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怔,随即無奈地笑道:“師兄……你們何必來湊這個熱鬧。”
聞人語揚了揚唇角,眉眼帶笑:“左就我也是逃不開的,不如早些攙和進來。就當是借你的手來整治一下家中那些不安分的,權當還了當年的債。”
“我知道師兄是關心我。只是如今局勢未定,我并不希望你們也踏進來。”
聞人語失笑:“前些時日逍遙榜上那檔子事你不會不知吧。想來師父也是查出些什麽,卻還是将我推了上去。有了這麽一遭,你當師父是什麽意思。”
段天谕想起自家師父捎來的那封密信,忍不住笑開。
“師父……是當真怕你們出來沒事做。”
“可不是,一路上都要引着我們湊熱鬧。你還能指望我們閑下來。”頓了頓,聞人語點了點桌子道:“行了,也不說廢話了。今日找你來,是想說說如今的形勢。”
“形勢?”段天谕微微勾起唇角,語帶嘲諷:“如今不就是皇後一族嚣張妄為,只以為自己有了地位有了兒子便能掌控天下。若不是我那父皇如今還健在,又有着幾分清明,怕是當真已經亂了起來。我父皇提了她做皇後,大皇兄便是名正言順的嫡長皇子。縱然是為了平衡沒去重用皇後母族,卻也沒阻止皇兄與童家交好。聽說……童家二小姐正值待嫁,應當過不了多久,就會名正言順擡入爍華宮了。”
“童家?”聞人語眉心輕颦,“內閣童家居然願意與大皇子結親?”
段天谕颔首:“也就是前陣子的事吧,也不知怎得這童二小姐就愛慕上了我那皇兄,心心念念着非他不嫁。童家二小姐是唯一的嫡出小姐,生來受童家寵愛。她心念至此,童家也無法阻止,只能妥協。何況大皇兄這兩年許是受了我回宮的刺激,倒是沒有當年那般張狂浮躁,也的确是個有力人選。何況在外人看來,這經營多年又居長居嫡的大皇子,可是要比我這個剛剛回宮兩年,毫無背景力量的人要強得多。”
聞人語失笑:“你倒是看得開。”
“看不開也沒法,我總不能去人跟前讓他們看自己手裏的牌,告訴他們我要做的事。”段天谕唇角帶笑,舉酒飲下。
“說起來,若不是早就習慣了師父的不溫不火一鳴驚人,初入京城時接觸到了師父給我的人,差點真吓了一跳。要不是師父一心挂在了師娘和我們幾個身上,這天下要姓什麽,恐怕還真不好說。”
聞人語輕笑:“師父年輕時太過能折騰了點,偏生還悄無聲息地。師父給你的力量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照你說來,怕是不小?”
段天谕搖頭輕笑:“暗中的且不說,單是這朝堂之上能踏心替我賣命的人,就不下二十個。若不是圖個名正言順,我還真想就直接走硬路子,好讓那些人看看自己的眼有多拙。”
“這種事情只适合冉冉那個沒腦子的做,不适合你。好了,說正經的。如今你手上能用的人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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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天谕略一思索,“方才與你說的朝中之人我暫且未動,明面上他們有各自的站位,并不顯眼。你給我的那塊平安墜我也沒動,所以孟家和韓家尚且不知你我的身份。只是依着當年母親的情分,暗中助我稍許。不過未到緊要關頭,我也沒打算将這兩家拉下水。畢竟那是師兄你真真正正的本家,我可不能貿貿然唐突。此外大概就是我母親的母族陸家,以及……內閣齊家一心幫襯。如今擺在臺面上的,也就只有這兩家。”
聞人語颔首:“孟家韓家不适合公然站在你這裏。孟家倒是好說,只是韓家畢竟手握兵權,若是表明立場,怕是反而會置你于不利。陸家……可能信?”
段天谕笑笑:“陸家本不受重視,若不是我母親的事,恐怕如今早被打壓到底。如今對于陸家來說,我也不過是個翻身的機會。不過我那小表弟倒是真心幫襯我,也的确是個可用的人才,有機會能讓你們認識一下。”
“嗯,能信便好。聞人家如何說?”
