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薄薄的天青色霧霭朦胧裹在雲層外, 雪國一般的鯨市,灰蒙蒙的。
機場VIP室裏,阮夏半仰着頭, 隔着玻璃窗,視線虛虛落在遠處。
飛機在天空落下淡道白線, 轟鳴聲刺耳。
身後沙發座椅,有三個客戶輕聲閑聊。
“有沒有別的要說的”
低沉的音質在腦子裏回旋,勾勒出一副畫面。
修長的手指握着電話貼在耳邊, 滿目柔情,灼灼等着她的下文。
“我會的。”
這三個字, 嗓音輕顫,似竭力隐忍,控制。
食指敲了敲手機背, 到底撥通了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嘟,嘟, 嘟。”
心裏升起一種不安的預感。
又撥出去。
又是同樣機械的聲音傳來,再是嘟嘟忙音, 挂斷。
剛巧有電話進來,是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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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總, 莫總的助理找您, 您方便接電話嗎?”
“嗯, 你把電話給她。”阮夏道。
助理感激的朝秘書一笑, 接過話筒,“太太,莫總去了玉淵山滑雪場……”
阮夏瞳孔放大,手機啪的落了地。
轉身, 一把抓過司機手裏的車鑰匙往外沖。
身後,助理的聲音,從地上靜靜躺着的手機發出來,“莫總有東西讓我親自交到您手上,是給你放秘書這邊,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喂?太太,您在聽嗎?”
莫謹交代的是親自交到阮夏手裏,助理不敢擅自做決定,于是又把盒子抱回去。
阮夏奔向停車場的速度堪比車速。
她身體蹦到極致,額頭冷汗層層下來,下巴抿成淩厲的弧線,心髒在一下下顫動,鋒利的牙齒死死咬住唇,眼睛銳利的掃向前方路況。
身體打着顫,手下按啓動鍵,拉手剎,踩油門的動作卻幹脆利落,車子像離弦的箭飛奔出去。
路旁綠植急速後退,轟鳴聲在耳畔還未散盡,車子已經消失在路人視線。
一身黑色大衣勾勒出修長的身姿,遠遠看見莫謹的車,瑞鳳眼半眯起,懸臂橋型唇微微翹起。
這清俊風采,和身後的玉淵山融為一體。
見莫謹下車,遠遠朝他伸手,“莫”
總字還未出口,顧祁黑色的瞳孔就見一道獵豹騰空一般的聲影直逼他命門。
顧祁身體在空中翻轉,險險避過,在濕滑的雪地上踉跄幾下才勉強站穩。
“莫總這是做什麽?”
莫謹不答,拳頭帶着勁風連番襲來。
兩人頂着風雪,打了十個回合,莫謹弓背騰空,狹着極強力量的腿直直踢破顧祁防禦的手臂。
顧祁像個沒有招架力的娃娃倒在地上,身體蹭着雪滑出去十來米。
莫謹再次借力,跟着飛撲而來,一只腳狠狠踩在顧祁心口,另一條腿站的筆直。
一柄MR·Spade黑色手槍,槍頭對着顧祁的腦袋。
莫謹食指緊緊扣在扳機,手掌裹住槍座。
顧祁懷疑,下一秒,他手指就能眼睛眨也不眨的摁下扳機,打爆他的頭。
另一邊,顧祁的兩個保镖亦被六柄槍頂住腦門。
莫謹眼眸冷意森森,“顧總,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如果我聽到一個字的假話,這就是代價。”
“嘭”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穿過太陽穴,鮮紅的血漸在白色的雪地,保镖眼睛還未來得及閉上,掙着眼睛筆挺挺倒下。
顧祁斜着眼睛,“好歹我也是顧家這一代掌權人,莫總殺了我,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莫謹俯身,手指捏開顧祁下颚,搶柄在他口腔緩緩攪動,“顧總,我要是你,先擔心自己的小命,畢竟,你人都死了,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對你來說沒意義。”
他眼睛一咪,眸中淩厲寒光驟然加劇,
顧祁聞到了死亡的氣息,舉起雙手,“我服。”
顧祁并不恐懼,語調似調侃,似難以置信,“看不出來,原來真正的情種是莫總,莫太太好大魅力!”
他瑞鳳眼中的笑容玩味,“莫總想知道什麽,我有問必答。”
莫謹:“第一個問題,這玉淵山将會發生什麽?”
顧祁:“半小時之後,将有一場雪崩。”
莫謹:“你是什麽人?”
