大舅子的夢想是不是幻滅了?”
莫涵握緊了拳頭。
許嬌在他胳膊狠狠擰了一下,“你胡說八道什麽呀!”
許輝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他現在不會比我還窮吧?姐你可要重新考慮了,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他當慣了衣來張口的少爺,沒了莫家,沒準還不如我呢!可別連彩禮都拿……”
許嬌直接把他嘴堵上!
莫涵唇角冷漠的勾了勾,還真是什麽狗東西都想往自己的頭上踩了!
昔日,哈巴狗一樣的谄媚,讨好還在眼前。
推開簡陋斑駁的木門,進到房間。
身體凍的僵透了,手腳遲緩,打開手機手電筒找了一會才找到電燈開關。
白色的圓形開關上,積一層黑黝黝的灰。
雞皮疙瘩都立起來,心頭有微微不适。
“啪”一聲,簡陋的燈泡打開。
簡陋狹小的屋子裏,既沒有地暖也沒有空調,黑漆漆的水泥地,牆,只有一張斑駁的木床,一張桌子。
走到床邊一摸,被子又涼又硬。
他麻木的坐下去,腦子裏浮現出另一個簡陋房間。
這種房子他住過一次的。
那年高考過後,他和阮夏自駕游。
他那時候叛逆的幼稚,為了證明自己終于長大了,堅決不讓管家跟着他們。
那天晚上,車子在一個鄉間小路抛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沒有路燈,夜黑的吓人。
不過剛成年,他也是怕的。
阮夏拍他肩膀,笑話他膽小。
他被一激,反而不怕了。
兩人下車走了很久,找到一個村落,被好心的老奶奶收留。
到了燈光下他才發現,阮夏的臉異常蒼白,上衣一角被擰成麻花。
他才想起來,阮夏一向是最怕黑的,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是要把家裏所有的燈都打開。
他有潔癖,但老奶奶家裏沒有熱水器,只有古老的竈臺,她學着生火,弄的一臉鼻灰。
正是一年最熱的季節,她燒了水出來,衣服跟水裏撈出來是的,大片汗濕,臉上如落雨,側頰碎發黏在臉頰兩側。
也是一支這樣簡陋的燈泡,罩在她頭頂,他依稀記得,那光是暖黃色的。
遺忘了四年的畫面,猝不及防閃在腦海。
“你耽誤了她二十二年青春!”
這句話反複在腦海裏橫跳。
他……很可惡吧!
他忽然希望時光倒流。
在那條漆黑的小路上,他應該輕輕抱一下她,告訴她,“害怕就說出來,別憋着。”
應該換他給她燒熱水。
忍不住拿出手機,她微信是置頂的,最上面就是。
對話框停留在早上十點半:
新郎,到哪了?你的新娘已經迫不及待坐上你的婚車了!
他指尖在這句話上面停留了一會,網上翻。
大部分都是阮夏給他發消息,告訴他自己在做什麽,吃了什麽好吃的,看到什麽好看的,配上圖。
可可愛愛的表情包更是一堆。
他大哥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眼裏只有事業。
他有底氣,她不會真的嫁給他。
只能是賭氣,用來氣他的。
他決定不跟她計較了,想了想,輸入“夏夏……”
拇指停住。
說什麽呢?
良久,拇指才動起來,但也沒想到別的話。
只兩個字,晚安。
這是他一慣的風格--主動遞個臺階即可。
點擊發送,冰冷的一行紅字:
對不起,對方還不是你好友,請先通過好友驗證。
他視線頓在那行紅字,手指一松,手機“啪”的掉了!
“怎麽了?”許嬌走進來,手裏端着一個盆,熱氣打着旋網上飄,模糊了她的臉。
莫涵回神,彎腰撿起手機,摁掉,“沒事。”
許嬌把盆放到他面前,膝蓋彎曲,腿折在一起半蹲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阿涵,我們家條件太差了,你選我太吃虧了,犧牲太大了,也許我今晚不應該去。”
她聲音有些哽咽,“其實阿姨說的對,你選阮夏也挺好的!”