段天谕擡眼看了看自家師兄,輕咳一聲沒有答話。聞人語無奈:“我知道他們一貫沒眼力價,你且說便是。”
“咳……嗯……聞人家倒是仍被孟家壓着,又有韓家威勢在,多少因為你當年的事有些心虛。不過徐家這些年憑着皇後一族氣色不少,聞人家有了徐家撐腰也不再安分。大動作倒是沒什麽,不過這小動作卻頻頻。聽說……聞人家主已經在皇兄那裏挂了名。”
聞人語撫了撫額:“我就知道。罷了,聞人家那邊我會去制衡。依着他們的性子,定然不會一棒子打死。想來會找個蠢法子來向你也示示好,只是不知道是什麽法子罷了。”
頓了頓,聞人語道:“如今依舊依着你先前所為,不要有什麽動作,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讓皇上眼裏留你多些好。大皇子這些年動作不少,怕是已經忍耐不住,我們且等着他自己把自己折騰死。唯一要注意的是,先前關于天職令的事情一定要小心。這夥人行蹤詭秘,目前還沒什麽消息,也更不知道是打哪冒出來的。”
段天谕點點頭:“我知道。曲黎此人也還在我安排之下被秘密關押着,不過知道的消息已經說盡,想來沒什麽大用處了。”
“人先留着,哪怕沒了用,最後将前朝之人都揪出來後,他也是其中之一。”聞人語垂眸替自己斟了酒,譏笑道:“前朝曲家,當年也算是個忠義之士,也不知怎得就出了這麽個沒用的東西。”
段天谕把玩着自己的扇子靠到椅背上,輕笑道:“正事也沒什麽好說的,不如我們來聊些閑事?”
聞人語挑眉看他:“你想問什麽?”
段天谕朝前靠了靠,臉上帶着玩味:“二師兄,聽說……你和大師兄成了?”
聞人語伸手敲他:“什麽時候學的和冉冉一樣,就愛聽些八卦閑事。讓外人聽去了。還不笑你。”
段天谕舒展身子搖了搖折扇,帶着笑意喟嘆:“我這苦求不得的癡心人角色可是扮夠了,你和大師兄能成可是要記我一份大功。現如今山莊上下所有人都還當我心心念念想着你,可是心疼我呢。三師兄前些日子還來勸了我,當真是一片苦心。”
“你啊……當年總是跟着我,還時不時給我做那副姿态,能不讓人誤會嘛!如今總算解脫了,你也該收收心,甭成日逗弄人家齊家大少爺。好好一個公子哥,都快讓你逗弄成深閨怨婦了。”
段天谕撇撇嘴,複又湊到聞人語跟前嬉笑:“說真的,我演的像不像?難道師兄你就一直沒當過真?”
聞人語斜他一眼,起身道:“還真沒有!行了,時辰也不早了,我還得趕緊回去。若有事你再托人送信出來,過幾日我應當回聞人家,消息還是送到我給你的地方。閑着沒事別來折騰大師兄,時候到了我再帶他和你見面。”
段天谕笑着沖他揮揮手:“二師兄慢走!”
瞧着聞人語從酒樓內的暗門出去,段天谕單手支着下巴搖晃酒杯,唇畔笑意泛苦:“我是演的太好,還是演的太差呢?你竟是從沒相信過……”
尾音被推門聲掩蓋,兩個青年緩步走了進來,打頭的一臉驚奇看着聞人語的背影:“那那那……那是聞人語?”
段天谕眉頭輕挑看向來人:“你們認識?”
青年一回身,赫然是陸言之。
“前段時間我在浩瀾城,就是和他們抓到的曲黎!我說怎麽曲黎被關在了你這裏,原來表哥你和聞人兄相識啊!”
段天谕笑了笑:“他是我師兄。”
陸言之瞪大了眼睛看他:“師師師……師兄?”
“不錯。”
陸言之揉了揉胸口,一臉詫異:“我感覺我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段天谕輕笑:“是啊,該滅口了。”
☆、第四十二回
跟在陸言之身後進來的齊銘軒朝着已經沒了人影的走廊又瞧了一眼,才走到段天谕身邊坐下,揚眉問道:“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
陸言之張了張嘴,然後乖乖坐下沒有開口。
一級警戒,他要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段天谕眼角微挑,帶了幾分挑釁:“是又如何?師兄天人之姿,又自小對我百般照顧,即便是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
齊銘軒一口氣堵住,老半天才憋了回去,怏怏地開口:“沒怎麽,我能說什麽啊!”
