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色的大廳裏, 燦爛的水晶燈下,此刻,至少有五百人穿梭其間。
貪婪, 恸哭,瘋狂, 狂笑,人類最極致的表情在這裏淋漓盡致。
人群中央,阮其昌十分高調, 嘴唇翕動,袅袅煙霧從嘴角雪茄散出來。
從來謙和, 內斂的笑臉,此刻,笑的得意, 狂悖。
左邊是金發碧眼的妙齡女郎,右邊是波浪卷,穿着暴露的嫩模。
一雙眼睛放着貪婪的光, 看着荷官手裏的骨牌。
大約手裏摸到的牌不錯,他出手就是一摞。
兩圈加碼叫下來, 賭桌中央已經是一堆。
他一番手,兩張牌九狠狠砸在賭桌, 兩個五點--斧頭。
“哈哈哈……”
他仰頭放聲大笑, 一手在金發女郎的屁股拍了一下, 一手摸妩媚女郎的腿, 與之相反,賭桌其它人懊惱的拍大腿。
阮其昌更得意了!
“我從未見過他這一面,和公司一比,簡直是另一個人!”
樓上一座房間, 百葉窗前,阮夏詫異的說。
這個位置,樓下所有的熱鬧,瘋狂,貪婪,一覽無遺,而樓下的人,卻看不到窗戶裏面。
莫謹身長玉立,面上波瀾不驚,似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很正常,不管晚上是鬼是魔,只要是白天,都得裝的人模狗樣,因為沒人會跟随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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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又說:“其實是紙老虎罷,不過虛張聲勢。”
阮夏看向莫謹,“什麽意思?”
莫謹擡臂抱胸,“別看他戲這麽足,其實輸贏不大,他這個人,膽子小的很,和管理公司一樣,只求無錯,不求有功。”
“好事湊到最前面,有風險站到最遠處。”
阮夏點頭,“媽媽也這麽評價他,所以這些年也算安分。”
莫謹搖頭,“你錯了,手上安分,不帶表他心裏安分,也許他只是迫于咱爸的手段,不敢面對失敗的風險呢?”
“平時不敢動,到關鍵時刻呢?他會不會來踩上一腳?婚禮的事,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阮氏這麽大一塊肉,足以令任何人瘋狂,真正的利益面前才能看清楚一個人會不會變!作為掌權者,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虛無的人品上,你得提前規避所有可能出現的風險。”
阮夏,“你說的撒網,不會是,誘他欠下巨額賭資,挪用公款填窟窿吧?”
莫謹斜眼,“你覺得我不道德?”
阮夏被他的直白噎到,愣了一會,搖頭說:“沒有,你這麽做自然有你這麽做的理由,我就是覺得,跟以前學的理念不太一樣。”
莫謹攏她發絲:“阮阮,你仔細想想,學校培養出來的人才,不管是高管,還是老師,本質上來說,他們都是打工人。要整個社會穩定,必然需要高度的道德約束。”
“學校這所有型的大學,教的是最基礎的生存技能,社會這所無型的大學,才決定你走的高度,長度。”
“你生來是統治者,運轉者,每個層面上行的人的道德約束層級是不一樣的。比起阮其昌一個人,你需要負責的,是整個阮氏。”
“抛棄自我防衛偏見的束縛,換個角度想,與其放任賭場在別人手裏,不如掌控在我們手裏,以後你就會知道,有這東西的好處。”
阮夏想起上輩子,阮明哲入獄,阮其昌聯合股東,把自己推上位,盛聽南拿到的把柄,就是他曾經挪用過大筆公款。
阮夏看向莫謹側臉,雖然那個時候他早已不在人世,想來,這果其實也是他種下的。
心裏有暖流湧動,捏了捏他手。
阮夏同學是在是個聽話的好學生,真的就跳出了感性,心裏暗暗佩服他做事如此周道,連交好的世家公司繼承者這種事也安排。
她又問:“他膽子既然那麽小,那你是怎麽确定,他一定能輸掉很多錢的?”
莫謹笑,“下去玩兩把你就知道了。”
阮夏:“被小叔看到沒關系嗎?”
莫謹瞥一眼腕間手表,“已經快到他的底線,再有二十分鐘,他必然走。”
他摟着她坐下,随手拿起骰子,問:“玩過嗎?”
阮夏點頭,“在KTV玩過。”
莫謹笑:“手氣怎麽樣?”
阮夏:“還不錯。”
莫謹:“想要幾點?”
“啊?”
阮夏懵,“哦,一點吧。”
莫謹修長的手指握着骰盅在空中搖晃,一截白皙的手腕露出來。
他手臂瘦而有力,線條優雅,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分外優雅,阮夏視線不自覺跟着。
啪嗒一聲,骰盅落地,他說:“打開看看。”
阮夏掀開蓋子,三個紅色的一點成個品字躺在中央。
她睜大眼睛,“怎麽做到的?”
莫謹笑:“手法,想學嗎?”