她眼睛掃視一眼這簡陋的屋子,眼淚恰到好處的流下來,“你和我不一樣,我本來就是這種生長環境,苦習慣了,可是你不一樣,你哪吃過這種苦?我明天去找夏夏,給她再打兩巴掌出氣,她氣消了,你就不用受這種苦了。”
“不用去,這是我欠她的,應該受,不苦。”
他低頭看向許嬌,她的臉微微擡起,挂着兩行淚,側臉上五個淡淡的指印明顯,眉宇間有淺淡的惶恐,無措,自責!
女人的眼淚,是一柄鋒利的溫柔刀!
刀刀致命!
許嬌最善用它。
莫涵剛剛湧起的情緒散了!
人的成長,只在一瞬間。
在回憶教會他如何真正照顧人之後,他瞬間懂了。
然--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他起身把許嬌扶到床上,反過來半蹲下,給許嬌脫了鞋,襪子,放進熱水裏,輕輕道一句,“應該我給你洗。”
許嬌楞住--這一愣神的功夫,莫涵已經順利的脫下她的鞋襪。
據她對莫涵的了解,他是那種很傲氣的富家少爺,絕不屑做這種事!
她往回縮,“別,不用。”
“你是少爺,怎麽可以做這種事?”
莫涵摁住,低低說:“沒事。”
許嬌像吃了蜜一樣甜。
他又說:“你別擔心,我絕不是只會花錢的酒囊飯袋,”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最值錢的是這個,誰也拿不走,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嗯,我信你!”她甜甜的笑了!
她當然知道,一個豪門貴公子真正值錢的是什麽!
頭腦,人脈,眼光!
況,白粟就這一個兒子,她就不信,她能真的放任他不管?!
只可惜,那股份--莫氏,多值錢啊!
白粟能阻止嗎?!
“如何?”
阮夏別開臉,“哥哥當真不介意?”
“介意?”他把她臉轉過來,不屑道:“我認識的阮夏,她足夠張揚足夠自信,怎麽會被男人那一套騙人的鬼話困住,因為談過一個男人,就覺得自己矮人一頭了?”
“介意這種掉價的字眼不屬于你!”
他骨節分明的手掌捧起她的臉,拇指指腹揉搓她的唇瓣,珍重說:
“自信點,如果這世上若有誰配的上我,一定是你!”
也只有你!
她潋滟着水光的黑眸怔怔看向他,光點閃在淚霧,晶瑩剔透。
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撲漱漱滾落。
然,也只一顆!
卻也滴到了他心上。
他從來也霸道!
頭再低,舌尖輕舔,滑落的淚珠吻進嘴裏。
柔軟,絲滑的觸感在舌尖蔓延,他身子一顫,用力吻她面頰。
她用力握住他手腕 ,說:“我只一個條件,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記到阮家名下,姓阮。”
孩子?
他眼神凝了一下,他沒想到她能答應的這麽爽利,決絕!絲毫不拖泥帶水。
他亦幹脆:“可以。”
他豈會允許她在他的床上為別的男人守身?
沒有任何猶豫。
扣着她的腦袋,壓着她腳軟的身子,一起倒在床上,急切吻上她柔軟的唇瓣。
她看見水晶燈中央綴着的紅色紙燈籠上一對可愛的小人,穿着一身吉服,紅色的拉喜垂到四個角。
這顏色很喜慶呢。
不是死一樣沉寂的病房。
沒有眼淚。
沒有鑽心的疼痛。
很好!