陸言之側過臉去偷偷笑了一會,然後一臉正色擰回腦袋。
段天谕橫了他一眼,才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
陸言之笑道:“表哥你大張旗鼓從正面上了二樓可是有不少人瞧見了的。我們聽有人提起,就上來瞧瞧,沒想到還真撞上了。”
“有事?”段天谕問道。
齊銘軒輕咳了一聲,沒說話。陸言之趕忙道:“沒什麽事,這不是你傷剛好就出宮,擔心你出個什麽岔子嗎。對了表哥,你說聞人兄是你師兄,那他到底是不是聞人家那位公子?”
段天谕頓了頓,略帶嘲諷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依照師兄的性子,怕是真不打算讓自己繼續做聞人家的少爺了。”
陸言之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也是,就照着聞人家那一家子的腦子,真挺給聞人兄跌份兒的。不過也奇了,聞人兄之前還與我說是打算去江湖上走走,沒想到轉眼就跑到京城來了……”
說到這,陸言之突然一愣,然後默默轉頭看自家表哥:“他們突然來了京城,難道是……”
段天谕眼角一撇:“嗯哼?”
陸言之默默閉了嘴,自斟自飲不再說話。
齊銘軒道:“他們又未涉足過朝堂,能幫上你什麽?”
段天谕嗤笑:“別的不說,至少我要造反的話,他們能幫上大忙。”
陸言之手裏一滑,酒杯直接掉落到桌上,酒水灑的到處都是。
齊銘軒皺眉看他一眼,才道:“這種話勿要亂說,若讓人聽去盡是麻煩。”
段天谕不屑地笑了笑,低下頭不看他。陸言之太懂他表哥的性子了,立馬義正言辭地指責齊銘軒:“這句話如今就你我三人知曉,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若要有人知道了,那就是齊大哥你對表哥不忠!”
齊銘軒扶額:“我何時不忠了!”
段天谕擺擺手:“行了。今兒個就到這吧。言之,師兄那裏你別去打擾,他們入京沒有公開,小心被有心人發現。”
有心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陸言之嚴肅地點點頭。
囑咐完了,段天谕看都沒看齊銘軒一眼就離開,弄得齊銘軒心情更惡劣了幾分。
瞧着人沒了影子,齊銘軒悶頭倒酒,借酒消愁。
陸言之送完自家表哥出門,回來就瞧見個悶悶不樂的酒鬼。忍不住湊上去戳他:“齊大哥?”
齊銘軒擡眼掃他:“作甚?”
陸言之腆着笑臉調侃:“哎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表哥的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至于嗎?”
齊銘軒仰頭灌了口酒沒說話。
他自然知道段天谕的性子,心裏怎麽想的嘴上從來不說,說了也大多是反話。但是今天這話讓他就是覺得難受。
打從段天谕回京第一次見面起,他就對這個人有了無盡的渴望。不顧一切到甚至賭上家族的命運,都想要替他做些什麽。但他是家中嫡長孫,擔負着齊家的命運,到底是不能任性的,所以能為他做的也是有限的。
熟悉了之後,他便知道段天谕心中挂念着別人。且這個人占據了段天谕過往的所有時光,摒棄不得,也攀比不過。何況段天谕對于他的傾囊相助也只是挑挑撿撿,甚至許多時候比他都要顧慮的周全。
那種生分,讓他察覺到後就無比難受。
而現在,他終于見到了段天谕心裏的人。單單一個背影,足以看出那人的氣度風華。更遑論千裏迢迢來到京城,只為助段天谕一臂之力的情分。
他太清楚了,他比不過的。
眼瞧着齊銘軒臉色越來越暗淡,就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麽地方去。陸言之嘆了口氣,舉杯和他碰了碰,做起了知心大哥哥:“不是我說,我師兄那人就是嘴硬。他要是真不在意你,何至于幾次都阻止你牽扯到他的事情裏?”
齊銘軒手中一頓,半晌沒有動彈。
陸言之又湊近了些,小聲道:“再告訴你個秘密吧。”
齊銘軒擡頭:“什麽?”
“那位聞人兄……他心裏有人。而且這個人……恐怕連表哥都比不上。大概也是因為如此,表哥應是從來沒有想過與聞人兄說明自己的心思的。”
齊銘軒眼睛亮了亮:“天谕不說……難道不是因為不想将那人牽扯進來?”
