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5)
谕頭疼地扶額,看着床邊自己三位師兄和自家弟弟,一副将要崩潰的模樣。
時析淡淡看他一眼,将手中的藥材歸攏,遞給段天淩:“青柳說了你要躺足兩個月,就老實呆着。不然小心我讓你二師兄去找齊家那小子的麻煩。”
段天谕臉色一僵,頓時不說話了。
聞人語失笑:“我倒是真沒想到,有朝一日你竟是真能被他降住。當初不還趾高氣揚,吊着人家別扭麽?”
“此一時彼一時。”段天谕斂眉笑道:“如今這時候,我是沒沒什麽可怕的了。頂多日後讓禦史念叨幾句,做出成績來,還怕有人說我什麽不成。”
瑜國并非沒有男後的先例,禦史總歸不會拿不符禮數這一點以死相逼。他們雖是言官,卻也懂得審時度勢的。
“罷了,你想怎麽着就怎麽着,現下給我安安分分養傷,等兩個月後的大典就成。”
齊銘軒最近整個人都不太好,渾渾噩噩的連家門都不想出。
宮中形式大變,祖父已在宮中,有月餘沒有歸家。最重要的是,自己挂念的人是好是壞,自己全然不知。直到此刻,他才深覺自己的沒用。
從旁人口中得知,聞人語全力助他平亂,安安穩穩奪下大權。反觀自己,除去能在家中等着消息,竟是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做不了。在思及當初還想和聞人語一較高下,忍不住就覺得自己蠢。
日後……他成了皇帝,想要做什麽就再無需顧忌。那時候,自己恐怕也只能好好做個臣子,不能再有什麽肖想了吧。
“少爺,孟家大少爺來訪。”小厮跑進來傳信。
齊銘軒一怔,讓人請了進來。
孟桓兆握着扇子打量了齊銘軒一番,咂舌道::“齊兄看起來精神不濟,怕是過得不怎麽好吧。”
二人同科,倒還有幾分交情,只是算不上什麽摯交罷了。
聞言,齊銘軒白他一眼,卻是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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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桓兆搖頭:“行了,別一副遭人抛棄地模樣。我表弟說了,讓你踏踏實實在家呆着,月後等着二皇子登基,自然有一份大禮等着你。”
齊銘軒怔了一下:“你表弟?誰?”
“聞人語。”孟桓兆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請問……你們做好被坑爹的準備了嗎!
☆、第八十二回
新帝登基之日,舉國上下似乎都十分雀躍。哪怕此時仍在先帝孝期,街面上礙于先帝逝世,不複往日喧嚣熱鬧,卻仍舊遮掩不住百姓之中蔓延着的欣喜和期盼。
江北天災靠着無官無爵的聞人語查明了真相,随後的一系列安撫和救濟雖說是逍遙山莊經手,卻全打的是新帝的名號。如今在百姓眼中,新帝不只是位明君,還是位賢君。
或許他們并不關心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誰,可坐在皇位上的人是好是壞卻決定了他們的生活是否能夠安穩富足。能有一個好皇帝,大家自然求之不得。
齊銘軒倚着門框站在齊府門前,目光發直地看着不遠處街面上的熱絡,眼底一片複雜。
初遇時,那人還是個連宮中的路都認不全的孤苦皇子,偏生走錯了認錯了,卻還是一片溫和進退有禮,絲毫看不出他只是初入宮門。而今,那個無所依靠的小皇子終于羽翼豐滿,翺翔于他觸及不到的高空。他欣慰,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落。
守了那麽久,盼了那麽久,其實未嘗沒有想過會有今日的結局。只是……或許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去想,所以當結局擺在眼前時,才會發現接受起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痛苦吧。
從今日起,他是君,自己是臣。安安分分守好自己應退居的線,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至于那些不該肖想的,就埋起來不要再想了。
齊銘軒嘆息一聲,轉身回府,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禮服已備好,今日的登基大典,自己該好好記住他最耀眼的時刻。往後,無論是站的遠近,都不該再有什麽不該有的心緒。
揮退了等待為他更衣的侍從,齊銘軒關好房門,慢慢将手放到那套禮服之上,慢慢合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再無半分紛雜。
然後下一刻,門被踹開了……
門口兩個黑衣人氣勢洶洶地進來,結果被站在床邊愣住的齊銘軒吓了一跳。
“你……”齊銘軒半個字還未出口,就被突然閃身到他身後的人一記手刀砍暈,軟軟朝下倒去。
逍九撓頭,看着逍二臂彎裏暈過去的齊銘軒,無辜道:“不是說齊家大少爺會功夫麽,怎麽這麽容易就暈過去了?”