顧祁:“來自另一個平行時空。”
莫謹:“來這做什麽?”
顧祁:“輔助女主角,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莫總的腳可不可以拿開?”他手指指還壓在他心口的腳,“地上太涼。”
莫謹放開,到他站直,再問,“什麽女主角,什麽劇情?說清楚。”
顧祁:“你們都活在一本書裏,這個世界的男主是莫涵,女主是許嬌,按照劇情,男女主會逆着所有人,沖破層層考驗,最後在一起。你們都是為他們的愛情制造重重障礙的惡毒反派。”
顧祁攤開雙手,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我并不怕莫總知道,因為你知道也沒用,莫涵和許嬌是男女主,注定要在一起,你要是殺他們,這個世界就蹦了,不存在了。”
莫謹冷笑一聲,“是嗎?”
莫謹做了個手勢,戚嚴從車裏壓了個人下來,正是顧祁口中的大女主許嬌。
戚嚴一腳踢過去,許嬌跪到世上,槍底在她太陽穴。
許嬌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眼裏都是恐懼,整個身體抖成篩糠。
莫謹槍在顧祁和許嬌之間轉了一下,漫不經心問:“顧總,你說我應該拿你驗證,還是她?看看這世界到底蹦不蹦?”
“莫總不信?”顧祁擰眉,走到許嬌面前,“把你腦子裏的系統召喚出來,給莫總看看。”
許嬌顫抖着手,虛無的空氣裏忽然變出一本書,顧祁遞到莫謹面前。
莫謹打開翻看,看到阮夏在婚禮上被抛棄,跑出宴客廳,被一輛汽車撞飛……截肢……瞳孔驟然緊縮。
難怪,難怪那晚她一直看自己的腿。
阮明哲為富不仁,利用劣質材料,北場商場失火,致兩死七傷,盛聽南想撞死女主,最後自食其果。
而阮夏對莫涵因愛生恨,成了最大反派,死在最後。
莫謹手指扣動扳機,刺耳的槍械後坐轟鳴聲響起,子彈橫穿顧祁大腿,冷冷道:“顧總,我早說過,這場對話,說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顧祁單膝跪地,臉瞬間蒼白,“莫總從哪看出來我撒謊了?”
莫謹,“這世界,植物有37萬種,動物有150萬種,我們依托的生存環境是自然資源,是太陽,月亮,空氣,造物主何其偉大,你們這一刻是死是活都掌握在我手裏,拿着個破系統,有幾行字就敢聲稱造世界?”
“再者,如果這世界真像你說的,是為他們兩個人生的,那還需要這破系統幹嘛?你來幹嘛?”
顧祁被噎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莫謹道:“過去不可能有這種東西,那麽只有一種可能,你們是來自未來世界,這是你們自己制定的劇本,你們想按你們設定的劇情改變這個世界。”
“你劇本裏的設定,女主不虛榮不貪圖榮華富貴,男主為了保護女主,甘願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表面看感天動地,其實就是頂着真愛的名頭,兩個只顧自己的,自私自利到極端的人渣,還好意思自封男女主?”
“我也好,阮夏也罷,甚至是路過的路人,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思想,不可能被你們牽着鼻子走,事情也不可能按你們預想的自然發展,所以,你需要偷偷在背後去設計這些事。”
莫謹咬牙,槍死死堵在許嬌頭頂,“你們算什麽東西?就為了你們的狗屁愛情,去安排這些人的命運?”
“你們又憑什麽把阮夏逼到這份上?還惡毒反派?要是位置交換,我特麽敢保證,你絕對比她狠十倍。”
“你當了小三,用個真愛就得被裱成牌坊,讓人人稱頌?還不圖榮華富貴,這些東西最後都落誰頭上了?你們惡心不惡心?”
許嬌整個心都提起來,她感覺,這把槍,随時都能要了他的命,手軟腳軟,提不起一點力氣。
這俱身體現在要是死了,她的魂魄無處存放,那可就是真死了。
這和完成劇情任務,被未來世界的快穿局喚回魂魄是不一樣的。
她不想死啊。
莫謹幽幽道:“說,你們設定這個劇本什麽目的?做什麽用的?”