陸言之嘴唇動了動,最終沒忍心騙他:“好吧,肯定是有這方面原因的。”
齊銘軒恨恨瞪他一眼:“有你這麽開解人的麽!”
陸言之無辜臉:“我只是單純想告訴你,既然表哥沒打算說,就表明他不打算和聞人兄有什麽超出師兄弟情誼的發展。而如今表哥又事事為你着想,這還不夠嗎?”
齊銘軒放下酒杯,琢磨了半晌:“好像……心情真的好了不少。”
陸言之樂了:“你還真是好哄。”
嘆了一聲,齊銘軒感慨道:“讓他折騰的久了,要求還真是低了不少。”
“年輕人,你還是有很大機會的。”陸言之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一臉的意味深長。
聞人家雖然不是什麽名門貴族,卻也到底算是侯爵之門。在這比之天下小的可憐的京城中,想要發現一個人的蹤跡還是簡單得很。
加上初入京城,逍遙山莊不少暗樁暗線都有事情要上報,聞人語便經常出現在望月閣。沒出兩日,便被不想撞上的人撞上了。
徐家大公子素來是個只識玩樂的纨绔,偏生還覺得自己頗富才華,時不時就要同一群狐朋狗友湊到望月閣來消遣風月。
在聽了旁人說有人一連兩日都上包了二樓,忍不住就想打探一下那人的消息身份。
而聞人語并不知曉望月閣的二樓有這麽大的魅力,這一日倒是沒與人相約,單純的是帶莫筱冉來打打牙祭,順道給時析帶些京城特色菜肴回去。于是便從正門上了二樓,也全然沒在意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望月閣掌櫃陳老未受囑托,也便沒有特意提醒,便堂而皇之将人迎了上去。
哪想着一時大意,正被徐家大公子徐帆碰了個正着。
“嘶……我說,那人我怎麽瞧着眼熟?”
徐帆身邊有個死忠狗腿名為聞人化阡,是聞人家支系一個小公子。見狀伸直了脖子瞧了半晌,才猶猶豫豫道:“我怎麽看着有些像那個聞人語?”
徐帆愣了愣:“聞人語?是誰?”
聞人化阡道:“就……就本家那位大公子。十幾年前就沒了音信那位。”
徐帆皺着眉琢磨了半晌,“他怎麽回來了?不是,她回來了你怎麽也沒和我說?”
聞人化阡立馬喊冤:“徐少,不是我沒說,是我也不知道啊。這小子何時進京的我都不知曉,也沒聽說回了聞人府。否則依着大太太的脾氣,豈不是早就鬧開了?”
徐帆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也就是說,這小子是偷偷跑回來的,府裏還不知道?”
聞人化阡點頭:“肯定是這樣。”
“那就好辦了。”徐帆陰陰一笑:“你,去通知大太太。就說……聞人語大少爺回了京,讓你給撞見了。順道的,找人盯着他點,看看他現在住哪。”
“沒問題!”
徐氏聽了聞人化阡的話後,養尊處優的臉上頓時扭曲了一下。
當年那小子不受寵,卻因着有孟家韓家護着給她添了不少堵。好容易把人趕了出去,這十幾年養尊處優的日子她還沒過夠,竟是又回來給她找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當年她正值風華,用了不少法子才讓老爺硬扛着孟家韓家的壓力将她摘了出去。而現在,後院有心思的人不少,若是這小子再回來,她怕是不能如當年一般把持住老爺了。
不行,那小子回來了,老爺是早晚要知道的。何況還不知道那小子打的是什麽主意,只能先發制人再考慮後招。
再不濟,她如今可是有一張王牌在手。
于是當晚,聞人家當家老爺聞人成便見自家夫人守在門口迎他回來,細心伺候了晚膳又軟言軟語的将他請進卧房。
聞人成在夫人伺候下脫了外袍倚在榻上,才幽幽開口:“說吧,有何事?”
徐氏掩面輕嘆:“如今在老爺心中,我竟是只有有事才會伺候老爺嗎?”
