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的沒問題?”
莫謹一目十行掃完手裏, 阮夏填寫的心理測試表。
錢醫生呷一口咖啡,抿唇道:“看起來沒問題。”
莫謹擰眉,“什麽叫看起來?”
錢醫生笑, “她每個問題的答案。”
莫謹把每個問題的答案連起來一看,還真是。
她每個答案挑選的都是最中規中矩的, 思想,行為,最不出挑, 最安全的那個。
平凡的是個沒有自己想法的凡人。
他皺眉,“催眠的結果, 也是這樣?”
錢醫生點頭,“淺眠狀态下,她的每個思想, 行為,也沒有一點極端,不平的地方。跟常人一樣。”
莫謹眉頭擰成個川字, “所有,你認為她在演一個正常人?”
錢醫生搖頭, “不是演,是她很熟悉心裏流程這一整套, 元認知, 賦能這樣的專業詞彙她都知道。她自己也是學心裏學的?”
莫謹搖頭, “據我所知沒有。”
錢醫生肅穆:“那只有一種可能, 她被最頂級的心裏醫生治療過,有一整套完整的規避自己問題的方法。”
莫謹眸色愈發暗沉,“那你對她病情的猜測是?”
錢醫生沉默一瞬,盯着莫謹的眼睛, “極力掩藏自己最真實的一面,除非她明白,自己真實的那一面,很不堪,極有可能是—”
Advertisement
他瞧着莫謹的臉色,有無形的壓力,還是硬着頭皮說:“反社會人格。”
“不可能!”
莫謹想也不想的否認,“她不可能是這種人。”
錢醫生攤手,“我也只是猜測,不能确定,她的防禦力太強,我只探到一些邊邊角角。”
他頓了頓,眼中有促狹的笑意,“除了你以外,我還真沒見過一個女性能有這麽強的意志力的。”
莫謹并不覺得這好笑,相反,這情況,比他預想的要糟糕的多。
他下意識的掏出煙點上,口腔被熟悉的煙草味包裹,才冷靜一些,問:“就沒辦法嗎?”
錢醫生攤手,靠在椅子上,“我是沒辦法。”
話音落下,暖融融的診療室,他忽然覺得冷的發顫,對面的人仿佛是座冰山,嗖嗖冒着冷氣。
莫謹冰冷的唇開啓,“我不管,你必須治好她。”
錢醫生想了想,道:“也許你可以。”
莫謹:“我?”
“什麽事這麽急着見我?要跑來公司?”阮夏看向于果問。
于果不說話,只盯着她眼睛看,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丁點表情。
阮夏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到底怎麽了?”
于果不說話,歪頭,瞥見她挂在架子上的包,走過去,在裏面翻找幾下,拿出一瓶維C,“這是什麽?”
阮夏面上有一絲不自然,眼睛閃了閃,“維C啊,還能是什麽。”
于果擰開,仰頭,整瓶往嘴裏倒。
阮夏撲過去,把藥搶下來,“你不能吃。”
“阮夏!”于果一聲大吼,眼裏有水光,“你要是還拿我當姐們,你特麽現在就把事給我說清楚,別自己一個人在背後演苦情劇。”
阮夏輕輕給她順後背,“我說還不行嗎。”
她把剩下的半瓶藥擰上,放回包裏,拉着于果坐下。
阮夏:“你家小陸醫生和你說可能有抑郁傾向?我還諱疾忌醫?”
于果點頭,“他說了,突然被心愛的人抛棄,很多女孩子都會受不了,抑郁也很常見,你要是真的有這方面問題,不怕的,你好好去治。”
“我和你說真話,我心裏是不靜,但不是陸醫生猜測的那樣,我就是恨那兩個人,恨不得殺了莫涵和許嬌。”
阮夏頭微微垂着,長長的眼睫下,一抹陰鸷一閃而過。
再擡頭,眼裏只是微微潤着涼意,但清明,正常。
“我覺得自己這樣不太正常,戾氣太重了,所以在網上搜了一下,網上說可能是有輕微的意向,所以我就去醫院開一瓶吃着試試看。”
實際上,于果腦子裏一直有一個自認很正确的邏輯猜測,她問:“你嫁給莫謹是不是為了氣莫涵?你是不是還愛着他?”
“你要是放不下,你就去搶,我就不信,你還能比不過許嬌那朵白蓮花。”
阮夏無語,加上聲音:“恨,我對他只有恨,恨懂嗎?”
于果被偶像劇裏面的愛恨文學毒害很深,反駁道:“恨的另一面不就是愛?你一定是還放不下。”
阮夏閑閑道:“那你恨許嬌嗎?”
于果:“我當然恨她,我恨不得抽死丫的!”