許嬌一股腦全交代出來:“這個系統作用到腦子裏,相當于一部注入腦子的電腦,通過人的眼睛,可以拍下一切。”
“未來的人對現在好奇,就像現在的考古學家會考證過去的歷史人物一樣,這個視頻拿到未來播放,特別受歡迎。快穿局收獲的忠實粉絲越多,收割的精神意念越強大,這個系統就會越強大。
莫謹咬牙,“所以,沖突,矛盾越大,觀衆越買賬是嗎?你們會全部以男女主視覺來放,至于阮夏付出的那些青春,一句青梅竹馬就帶過,誰知道她這個女配付出了什麽,是嗎?”
“真正的許嬌是什麽樣的?”
許嬌縮瑟道:“她只是一個小炮灰,初入娛樂圈,借莫涵炒作,後來被莫涵封殺退圈,一輩子窮困潦倒。我幫她逆襲做女主是對她莫大的回報。”
莫謹懂了,這個人強行占了許嬌的身體。
他冷笑,“她是小人物你就可以剝奪她生存的權利了?她在這生活的再糟糕,感受總是她自己的,你替她活的再風光,她又感受不到一絲一毫,你憑什麽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利?”
許嬌被堵的說不出話。
莫謹掃一眼許嬌,又看向顧祁,“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把這個東西和許嬌莫涵解綁,你和許嬌都不用再為了走劇情費心安排,系統交給我。”
顧祁心領神會,道:“好說。”
他操作了幾下,系統和許嬌解綁。
莫謹悠悠道:“許嬌,你可以走了,這件事我不會告訴莫涵,你願意按劇情和莫涵在一起也好,和別人在一起也好,只要別再招惹阮夏,我都不會管。”
許嬌原本以為自己的小命今天要交代在這裏,大喜,站起來,居然很誠懇的道了謝才離開。
顧祁嘴角微抽,掐腰看天,挖了這麽大一個坑,還能讓跳坑的人心服口服的道謝。
手段很高呀。
他問道:“莫總想和系統結盟?這道是個好主意,一旦綁定,你可以把女主設置成阮夏,她一定愛上你。”
莫謹不屑道:“我不屑要你們這種所謂的愛情,阮夏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我妻子。愛情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需要父母,朋友,事業,如果成為莫涵那樣的人,只知道談戀愛,不顧別人的感受,有什麽意思?”
“人活在世界上,第一位是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其次才有資格談愛。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
“你們這種人,永遠也不會懂。”
顧祁腿上一直留着血,此時唇色已蒼白,他卻并不狼狽,仍然鎮定,幽幽道:“莫總好高的境界。”
“談不上多高,全靠你們這些人承托。”莫謹指着系統問:“這東西怎麽銷毀?”
顧祁迎着莫謹的視線,“如果我說,我要是能銷毀,早就銷毀了,莫總信嗎?”
這個答案,莫謹并不意外,顧祁和許嬌表面上看是上下級關系。
但許嬌看起來并不怕他。
那只能說明,許嬌其實也充當了監督顧祁的角色。
莫謹,“我信,因為這個東西于顧總而言,更像是禁锢的枷鎖。”
顧祁玩味一笑,“那我就等着莫總的好消息了。”
莫謹又問:“真正的歷史上,阮夏的結局是什麽?”
顧祁:“關于她的記載,更多的是她在商界取得的發展,阮氏走向國際,成為跨國公司,掌握國外經濟命脈,做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創舉。”
“感情上,和莫涵離婚之後,似乎一直單身,又傳聞一直有情人,有一張她和一男子的背影照,你在系統上可以搜到,具體是不是,誰知道呢,後人不過只能臆測罷了。”
莫謹吩咐戚嚴,“你親自送顧總去醫院,醫藥費,保安的撫恤費我來出。”
顧祁:“那還真是要謝謝莫總了。”
莫謹淡道:“不客氣。”
刺破耳膜的轟鳴聲傳來,阮夏瞳孔巨縮,漫天的雪,雪浪一樣炸裂開。
她車子猛的剎住,整個人是飛撲下車的,一個踉跄,膝蓋跪到地上,“哥哥~~”
凄厲的叫喊聲從胸腔發出來,響徹在山澗。
“哥哥~~”
她猩紅着眼睛,瞪向山上,眼裏,臉上都是淚。
身子劇烈抽動,整個人都奔潰了。
“我沒事,”莫謹從身後抱住她,“我在。”
阮夏蒙的回頭,凝在眼裏的淚珠模糊看見他的身影。
她迅速用衣袖擦幹眼淚,再看,真的是莫謹。
眼淚又流出來,手使勁拍他胸膛,“我吓死了……我差點就吓死了……你不答應我的……為什麽來這裏……”
莫謹由着她揍,發洩,手不停的安撫她,“不怕,我在的,我會陪你一輩子。”
劇烈的心情起伏,阮夏體力透支,莫謹彎腰把她抱起來,走進滑雪場附近的酒店,穿過大堂,坐電梯直達總統套房,把她放到桌子上。
自己抽出椅子坐上去,這個姿勢,阮夏比他高出小半個頭,莫謹需要微微仰頭看向阮夏,阮夏更容易有安全感。
莫謹手掌攤開,系統落在手裏,問她,“你是不是怕這個?”