聞人成輕咳一聲,道:“夫人多慮了。”
徐氏嘆息一聲,也沒多繞圈子:“只不過是今日阡兒來說了件事,妾身不知該如何與老爺坦言。”
聞人成看她一眼:“直說。”
“大少爺他……回京了。今兒個白天正好讓阡兒和帆兒看見了才知曉的。這孩子也是的,回來了也不回家看看,真是忘了當年老爺對他的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快樂喲孩子們,難得今天想起來存稿,麽麽噠~
☆、第四十三回
“這個逆子!”聞人成果然被輕易點燃了怒火,滿腦子都是被聞人語無視了的惱怒。
人上了年紀就很容易被挑撥,何況聞人成本身也算不上什麽腦子清醒的。徐氏嘴角噙笑看似寬慰,實則再猛下眼藥的将聞人語描黑了個徹底,終于滿意的覺得自己先發制人走了一步好棋。
聞人成氣的臉色通紅,在屋子裏兜了幾圈後憤憤一拍圓桌:“來人!去将那逆子給我帶回來!”
徐氏臉色一僵:“老爺……這都入了夜,想來此時大少爺也歇下了。不如,明日天亮後再說?”
開什麽玩笑,她只來得及來吹風,還什麽都沒布置。如此就将人召回來,萬一打個措手不及該怎麽辦?
可她到底忘了聞人成是一個多注重面子的人。一個怯懦而虛僞又注重面子的人,如何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兒子多年不歸家,如今回來了卻見也不見他這個爹。
于是幾個家丁授命,盯着星月便朝着聞人語暫住的地方趕去。
一群只會些拳腳的家丁下人自然瞞不過十八衛的耳目。聞人語替時析整好了被褥,在他略顯糾結的目光下笑着拍了拍他:“看來這就要走了。這些日子你先在這兒住着,往後再看看如何安排。”
時析點點頭,窩進被子裏猶豫了一下方道:“後宅之事到底混亂,你自己小心些,莫要入了別人的圈子。”
聞人語不屑地揚了揚唇角:“憑他們,還不能将我如何。”
頓了頓,又接口道:“護送青柳的人應該過些時日到,人來了若我不在要記得按時施針。冉冉跟着我,你自己要小心,別受了寒了生病。”
時析笑道:“別把我當小孩子,去吧,應當是快到了。”
話音一落,遙一敲了敲窗棂:“二少爺,人來了。”
聞人語回眸看了一眼時析,輕輕一扯衣擺朝外走去。剛走到外門石壁後,大門便被敲響:“開門!”
遙一和逍一齊齊上前一步,一把将門拽開,一左一右一笑一冷如門神一般死死看着他們,生把那些家丁侍從吓得一幾個機靈。
聞人語在十八衛心裏就是主子一樣的存在,豈容別人如此蔑視?何況這些人不過是群下人,論起來該是給聞人語磕頭請安的,哪來的勇氣張牙舞爪。作為逍遙十八衛,他們必須要給自家主子撐足了場面。
沒有意外,那些人果然被驚到了,看向聞人語的目光都有了些收斂和驚懼。
“大少爺?”
聞人語冷眼掃過去:“深更半夜私闖民宅驚擾百姓,按罪該是收監的。諸位深夜來擾,不知有何貴幹?”
為首的人踟蹰了一下,才猶疑着道:“大少爺……老爺知道了您歸京一事,早早等您回來。如今卻遲遲不見人影,便派小的來接少爺。”
聞人語嗤笑:“我可不是你們的大少爺,諸位認錯人了,請便。”
那人一慌,趕忙用手撐住逍一和遙一将要合上的大門。索性逍一遙一倒是真沒用力,竟是被他撐住了:“大少爺緣何這麽說?小的跟在老爺身邊十幾年,怎麽會認錯了大少爺呢?少爺您十幾年沒有回家,老爺可是想念的很。”
聞人語眉峰輕挑:“想念……想念到半夜三更讓幾個下人來氣勢洶洶砸我的門,生怕不知家奴欺主?”
那人一怔,随即腆笑道:“少爺何來此話,小的萬萬不敢對少爺不敬,何來欺主一說?這時辰也不早了,老爺還等着呢,不若少爺先與小的回去?”