阮夏笑:“那你愛她嗎?”
于果嫌棄道:“我得瞎成什麽樣才愛那種人。”
阮夏揚眉:“所以啊,恨就是恨,愛就是愛,恨等于愛?這是什麽鬼扯理論。”
于果:“所以,你并沒有抑郁症?”
阮夏笑:“你覺得我像嗎?”
于果舒了一口氣,默默給小陸醫生打了個叉,喟嘆道:“果然,醫生吓人,吓死人。”
阮夏看的分明,想了一下說:“你不是因為這點小事要蹬了陸醫生吧?其實像心裏醫生這行,是有很嚴格的職業操守的,病人的病情不得對任何人講,他給你講我的事,是承擔了很大的風險的,這男人不錯。”
她肯定的說:“你這次眼光不錯,我覺得你應該珍惜。”
于果困惑了:“被你這麽一說,他好像是還不錯的樣子。”
阮夏拍拍她肩膀,“姐們,放心,我惜命的很,我要是真的有不對勁的地方,我一定去醫院看,我就是吃兩天看看。”
于果徹底放心了,“你今晚有空嗎?我組個局,咱們收拾收拾許嬌,出出氣?”
阮夏:“明晚吧,我今晚有事,你把咱們鯨市這個圈裏所有的人全叫上。”
于果:“好啊,去她咖啡廳?”
阮夏搖頭:“去那太便宜她了,她在皇朝還有份服務員的工作,明晚正好當班,先去把最大的包房定了,指明讓她服務。”
于果連眼睛都熱起來,“好,我現在就組織人,讓咱們整個圈子的人,提前認識一下未來莫二太太的風姿。”
她已經迫不及待,拇指捏着微信錄音鍵,嘴巴不停的說話,聲音那叫一個激動。
莫氏總裁辦公室。
莫謹頭微微垂着,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塊模型,面前,是一座高樓的模型。
“進來。”
有敲門聲,他喊。
“莫總,這份文件需要你簽下字。”
霍恺推門進來說。
莫謹把最後一塊模型安裝上去,整個模型完成。
讓人驚詫的是,他手指輕輕一推,整個模型轟然倒塌。
霍恺:“你這是?”閑的?
莫謹輕輕道一句:“驗證一個道理,推到一樣東西,比搭一樣東西容易多了。”
漫天大雪下,她迎着風雪,瑩白的腿一掃,白胖的雪人轟然倒地,她輕輕呢喃說。
霍恺:“……”這還用驗證?
莫謹拿過來掃了一眼,簽下名字。
霍恺提醒說:“莫總,和何總的飯局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啓程了。”
莫謹睨他一眼,“你替我去。”
霍恺:“不合适吧?”
莫謹睨他一眼:“反正你也單身,有人陪不挺好。”
霍恺:“……”
那叫陪?
那叫應酬好嗎!
莫謹又閑閑來一句,“你準備一下,明天美國的行程,你代我去。”
霍恺:“那你?”
莫謹淡然道:“當然是陪老婆比較重要。”
霍恺:“……”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他咳一聲,“這不太好吧。”
莫謹起身,摸上他肩頭,“辛苦你了。”
彎腰拿起一只太空艙寵物貓背包,裏面一只萌死人的小貓乖巧的待着,是昨日裏,莫謹吩咐秘書剛買的布偶貓。
拿上大衣出去了。
霍恺這次不問了。
因為他預料,答案必然是--接老婆下班。
莫謹的辦公室在66層,他有專用的總裁電梯,穿過透明的玻璃,整個鯨市的風景一覽無遺。
他眯眼看向遠處,腦子裏,一段話反複回旋。
“她既然願意跟你來,還願意演這場戲,就說明,她在乎你對他的看法。”
“你想辦法突破她心裏的防線,在她極端奔潰的情況下,也許能攻克她,對你敞開心扉。”
從這裏隐約能看見波浪狀的玉淵山尖,山峰綿延,白雪皚皚,天空藍的醉人,純的透徹。
阮夏正對着電腦翻開資料,一只手從後面蒙上眼睛。
“爸?我在工作呢。”
身後的人臉黑了。
“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女兒。”他俯身,摟住她腰,臉貼上她臉。
他喜歡這種肌膚相貼的感覺,閉着眼很享受的樣子,低低說:“倒是可以給我生個女兒。”
阮夏一囧,“你怎麽來了?”
阮明哲是個很矛盾的人,在管教阮夏作為合格的繼承人方面特別嚴格,但某些時候,又跟個老頑童是的,所以,父女兩關系特別好。
阮夏想當然的以為是阮明哲。
莫謹無語,“接自己太太下班還要理由?”
