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莫家有一支律師團隊,專門為莫氏服務,坐落在莫氏兩條街遠的律師樓裏。

莫涵坐在三十三層會議室窗邊,面前有個紙袋,裏面裝滿了糖炒栗子。

白色盤子裏,剝好的栗子顆顆圓潤,色澤好看。

阮夏喜歡吃栗子,她常指揮他給她剝,上一次給她剝栗子是什麽時候?

他竟想不起來了。

高跟鞋在地板踩出咔噠聲,律師的讨好聲傳來,“太太,二少爺在會議室等你。”

他心裏有一點不太舒服。

太太?

一定是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那個虛假的婚禮儀式。

他透過玻璃門看見阮夏,她穿一件紅色的針織裙,跟火一樣刺亮人眼,稱的瑩白的皮膚白到透光。

她很少穿這麽亮的顏色,一直配合他衣服的顏色,黑白灰。

總給人清醒淡雅的舒适感。

莫涵感覺眼前一亮,像初見到一朵雨後開的玫瑰。

她側臉和律師微微笑了一下,側頰雪白,狹長的眼尾微微勾着,有一絲成熟的妩媚。

她有些不一樣了!他想。

具體是哪裏不一樣,他說不出來。

Advertisement

律師給她開門,她走進來。

“夏夏。”他站起身迎上去。

阮夏只看向律師,“董律師,直接開始吧。”

律師都感到了兩人的不對付!

他都替莫涵尴尬。

讪讪朝莫涵一笑,打圓場,“二少爺這邊請。”

莫涵眼見阮夏從自己身邊走過。

“這邊簽字。”律師邊翻開合同,邊給她解釋詳細條款。

阮夏覺得沒問題,刷刷簽下名字。

律師又推到莫涵面前。

紙張翻動的窸窣聲,簽自筆劃在紙背的滋啦聲。

阮夏支頤看向玻璃窗外。

鯨市冬季多雪,這場雪連着下了好幾天,城市還覆在一片純白中。

街道上車來車往,行人穿梭其中。

一道光束折在她臉上,細細的絨毛浮動,給她淡漠的臉上添了一絲生動。

“剛剛來的路上買的,是燕山早豐,曹記鋪子買的。”莫涵推動小蝶在她面前,“阿婆還念到,今年入秋之後,沒見過你光顧一回呢,這是她特意留給你的。”

遷西板栗是最好的板栗品種,年産量只有五萬噸,每年供不應求,阮夏從小吃到大,是曹記的熟客。

今年入秋,她在國外上學,莫涵和許嬌暧昧不清,哪裏還記得這茬?

今年,她當真是沒吃上。

餘生,她都不想再碰了!

阮夏看向律師,“好了嗎?”

律師正在把文件朝文件袋裏裝,道:“好了。”

阮夏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

起身,拿過文件袋就朝外走。

莫涵一只胳膊伸出來,攔住去路,道:“我們談一談。”

分了個眼神給律師。

這記眼刀帶着刀鋒。

莫涵離開莫家的事,外人并不知,律師哪敢得罪太子爺?

幾乎是飛一般的出去,還帶上了門。

“有話直說,我趕時間。”阮夏冷冷道。

“你一定和我這樣說話嗎?”莫涵盯着她的臉,語帶憤怒。

他道歉了,被他哥揍了一頓,離開了莫家,給了她股份。

不計較她燒了手鏈,還買她愛吃的零食哄她。

他做的夠多了!

阮夏:“不愛聽別聽,沒人求你聽。”

莫涵手一揮,骨瓷盤落地碎成粉,栗子滾落一地。

曾經,她是他勾勾手指頭就會走到他身邊的女孩。

莫涵哪裏受的了這落差!

怒氣梗到脖子,他握拳生生憋回去,道:“你到底想怎麽樣?怎麽樣才肯消停?”

阮夏揚了揚手裏的文件袋,“沒跟你生氣,這股份至少值九千萬,我們認識二十二年,算起來我一年值了四百萬!”