聞人語斂眉不語,逍一和遙一卻是默默推開了劍鞘,一聲清響,劍身将月光反射至那人眼中,明晃晃的讓人心寒。
瞧着那人腿明顯一哆嗦,聞人語不屑地笑了笑:“既然是等着,那就去瞧瞧好了。遙一,去請小姐。”
聞人府上的家奴雖然不懂武功,卻也知道跟着聞人語的這些人不是好惹的。一路上恭恭敬敬将人請了回去,多餘的話一句都不敢再說。
莫筱冉手裏握着鞭子,有一下沒一下敲擊着掌心,臉上帶着淺笑:“這架勢夠大的。師兄,來猜猜這是誰的主意?”
聞人語冷嗤一聲,不屑道:“敢讓他們這麽來的,除了那老頭沒有別人。若是那個女人,定是巴不得我死遠些。”
随行的聞人家奴仆敢怒不敢言,低着頭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莫筱冉眼角掃了他們一眼,神色更為不屑。
幾人到了聞人府前,守門的侍衛倒是一眼認出這幾人是去尋聞人語的。目光一轉又看到聞人語身後一身江湖打扮的逍一遙一,和一看便不是什麽大家閨秀的莫筱冉,目光一頓神色也倨傲起來:“來人是誰?”
聞人語抱着手嗤了一聲:“這就是所謂的等着見我?守門狗都如此趾高氣揚,看來聞人老爺這些年過得不錯,都敢在京城張狂了。”
侍衛們一僵,立時有些下不來臺。有人眼睛一轉想起十幾年前聞人語幼時失蹤後回府一事,頓時後背有些泛寒。還是帶着聞人語回來的人開了口解圍:“放肆!這是大少爺,還不快些請安!”
衆人找到臺階趕忙想要屈膝施禮,卻不想莫筱冉忽然一鞭子揮出去,直接将他們打翻在地。
“如此大禮我們可受不得,諸位可是侯爺家中的侍衛呢。”
“深更半夜吵什麽!”
院中突然傳出一聲厲喝,一個一身儒衣的中年男人走出來,神色沒有半分驚訝,款款抱手施禮:“小的見過大少爺,老爺已在正廳等候。”
聞人語側目掃他一眼,擡腳直接踏進門檻,理都不理那些倒在地上抱着腿哀嚎的侍衛。
一進門就瞧見聞人成站在正廳裏,臉上帶着怒意,死死盯着他。還沒等聞人語踏進去,便扯着嗓子怒喝:“你這個逆子!翅膀硬了是吧,如今回來了也不把我這個爹當回事了!”
聞人語只當是沒看到,施施然走到一邊坐下,還給自己和莫筱冉斟了杯茶。
逍一遙一抱着劍站在兩人身後,一身氣勢威壓全數放出,生生将屋子裏的溫度降到最低。
聞人成被這煞氣驚得腿有些泛軟,強撐着沒有倒下去,瞪向聞人語:“竟是帶了外人來震我!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聞人語擡眼看了看他,輕笑:“別說,還真沒有。”
“你!”聞人成被噎的一口老血差點憋死,你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徐氏眼瞧着不好,趕忙繞出來扶住聞人成,一邊沖着聞人語腆笑:“大少爺深夜歸來想必也是累了,我一早命人将屋子收拾好了,大少爺早些去休息吧。你們爺們有什麽話,留在明日再說。”
聞人語冷冷瞥了他一眼,起身道:“冉冉,走。”
聞人成撫着胸口怒瞪着聞人語就這樣走開,呼吸沉重急促的像個肺痨病人,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徐氏掩去眼底的神色,含笑拍了拍他的胸口:“老爺何至于生氣,少爺多年在外頭,想來禮數上是差了些,以後慢慢再教就是。”
聞人成被她扶着慢慢朝椅子上坐下,呼哧了好幾聲終于出了聲:“逆子……逆子!他回來做什麽!他就是專門來氣我的!”
徐氏笑意更深,輕輕拍撫着,安慰道:“老爺別生氣,大少爺回了京卻不入家門,若是讓別人知道了總會影響老爺的名聲。何況……大少爺雖然不懂事了些,老爺卻還是有知道懂事的孩子的。”說着,将手放在小腹上摸了摸,臉上帶了幾分溫存暖意。
聞人成目光略過她的手,緩緩吐了口氣。
“那個逆子,明日一早讓他來尋我!”