阮夏臉被他蹭的癢癢的,“你怎麽進來的?”
莫謹:“你太投入了,我敲門你沒反應,就進來了。”
他牽住她小手,“走吃飯了。”
阮夏看一下時間,“現在還早吧?”
莫謹在她眉心一點,“你啊,真是忙昏了,你能和爸媽一起吃飯?”
阮夏這才想起來,自己第一天進公司,他爸少不得叫她回家吃飯……她沒法正常吃啊。
只能先溜。
莫謹又說:“我去看過爸了,直接走就行。”
阮夏為了全面了解公司,并沒有劈單獨的辦公樓層,只選了很普通的辦公室。
今天又是頭一天進公司,是焦點,此時,又被莫謹牽着,他長相又出衆,所過之處,所有員工都伸着脖子看。
阮夏有些不太自然,低低說:“會不會有點太高調?”
莫謹臉朝她歪一些,“我還有更高調一點的姿勢,要換嗎?”
阮夏不說話了,臉蹭的燒起來。
巧合的是,阮其昌西裝革履,在幾個高層的簇擁下來這個樓層視察工作。
他看見莫謹,非常恭敬的迎上來打招呼。
打完招呼,走到電梯面前,等了一會才有電梯來。
阮夏忽的回頭,就見阮其昌正眯眼,盯着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發現阮夏的視線,胖胖的臉笑起來。
兩人進了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打開車門,阮夏一眼看到座位上的布偶貓。
莫謹不自然的咳一聲,找了借口,“這是霍恺的,他明天出差,貓在家裏沒人照顧,我替他養幾天。”
五年前,那只小秋田幼犬死的那天,阮夏哭了三天。
莫謹送了她一只薩摩小幼犬,很可愛。
她當時只看了一眼,眼睛腫的像核桃。
她說:“瑾哥哥,謝謝你的小狗,我不會再養小動物了,甜甜霸道,它要是知道我抱別的小狗,會難過。”
甜甜是那只小秋田的名字。
對過去的阮夏來說,這樣的對話,只是和一個熟悉的哥哥一個很平常的對話,絲毫沒放在心上。
對現在的阮夏而言,過去就是一只蒼蠅,她連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所以,她一點沒想起來這事。
“知道了。”阮夏只看一眼,沒抱。
莫謹把小貓從太空艙裏抱出來,放在膝蓋。
豪車再大空間也有限,小貓在莫謹膝蓋爬了一會,不滿足待在一個地方,一下子跳到了阮夏的腳邊,在她腿上蹭了蹭。
阮夏低頭看它,“它長的還挺可愛的。”
“我來看看你們誰比較可愛。”
莫謹捏起阮夏下巴仔細看,他的神情很溫柔,給阮夏的感覺是,他肯定說:“你比較可愛。”
他幽幽道:“好像還是小貓更可愛一點。”
阮夏噘嘴,“那我應該慶幸,沒被你整到動物屆。”
莫謹被她逗笑,揉揉她小腦袋,眼睛看向窗外,眼裏一絲落寞閃過。
阮夏十分懷疑他把自己當小貓頭揉。
小貓翹着尾巴,舌頭一卷一卷的吃東西的姿勢很好玩,阮夏不知不覺被吸引了注意力,雖然沒抱也沒摸,看了好幾眼。
吃了飯,阮夏窩在沙發對着電腦看資料,莫謹坐在書桌工作,偶爾擡頭,看兩眼她對着電腦工作的樣子。
時間細如沙漏,緩緩流淌。
莫謹處理了幾分文件,問她,“今天第一天去公司,怎麽樣?”
阮夏打完最後一行字,看向他,“我去北城工地轉了一圈,發現了一些問題,有一些猜測,一會想去印證一些。”
莫謹:“工地這一塊,我也做過,和我說說。”
阮夏眼睛亮了亮:“哥哥能分辨出銅芯電纜的真假嗎?”
莫謹點頭,“當然能,你是懷疑……有人偷換工程上材料?”
阮夏點頭,上輩子,這棟商場營業兩年之後發生了火災,據公安局那邊查的火災起因,就是劣質的鋁芯電纜。
可從采購到供貨商那邊查證,莫氏使用的都是材料過關的銅芯電纜。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電纜被人換了。
可誰換的,查不出來。
從采購,供貨商,倉管,查了都沒問題。
只剩一個可能--工地工人。
可工地的工人是流動的,天南海北的工人,前前後後一共有過兩千名工人參與了建設,早就不知道分散到哪裏去了。
怎麽查?