“我這二十二年賣的很值!”

比起上輩子追求的一無所有,這次,加上白粟的,至少拿了一億四千萬!

當然值大發了!

莫涵哪知道,阮夏在上輩子經歷了,那個清高的許嬌。

那個莫涵口中,幹淨的跟清泉一樣的女孩。

口口聲聲說愛上的是莫涵這個人,和錢沒有半毛錢關系的人。

莫涵大把大把錢把她砸成紅遍全國一線明星,一場代言費上千萬。

那時的她呢?

收拾着阮家的殘局,一百萬掰成五百萬花,為了錢,親自跑遍鯨市外資銀行投行部,風投公司。

昔日人人捧着的阮家大小姐啊!

常常在那些部門等了一整天,最後吃了閉門羹,最後再挺直脊背走出去。

沒人知道,一條挺的筆直的,沒有一絲紋路的褲腿裏面,冰冷的假肢磨的膝蓋有多疼。

如今,用錢衡量一件事物的得失,是她認為最有價值的衡量标準。

少了,才虧。

大男主莫涵臉都白了!

用錢來衡量這些年,多麽的俗氣!

難堪!

醜陋!

憤怒!

羞恥!

他咬牙切齒,“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阮夏沒明白他話的意思,轉頭,還未來得及看清,他臉已經俯下來,唇覆在她唇上。

她瞳孔放大,沒有任何猶豫,一個手刀帶着勁風朝他後頸劈下來。

可惜--

莫涵手鉗住她手腕,扣到頭。頂,身子一壓,她腰朝後仰着倒在桌上。

他壓·在她身上。

兩個人的身子在空中揚出一道弧度。

她膝蓋彎曲,狠命朝他的某處襲去。

她跆拳道一直是和他喂招,他又如何不清楚她骨子裏的韌勁?兇狠?

他抵住,肩膀一帶,兩人一起滾落地上。

他的後背先着地,碎裂的瓷片紮進後背,悶哼一聲。

手臂一揮,掃出一片安全的地帶,兩人又滾落半圈,她在下,他在上。

手,腿,被牢牢鉗住,被壓的死死的。

惡心。

她惡心死了!

眼裏的恨意滔天。

被逼入絕境的她,爆發出數倍的力量,颌骨用力咬合,鋒利的齒尖咬破他唇,和着血肉,腥甜,刺目的鮮紅從兩人唇角蜿蜒而下。

這實在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能讓人有快感的不止是性,疼到極致也能給身體帶來巨大的刺激。

比起後背,唇舌疼到了極致,他整個血液都燃燒起來,荷·爾·蒙像星火燎原了草原,他整個身子都燙起來,像浸在開水裏,五髒六腑沸騰着。

有什麽東西炸裂在腦海。

喚醒腦力裏,肌肉裏,遺忘多年的最初印象。

原來啊……

他最初……要愛她的啊!

她很多年前就應該是自己的啊!

他最初只是怒氣上頭,沖動的吻她。

想證明,他們不像情侶。

她的反抗激起了他的粗暴。

他像從跳樓機的最高處沖向地面,五髒六腑懸在空中,靈魂在最高點和最低點反複橫跳。

這是從未有過的極致刺激,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狂舞!

他控制不住了!

粗暴的拉下她的領·口,整個薄肩露出來。

他眼睛死死凝住,整個人懵掉,大腦一片空白。

從散開的絲巾下,脖頸,鎖骨,邊緣,青紫的吻痕,密密麻麻,層層疊加……

他似乎窺見了不久前發生過的,暧昧,香豔,糾纏,激烈……

其實整個過程大約只有一分鐘,但人對時間的感受,實在是奇妙。

于莫涵而言,這一分鐘,像被無數個分鏡頭拉長,定格了每一個瞬間。

于阮夏,她只覺得惡心到了極致。

莫涵愣住的一瞬,手松了,她抓住這個機會,鉚足了力氣,一拳搗上他臉。

莫涵整個人往地上摔去。

阮夏翻身而起,奔向衛生間,瘋狂嘔吐。

太惡心了!