阮夏點頭,“好啊。”
莫謹五指穿過她指縫,十指相扣,兩只手握住骰盅,“我們先從一點開始聽。”
這種手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莫謹教的認真,從一個骰子,兩個骰子,三個骰子,阮夏十分挫敗,沒覺出有什麽區別。
在聽了十遍,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覺得,自己大概是沒這方面的天賦的,想到自己的安排,靈機一動,問:“有沒有那種想要幾點就能搖出來幾點的篩子?”
莫謹點頭:“有啊,有三種,最傳統的是加了水銀的,這種操作最簡單,你把想要的點數朝上靜止三到四秒,怎麽搖都是那個點數。但是這種骰子比普通骰子要重,承重慢,行家一聽就能聽出來。”
“第二種是內置芯片的密碼骰子,這個難度稍高,你搖骰子的角度和頻率,必須要和設定的一樣。”
“第三種是遙控骰子,這種是利用磁場的原理,在麻将機的固定地方坐上慈圈。”
阮夏想了想,“你給我一副密碼骰子吧,教我搖出六和一就行。”
莫謹見她眼睛裏有狡黠劃過,小狐貍是的,這是想整人的信號呢!
從櫃子裏找了一副出來,手把手教她。
阮其昌贏了八十萬,滿意的走了,莫謹擁着她從二樓走下來。
兩人太出衆,男的沉金落玉,女的仙姿瑰麗,優雅款款而來的樣子,像從畫中走出來,大廳裏的人不自覺看過去。
“呦,莫總,旁邊這位是?我怎麽瞧着有點眼熟?”
一道嘹亮的聲音響起來,說話的人,剛好從門口走進來,正是時家這一代的掌權人--時坤。
鯨市四大家族,莫家和阮夏交好,顧家和時家交好。
全鯨市人都知道,莫謹和時坤--不對付!
莫謹掀開眼皮,淡道:“時總,有眼疾最好及時去醫院看看,今日認不出我太太沒關系,萬一哪日瞎了,豈不是連公司賬目都看不了了?”
時坤走到一張賭桌坐下,身子懶懶朝椅背一靠,“多謝莫總關心,只是,比起眼睛,我更擔心我的記憶力,我不記得莫大少什麽時候成過親,我只記得,前日裏,好像是莫家二少爺成親來着!好像成親對象還是青梅竹馬的阮家大小姐啊!”
“不知你身邊這位是?”
阮夏手驟然捏緊,莫謹食指輕巧她手背示意,臉色不變,拉開時坤對面的主位椅子,很紳士的扶着阮夏的肩坐下。
自己擡腿坐到她椅子扶手,手攏在她手臂,“時總,有病乘早去治,萬一拖成腦癌可就不好了!”
他眼皮銳利一掃,眼中寒光迸射,“你面前的這位,便是前日裏和我成親的阮家大小姐阮夏,舍弟頑劣,做嫂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常代我管教而已。”
“有問題?”他輕蔑道:“哦,想起來了,時總你換嫩模如換衣服,他們看上的是你錢,又不是你這個人,大概是不太懂有個門當戶對的夫人,一片為丈夫的拳拳之心的!”
“這叫夫妻情趣,”他嘆息一聲,“想來時總這輩子也體會不到!”
時坤咬牙,“莫總好口才,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莫謹揚眉,“過獎,說的過時總就行。”
時坤道:“今日手癢,莫總,再賭一把?”
莫謹:“時總想玩什麽我都奉陪。”
時坤:“簡單點,骰子吧,比大小。”
莫謹點頭:“好,只是我夫人喜睡美容覺,不熬夜,三局便散,都由我坐莊,如何?”
時坤:“好。”
莫謹,時坤,兩代掌權人賭錢,衆人想當然覺得刺激,所有人圍過來看熱鬧。
荷官上了各自要的加碼。
第一局,兩人搖了骰盅,落定。
時坤掀開骰盅一條縫,莫涵沒看。
莫謹是莊,推了所有加碼,“一億!”
阮夏眼睛亮起來,這麽大手筆,一定是大牌。
時坤不屑,道:“不跟。”
兩人開盅,時坤臉上不太好看!
莫謹一點,他兩點!
阮夏:“……”
心頭一陣後怕!
時坤身後的人一陣唏噓!
莫謹和阮夏身後的人一片恭喜聲。
第二局。
莫謹加碼,直接上來,又是“一億!”
人們常說的哪位富豪身家百億,其實都是資産,真正流動的資金是沒有那麽多的。
即便是對莫謹,時坤這樣的人來說,一億現金流也是很大的數字。
跟何況,現在雖然上的是一億,在成倍的追加之後,那就會兩億,四億,八億……
這是要把身家性命都要堵上!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對面的時坤,手松松握成拳,在桌子上一直敲,臉上晦暗不明。
莫謹也不急,淡定的把玩阮夏的手,笑問:“餓不餓?一會想吃什麽?”
阮夏很想說:“大哥,你清醒點啊,這是你身價姓名啊!”
但莫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她心念微轉,糯糯道:“我想吃寺院菜,去唐山街那家好嗎?”
“好啊。”
莫謹又轉過頭看向時坤,“時總,我太太餓了,你能快一點嗎?”