阮明哲第一時間拿出錢賠償商戶,又給媒體施壓,這事,原本有能力壓下去。
壞就壞在,那時的許嬌是知名巨星,一舉一動被全國關注。
她和莫涵約會被拍到,一開始,她成了介入別人家庭的小三。
緊接着,有人爆出了婚禮上莫涵逃婚的事,做了詳細的阮氏注資莫氏的時間線,證明了莫涵和許嬌才是被拆散的那一對。
而用權勢拆散兩人的,正是原配阮夏。
緊接着,阮氏使用劣質材料,導致商場失火,死兩人,傷7人,商場內八百家經營戶損失慘重的新聞一波接一波。
阮家的股價跌到谷底,被全民抵制。
偏警察局那邊的調查結果,根本沒有任何公信力,因為沒有罪魁禍首。
舉國關注,政府需要公信力,那就得有負責人。
阮氏董事長,自然就成了千夫所指,最後坐牢。
連許輝這個倉管,都因為莫涵的力保,沒遭到一點懲罰。
她沉着臉說:“暫時只是懷疑,今天去的巧,遇上了一些情況,今晚可能會印證我的猜測。”
莫謹看了眼窗外,夜色已經昏暗,“我陪你去。”
準備了撬鎖的工具,趙明手電筒,兩人出發。
工地門上了鎖,但外圍是活動板房,莫謹先爬到頂上,又把阮夏拉上來。
夜晚工地沒人,黑漆漆的,阮夏貓着腰,很快帶莫謹摸到倉庫。
運氣不錯,剛好看到許輝鎖上倉庫門,和中午那個胖胖的男子勾肩搭背的走了。
想來是去尋歡去了。
兩人走遠,走到門前,莫謹拿出了一根很細很長的東西,三兩下就打開了。
阮夏震驚,低低說:“沒想到你堂堂莫氏總裁居然還會撬鎖。”
莫謹全當她是誇獎自己,笑道:“早些年,我管理過室內裝修那一塊,要我給你講一下鎖的原理構成嗎?”
阮夏驚嘆,“莫老師,這天下有你不知道,辦不到的事嗎?”
屋子裏昏暗,阮夏摸黑朝裏面走,他低沉的聲音格外清晰。
“有一件的。”
阮夏好奇,“什麽事還能難倒你?”
她看不見他的臉,憑着直覺看向他的方向。
只聽他似是落寞的輕笑一聲,只說:“以後再說吧,先幹正事。”
阮夏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他打開手電筒,四處照了一下,找到電纜,摳掉最外面的皮,在牆上磨了一會,不是,又試別的,一直找,直到在裏面最小的一摞裏試完,沉沉說:“找到了,這堆是鍍銅的,裏面是鋁芯。”
阮夏心裏長舒一口氣,找到就是好事,找不到才難辦。
萬一工地上已經用了,就要返工,耽誤工程。
萬一還沒用,自己強令工地返工檢查,最後又沒有,她也沒法交代。
她笑起來,手電筒的光束不強,只映出莫謹隐約的臉,她卻能清晰的看到他漆黑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削薄的唇。
“哥哥,我太開心了。”
莫謹關了手電筒,“等抓到人再開心也不遲,這點數量,顯然滿足不了對方的胃口,但偷盜這種事一般都在半夜,不知道人什麽時候來,我在這等着,你回去休息。”
阮夏頭靠在他懷裏,“我要陪你一起守在這,我想親眼看看這些人的下場。”
漆黑的夜裏,她眼底滿滿都是厲色,陰鸷。
莫謹舍不得她離開了,“好吧,我們一起。”
莫謹叫了私兵守在庫房,自己和阮夏坐在車裏等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整個城市陷入沉睡,阮夏坐在車裏毫無睡意,睜着眼睛盯着前方漆黑的工地。
忽然,一陣嘈雜,喧嚣傳來,人被抓到了,一共六個人,莫謹的人摁死狗一樣把他們摁在地上。
阮夏拿起手電筒,直接捅上他們的眼睛,果然,有一個早上在工地見過一面。
她冷冷道:“送去警察局。”
莫謹找了最厲害的刑偵警察審,一個小時以後,阮夏便拿到了結果。
六個民工聯合起來偷盜,其中一個負責支開管理倉庫的許輝,作為相關人員,許輝也早被警察抓了來。
阮夏看向莫謹,“哥哥,我想見見許輝。”
莫謹默了默,“我來安排。”
許輝是在床上被抓進來的,他雖然看着吊兒郎當,實際上膽子小的很。
忽然,門咣當一聲打開,他一轉頭,就看見早上那個漂亮的秘書冷着臉進來。
阮夏蓄力,一個箭步,擡腿,許輝半邊臉被扣到牆上,差點扣都扣不出來。
她聲音如冰似刀,腳用力在他臉上碾壓,“說,是誰讓你來阮家工地上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