惡心!

她惡心他的氣息,味道,觸碰。

直到嘔出的膽汁都帶着猩紅的血絲,身體一下下抽搐,她還在嘔吐。

她在……惡心他?

他意識到這個想法,指尖發麻,身體發顫,眼睛死死盯着她,血絲快溢出眼眶。

看她滿臉淚水,瘋狂嘔吐,沒完沒了,拉着衣領的手指緊緊屈着,淡青經絡明顯。

他站起身,走近,問:“是誰?”

聲音如刀似冰!

“嘔,”阮夏狠狠用手指擦着嘴,像是擦去什麽髒東西,憤恨的看向他,“我丈夫,你哥!你吻技比他差遠了,叫人惡心。”

“阮夏!”他吼!

胫骨裘紮的拳頭搗上鏡面,碎裂的鏡面紮進血肉,鮮血從指縫滴出來。

他霍的轉身,衣角帶起凜冽的風。

阮夏冷哼,手捧水一下下澆在臉上,反複揉搓唇瓣,牙齒,舌。

綠植在急速往後退,剎車猛踩到底,車子赫然停在莫氏大樓門口,一側的車門開着,湊近看,發動機都沒關,只習慣性拉了手剎,人揚長走進莫氏大樓,臉沉如冰。

後背,有血滲透大衣。

走道,電梯,來往的莫氏員工吓的沒人敢和他打招呼。

“二少爺,你不能進去,”莫謹秘書生出手臂攔住去路,“莫總在開會。”

他手一揮,踩着高跟鞋的秘書差點摔到地上,踉跄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霍恺被驚動,走出來,摁住莫涵,“二少爺冷靜,有什麽事等莫總散”

會字還未出口,一拳迎面砸上來。

霍恺拳頭和他正面杠上,人後退了兩步。

莫涵推開門沖進去。

會議聲戛然而止,幾十個西裝革履的高層詫異的看過來。

霍恺緊跟着沖進來,道:“二少爺有急事和莫總商量。”

總裁位的莫謹擡起頭,掃到莫涵的唇角,眼神皺起刀鋒,沉聲道:“會議到這,你們先出去吧。”

幾十個人輪流從莫涵身邊走過,他仿佛未覺,眼睛死死盯着莫謹。

莫謹亦冷冷盯着他。

“莫總,我就在門外。”霍恺說完,關上了門。

莫涵的拳頭向莫謹砸去。

莫謹一個高空懸踢,踢歪對面人的直拳,直踹胸膛。

對面人後退兩步,發了狠,也迎面踢上來。

辦公室裏,一時間拳腳聲相加,伴随着桌椅碰撞聲發出叮當脆響。

兩人生生打了半小時,最終,莫謹勝,倒壓莫涵手臂,把他頭摁在桌上。

“你把她怎麽了?”他沉聲問。

“你怎麽可以碰她?”莫涵歇斯底裏吼。

她待在他身邊這些年,他不曾碰過她一下。

他……他……怎麽可以碰她?

他滿腦子都是那密密麻麻的吻痕。

心髒都不能呼吸了。

“她是我妻子,我自然可以為所欲為。”莫謹道。

“你無恥!”莫涵嘶吼,“她又不愛你,你怎麽可以乘虛而入!”

莫謹冷笑,“至少我沒別的女人,更不會在婚禮上抛棄她。”

莫涵牙齒打了冷顫,像洩了氣的皮球,人一下子萎下去。

莫謹甩開他手臂,冷冷道:“以後做事用點腦子,分下場合,如今她是你嫂子,我不希望她被人說閑話。”

他極為瞧不上他這點,二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個弱智是的。

稍微有點腦子,幹點人事,也不會把事情弄成這樣!

“你不是要死要活的要和那女人在一起嗎?”莫謹不屑道:“你還要頂着個哥哥的名頭,讓她等你一輩子?”

“你配嗎?”

莫涵沒說話,說什麽呢!