時坤咬牙,“不跟。”
所有人睜大眼睛看向莫謹盅蓋,又是一點!
時坤臉青了,“莫總玩我呢?”
莫謹揚眉,“時總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情場得意,堵場失憶。’自然規律罷了!”
時坤快噎死了!
盅蓋沒開,直接重新拿起來搖,骰盅裏骰子比之前兩次都要響!
可見是用足了力!
莫謹看向阮夏,笑道:“太太,為夫手酸,你代勞吧!”
阮夏搭在膝蓋的手一緊,莫謹手在她肩膀輕拍兩下,唇湊近她額頭,輕聲腹語,“放松。”
對面的時坤嗤笑一聲,“沒想到莫總一朝成婚,色令智昏,也不怕輸的底掉?”
莫謹淡道:“又不是輸不起,随她高興!”
時坤一噎,大力砸下骰盅。
阮夏只好硬着頭皮揚起骰盅!
阮夏緊張啊,聽哪個聲音都像一點,一直搖啊搖,搖的手都酸了還不放。
莫謹唇角輕笑,擡手摁住她手,“夠了。”
阮夏只好放下。
只見莫謹看都不看,推了兩排加碼,道:“五十萬。”
時坤兩手一推,“我跟五十萬!”
莫謹:“我跟五百萬!”
時坤:“……”這人瘋了!
咬牙,“我跟五百萬!”
……
莫謹:“八千萬。”
時坤臉已經完全青紫了,差點嘔死!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那是賭錢,這是為阮夏出氣呢!
他不管出多少,他都一會一直加!
一直加到能輸掉他所有身價。
他骰盅裏的點數完全不重要,只要是賭局,就有輸贏,他賭他不敢冒這個風險。
因為不值當!
豁的起身,咬牙罵一句,“瘋子!”
莫謹睨他一眼,“我以為時總已經明白了禍從口出這個道理!”
時坤咬牙:“我認輸!明天秘書會把支票送到貴公司。”
話音落下,大步流星往外走。
“等一下,”莫謹喊,“時總,你忘記和我太太打招呼了。”
時坤身子凝住好一會,再回頭,臉上含着笑,看向阮夏,“莫太太,下回見。”
阮夏懶懶靠向椅背,淡淡颔首,姿态拿的足。
莫謹身後的人狂歡起來。
莫謹掀起盅蓋,也是一點。
大廳裏所有人都沸騰起來了,鬼叫聲能掀翻屋頂。
莫謹擁着阮夏,往外面走,歡呼的人群自發給他們讓出一道路。
喧鬧的大廳裏,阮夏清晰的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帶了磁性一樣,吸在人心上:
“太太,我當年第一筆才掙了兩千萬,太太很厲害呢。”
阮夏側臉看向他,他眼睛裏有光點閃耀,彎彎看着她。
她向他燦然一笑,如鮮花盛開。
兩人出了賭場,到了地下停車場,阮夏還在恍惚,“一下掙了這麽多,太刺激了!”
莫謹笑問她,“明天還想來玩嗎?”
阮夏點頭,“好啊。”
莫謹在她眉心一點,“你啊,玩昏頭了,現在你理解,為什麽阮其昌下次一定還會來了吧?”
阮夏一想,自己還真是高興的昏了頭了!
要是有人和自己說,拿全部身家去賭錢,她之前一定是覺得這人瘋了!
現在贏了八千萬,就忘記了其中的風險,若不是莫謹極為了解時坤,和別人比,未必就能贏!
按自己的想法說:“賭錢的過程中,興奮,刺激,贏錢的感覺又特別爽,人都有僥幸心理,覺得別人能贏,自己也能贏。賭錢,其實賭的是人的欲望。”
莫謹點頭:“另外,這種不确定的獎勵機制,是最能激發人的欲望的,游戲,彩票,抽獎,都是這種心理,商道,有時候看的就是人性。我這邊會讓人不停的放大他的欲望,他慢慢會從幾十萬到幾百萬,幾千萬,一直到再也堵不上,向公司伸手。”
“這件事,反思到你自己身上,不要輕易對外人表露出你的情緒,有的人會看出你的弱點,無聲之間控制你的情緒,情緒達到一定數值,人的理智就會喪失,你就會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阮夏捧着臉,手指輕輕扣動,眼睛亮晶晶的,閃着bling bling的光看向莫謹。
莫謹只做不知,“你這麽看着我幹嘛?”手故意摸上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阮夏吟吟笑,轉頭看向車窗外。
莫謹:“……”
掰過她臉,唇湊近她唇邊,“笑什麽?”
阮夏悟性是在太高,手指在他胸前劃了個圈,“我笑有些人,剛教我別被人牽着鼻子走,自己就牽着我鼻子呢。”
莫謹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真是只小狐貍!”
阮夏仰起頭,在他耳邊輕輕說:“莫先生,你有點……帥呢!”
話音落下,一雙溫熱的唇覆上。
昏暗的車裏,兩雙眼睛閉上,鼻尖輕輕抵着,唇瓣,舌尖,飄在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