她張開唇,舌尖吻上他的唇。
他眉舒展了,舌尖和她糾纏,吮,啃。
吻的她舌尖酸麻。
他想在她的身體刻上屬于他的印記。
他想把她揉碎在自己胸膛。
他和她暴風驟雨,幹柴烈火,用最原始,最世俗,最直接的方式,占有。
她手勾着他的脖子回應他,腿纏在他腰上。
少女特有的清香,握在手裏的嬌軟絲滑,舌尖的糾纏,他呼吸粗重,心跳加速,意亂情迷。
啪的關了燈,指尖握上旗袍盤扣。
“留一盞燈吧。”她忽然說。
他手指頓了一下,啪一聲,暖黃的燈光傾瀉而下,她美麗的臉龐渡上一層光,美的讓人恍惚。
他貪婪的看着,手指擰着盤扣,一顆,兩顆,三顆……
旗袍落下,她沒有一絲少女的羞赧,微微挺起後背,方便他修長的手指解開後背鎖扣。
帶着體香的小小布料抓在掌心,又松松從指尖滑落,她曼妙的身姿完整的落進眼裏。
凝脂一般的白,瘦的地方不盈一握,圓潤的又飽·滿誘人
他雙眸裏都是驚豔,沉淪。
阮夏看見他眼裏豪不掩飾的欲色,發紅的耳尖,滾動的喉頭。
她從未見過他這一面,他以往總是清冷自律的不像人,這會子竟像是仙人落了凡塵,沾了俗欲。
人就應該有煙火氣,她想!
性表達的不止是愛,還有一個丈夫對妻子最基本的尊重。
是天地造化,人類蒙昧時便有的天性。
小說,影視劇中最喜歡用來烘托男女主忠貞,偉大的橋段,女配總是不配擁有的!
沒人比她清楚,一旦缺失,對一個女人是怎樣的侮辱,羞恥!
許嬌有多幸福,她就有多羞辱!
她做錯了什麽?
要斷腿?
要被踐踏到泥裏?
只是女配,就不配得到一個人最基本的待遇了嗎?
她痛恨命運的不公。
人心的偏頗。
重來一次,她不信命!
不信善惡!
只信自己!
她要将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羞辱,百倍千倍的償還給他們!
她手指攀上他衣領,彎着眼睛,一顆兩顆,三顆……
他胸膛精壯有力,肌肉健碩,撲下。
滿腔愛意化作繞指柔。
俯在她耳邊,低低喊:“太太。”
十指交錯入她指尖相扣。
從此,她是他的太太!
她只屬于他!
一瞬間,她疼的連唰的白了,卻一聲未吭,只圓潤的指尖在他脖頸抓出三道血痕。
他放輕了動作,軟語問,“疼?”
“還好。”
“哭出來吧。”他低低說。
她沒哭,瑩瑩笑起來,微微勾起頭,吻他,嬌嬌喊:“哥哥。”
他受不了了,發狂。
她亦發了狠的配合。
白色的床單上,鮮紅的血花刺紅了他的雙眼。
他眼神死死凝住。
在這個開放自由的快節奏時代,這一刻。
他看到了一個女孩對這份感情的聖潔,珍重!
這一刻,他忽然像孩子鬥氣一樣,想讓莫涵看看這朵承載了二十二年用血澆築的血花。
他想質問莫涵,為什麽一定要在今天辜負她?
他擡眼看向她,她無力的靠在床頭,薄汗粘濕她額前碎發,看着這抹鮮紅,她淺淺笑了。
這笑--刺眼。
他手覆上她眼睛,蓋住。
心揪扯成一團。
大概,今晚任何一個男人--她也願意!
除了那個人!
他忽然明白。
他感受到,她正用力,一下下撥除那個人。
不論方法,不問疼痛。
如果挖掉心髒可以抹平這二十二年的記憶,他想,她大概會毫不猶豫的揮起刀對準自己。
他指尖抹上鮮血,粘在指腹摩挲。
別怕,你再不會被人辜負了!
你這顆心,我來珍惜!
你會痊愈的!
那人終将明白,他辜負的是什麽,然後--悔恨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