緩緩站起身,麻木的往外面走,推開玻璃門,按下電梯。

電梯門打開,白粟走出來,拿起他流着血的拳頭,捧在手心,“阿涵,你怎麽了?”

莫涵緊緊摁住她手,擡離,冷冰冰看她一眼,走進電梯。

電梯緩緩,緩緩阖上,白粟只看見他眸子又黑,又冷。

如果眼神是刀,是箭,已經千萬把穿心而過。

直到電梯門合上,那雙眼睛還在眼前,她心悸,雙腿無力倒在地上!

他,他,他眼裏是恨。

她兒子恨他!

一如多年前那個夜晚。

和來時不一樣,莫涵這次走的極慢,像個得了重病的人,麻木,機械的下了電梯。

“二少爺,”保安看見他下來,讨好的迎上來,“二少爺,這裏不能停太久,你給我鑰匙,我去給你泊車。”

莫涵聽不見,看不見,機械的走到車前,開車門,車子換換驅動。

出了莫氏大樓,繁華的街道,四個方向,他要去哪裏呢?

如今,他沒有家,沒有……她。

莫氏集團二公子,天之驕子,自小成績優異,長的陽光帥氣。

在老師眼裏,他是學霸,是驕傲。

在家長眼裏,他是別人家的孩子。

男生嫉妒她,因為她有最漂亮的公主阮夏十年如一日的陪在身邊。

女生暗戀他,他一個風流多情的媚眼,就可以在女孩的心裏縱上一把火。

誰的青春不曾迷茫過?

他沒有過!

他過去的二十二年順風順水,有一個心思玲珑的女孩,揣測着他所有的愛好,漾着最動人的笑而來,陪他走過四季,穿過少年時光,讓他的每一天都落在陽光裏,每一個夜晚都綴滿繁星。

那些好時光裏啊!

不知寂寞是什麽!

不知失憶是什麽!

不知憂傷是什麽!

不知愁苦是什麽!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喉頭苦澀。

他頭一次生出了茫然,無措。

他該怎麽辦!

他撥通一個電話,低低說:“小天,我是這世上最笨的笨蛋,我……我可能同時愛上了兩個人。”

愛上了一個人的靈魂。

愛上了另一個人的身·體!

他頭緩緩,緩緩低下去,蓋到方向盤上。

穿過玻璃,頭頂,落到身後。

交通信號燈露出來--紅燈。

“我要是你,現在就不會過去。”霍恺朝莫謹的後背喊。

莫謹身子頓住,“怎麽說?”

霍恺:“你現在去能做什麽呢?看她哭?看她狼狽?沒人想自己的難堪被人瞧見。”

莫謹放在門柄的手攥的發白,“你知道了?”

霍恺輕嘆一聲,“這些年,你最讨厭的數字是十,标記號碼都要跳過,你跟白粟的關系不過表面,每個周末的晚上永遠在家吃飯,費盡心思設計阮其昌。”

“你要是不是自願的,她能逼成婚?”

莫謹轉身,睨他一眼,坐回位置上,“瞧把你能耐的。”

“好說,別的比不上你,對女人肯定比你了解,”霍凱有些得意,“他們要是真舊情複燃,莫涵不會是這個态度。”

莫謹道:“他們永遠都不可能了!”

我已經把她所有後路賭的死死的。

她既來到了他的身邊,他就沒法放手了。

“你既這麽聰明,那不如代我走一趟,讓他徹底死心。”莫謹道。

霍恺扯了扯唇角,認命的點頭。

哎,萬惡的資本家!

“等一會。”

莫謹彎腰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相冊,翻開了一會,抽出一張,放進信封,“安排個嘴嚴的,每天來我這領一封,晚上十點,送到那兩人住處,風雨無阻。”

霍恺當他面打開,眼睛頓住半晌,“我看不懂了……你既要他徹底死心,幹嘛又要他記起來?”

莫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桌面,“她的二十二年,得有價值!”

霍恺心道:果然,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莫大少!

狠!真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