阮夏整個人蒙住,“你~~”
莫謹:“這是許嬌腦子裏的帶有女主光環的系統,我剛剛殺了顧祁的保镖,槍指着顧祁和許嬌的頭得到的。”
阮夏嘴巴微微張開,一個字也說不出。
莫謹低下頭,手擡起她的右腿放在懷裏,手來回輕撫,有眼淚滴到她腿上,“上輩子,真的斷了腿?”
阮夏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攪動,閉上眼,眼淚流下來,輕點兩下頭。
莫謹臉貼到她小腿,“是不是很疼?晚上總是做噩夢夢見是嗎?”
阮夏喉頭發不出一個字,點頭。
莫謹:“不怕了,許嬌沒有女主光環了,我看了劇情,她一點真本事沒有,不過是頂着愛情的名義,被莫涵護着罷了,你下面想怎麽玩死她解恨,我們就怎麽來。”
阮夏努力平複喉頭的情緒,“哥哥不怕我嗎?我……我是”
莫謹:“反社會人格?”
阮夏點頭。
莫謹仰起頭,捧起她臉,聲音又輕又柔:“阮阮,你首先是個人,被人善待了會回饋善意,被人惡待了會恨,會想報複,這很正常。”
“那個衡量的标準,是對所有人有沒有攻擊性,可莫涵和許嬌不應該算在這個所有人裏面。”
“他們對你的傷害太大了,你對他們的攻擊是讨回傷害,索要公平,所以,因為這件事,對你貼上這樣的标簽,是對你的不公平。”
莫謹像親吻珍寶一樣,在她唇上珍重落下一吻,臉貼着她的臉,眼睛和她相對凝視:“阮阮,對我來說,你好是我的妻子,你壞也是我的妻子,重點是你是我的妻子,你不需要完美。”
阮夏拼命點頭,淚如雨下,“哥哥,對不起,我應該信你的。”
莫謹指腹給她擦眼淚,“這不怪你,我只心疼你,一個人,默默受了那麽多的罪,我卻不知道,那些日子,一定很難熬吧?”
一個人默默承受痛苦,痛着痛着就習慣了,忽然有一個人理解你的難過,痛苦,她就受不了了,阮夏撲在他懷裏,摟着他脖子恸哭。
“哥哥……哥哥……哥哥。”
把那些深夜裏的痛苦,害怕,難過,孤獨,憤恨,全部哭出來。
莫謹心揪扯成一團,淚流成河。
阮夏活着眼淚吻他,手緊緊勾着他的脖子,腿纏上他的腰,桎梏一般死死纏繞。
她使勁往他懷裏鑽,被他的男子氣息包裹,想融進他的身體,血肉裏。
哥哥,哥哥啊。
莫謹手伸進她發絲,起身,一邊用力親吻,一邊扣着她的腦袋,緩緩倒在桌子上。
他感受到她溫熱的心跳,柔軟的情誼。
他對她滿滿的心疼,深深的愛意,緩緩釋放,像溫泉包裹她,焐熱她。
屋子裏漸漸燥熱,溫度升高,他額頭有細細的薄汗,吻上她濕漉漉的眼睛,身子猛的一抵。
她微微翹起的眼尾,迷離着勾人的,女人風情,輕喊出聲。
“哥哥。”
“哥哥。”
“哥哥。”
……
他的唇輕柔擦過她的眼睛,鼻子,臉頰,是人類最原始的依戀。
“阮阮。”
我好愛你!
好愛好愛!
他不知疲倦,仿佛要把這些年的壓抑都發洩出來,從牆上吻到桌子上,又吻到床上。
牆上的秒針滴答跳動,時針轉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色漫天鋪下來,綠植在窗上投出重重婆娑樹影。
她沒有一絲力氣,喘着粗氣,面色潮紅,雙腿酸軟的擡一下都困難,無力的躺在他胸膛。
唯一雙眼睛,被滋潤出無限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