第二日早晨,連練劍的興致都沒了的聞人語坐在院子裏,環視着自己幼時住着的地方。這對于別人來說該是最安逸的地方,卻從小都是他的煉獄。每一天每一次受的侮辱折磨,都深深刻在腦子裏無法釋懷。
他三歲之前,父親雖然算不上是個好父親,卻還是對他有所關懷的。重要的是,母親對他素來寵愛,舍不得他受半點委屈。三歲那年,母親有了孕,孟家特地請了命請太醫來診治,确定了是個女孩。
那一年,徐氏進門不過也就一年,徐家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官。直到母親懷孕的後半年,徐家突然不知怎麽漸漸露了面,仕途平坦實力也強了起來。聞人成便不再一心重視母親,反而對徐氏熱絡起來。
聞人語眼睜睜看着母親每日低落下去,直到生産之時血崩西去。沒過幾天,那個小小軟軟的妹妹也早夭而亡。
沒了主母的後院,幾乎成了徐氏的一言堂。他這個聞人家的嫡子雖然不至于被人打下底層,日子卻也着實不好過起來。不過徐氏到底遲遲沒有身孕,不敢動他這個嫡長子。心智不成熟的聞人語也只知道讨厭徐氏,卻不敢輕易和她對上。
一來二去,兩人便這麽僵持下去。直到五歲那年,拜徐氏所賜聞人語在聞人成眼中成了個不學無術的無能之子,而聞人語則尋着機會就給徐氏找些不痛快。
再後來,聞人語一夜醒來出現在了逍遙山莊外的林子,被恰巧歸莊的莫遙撿到,成了逍遙山莊的二弟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大聲告訴我!我斷更了嗎!
并!沒!有!
☆、第四十四回
聞人語猶記得師父當時的神情。嚴肅且淡漠,仿佛對這個與他全然無關的故事毫不在意。然而在他說完後,卻目光炯炯看着他:“你可要回去報仇?”
不過五歲的聞人語垂着頭想了許久,才點頭:“我要回去!”
莫遙颔首:“我會命人送你回去。回去之後,若是想要留下報仇,我會讓他們助你。若是……想要習武,便再與他們回來,今後便做我逍遙山莊的弟子。來日武功大成,任你如何做都不敢有人置喙。”
于是聞人語跟着當初的十八衛逍八回了聞人家,當着徐氏的面生生敲折了那個給他下藥的小厮的腿,一劍結果了将他送出府的家奴,徹徹底底與徐氏撕破了臉。
徐氏還想遮掩過去,卻不想聞人語仰着頭恨恨地瞪着她,一字一句許諾:“他日我再回來,所有欠我的,我定一一讨還!”
随後,便再無蹤影。
意料之中,徐氏将此事徹底遮掩過去,當時并未在家中的聞人成全然不知。按照徐氏的說辭,聞人語是跟着一群落魄江湖人離開,揚言說要習武練功。
自此,聞人語在聞人成眼中徹底成了個不孝子。
那時候他年紀雖然還小,卻也知道憑着聞人家嫡長子的身份和孟韓兩家的實力,父親怎麽說也不會置之不理。卻不想那個身為他父親的男人簡簡單單便聽信了徐氏的幌子,還借徐家的手将孟韓兩家糊弄了過去。
每一封信報傳來,尚為幼童的他心便冷一分。直到後來再無所期盼,也再不想承認自己與聞人家有關。
于是他潛心習武,成為了莫遙的弟子中最為出色的一個。接手了山莊的勢力,跟着師傅學習如何去打理這個山莊,如何去處理那些江湖上的事情。不再是侯爵之後,而是一個江湖門派的繼承者。
院子裏依舊空曠而冷情,如那些年他還未離去時一樣。徐氏不知存了什麽心思,倒是真的将這裏打掃了一番。但若是細看,還是能找出不少荒廢多年的跡象。
聞人語唇角微揚,起身輕撫衣擺,擡眼看向來人。
徐氏走到院門前的腳步一頓,不知為何看着這樣的聞人語打心底裏泛出一陣恐懼。捏着手帕的手緊了緊,帶着一抹牽強的笑容走了進來。
“大少爺久未歸家,可還習慣?”
聞人語擡了擡眼,似笑非笑:“習不習慣,你不是清楚的很麽?”
徐氏被噎的半晌沒說出話來,滞了許久才道:“我知道大少爺素來是看不慣我的,當年那事明明有誤會,大少爺卻連聽也不聽便離去。如今既然回來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至于如此僵持。老爺這些年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