逍二面癱着臉将人好好背到背上,掃他一眼:“今天是四少爺的登基大典,他定然是一直恍惚着。剛剛你突然踹門又被吓了一跳,沒反應過來也是正常。”明明命令是潛進屋子将人迷暈了偷偷帶過去,結果這貨倒好,直接踹門進來了!先前還信誓旦旦說什麽人肯定不在房中,這時候定然在準備外出事宜。現在好了,傻了吧!逍二面無表情,內心滿是腹诽。
逍九繼續無辜臉:“誰知道他會什麽都不管站在床邊發呆啊!齊閣老不在,我琢磨着他肯定要安排府中的事,定然不會守在房中……”
“二少爺從來沒教過我們,潛伏的時候需要踹門。”
“咳咳”逍九幹咳一聲,敷衍道:“哎呀哎呀,不說了,趕緊把人帶過去!四少爺還等着呢!”
祭天臺上的帝王一身宮裝,年輕的臉上帶着肅穆和鄭重,以及身為上位者所擁有的威嚴。
一舉一動間,嚴謹而規範,讓一直覺得他未接受過正統皇子教育而可能會出現差錯,所以一直捏着汗的禮官目瞪口呆。
有些人,是天生适合做上位者的。
身為先帝帝師,三朝元老。齊閣老的身份足夠重,也足夠讓人信服。他緩緩展開傳位诏書,一字一句宣告天下。爾後,文武百官跪拜新帝,高呼萬歲。
段天谕淡淡地朝下看了一眼,眼中無波無瀾。目光一轉,視線落到一旁并未與人同跪的幾人身上,眼底帶上淺淺的溫暖。
聞人語一手握劍,一手握着同他并肩而立的時析回眸看過來,唇畔勾起一抹淺笑。好似那些年中,無論闖下多大的禍,他總會站在他們身後,替他們遮掩擺平。
段天谕笑意更深,一抹懷念映襯在眼底。
他雖未曾感受過血脈親情,卻一直有這些人在身邊支持。無所謂身份地位,只因最初聚集在一起,扶持着,依托着,從未背叛,也從未遠離。
莫筱冉打量了兩人一眼,忍不住撞撞司徒唯:“逍二他們怎麽那麽久,這都要結束了!”
“我覺得……老四讓你派人去安排,就不是個很好的主意。逍九那家夥……真的做得好嗎?”
“我覺得他也就只能做做這種事了。”雖然是自己帶出來的人,但莫筱冉絲毫不留情面的鄙夷。
段天淩站在司徒唯身邊點點頭:“沒錯!逍九從來只會壞事!”
“去!”莫筱冉瞪他:“只會跟着逍九搗亂的人沒資格說話!”
“那也是你帶的!”段天淩瞪圓了大眼睛和她對峙:“莫筱冉!我現在可是小王爺!”
莫筱冉摸摸下巴,滿是不在意:“那你也是我師弟。”
估摸着,全天下敢在新帝登基大典上鬥嘴的……也只有他們兩個了吧。
有離幾人近的官員忍不住擡眼悄悄看過來,卻又很快收回視線。
如今能站在這地方,又不必朝新帝跪拜的人,無一不是于皇帝關系密切,且受着新帝無條件信任的人。
他們,未來将是瑜國最特殊的存在。哪怕沒有權力爵位,卻也是那些權臣将臣無法撼動的存在。
福瑞快步跑到段天谕身邊,俯首與他說了些什麽。
段天谕一笑,微微擡了下手。
福瑞領命,施禮後轉身展開自己手中嶄新的聖旨,朗聲念出。
伴着聖旨的宣讀,一頂寶藍華轎緩緩停在祭天臺下。停穩得一瞬,福瑞的尾音恰好落下。
一個青衣少年走到轎前,埋頭進了轎子不知做了些什麽。
而在場的百官卻是怔愣地看着他們,不敢置信地消化着剛才的旨意。
新帝要立後?登基大典立後沒什麽問題,可是要立得是誰啊!聖旨沒說啊!
緊接着,兩個黑衣男子從轎子裏扶着一人下來,徑直攙扶着送到段天谕身旁。
百官一臉蒙比,段天谕笑意莫測。
而被人敲暈了帶走,路上又不知何時被換上了一身華鳳錦袍的齊銘軒更是滿臉茫然,完全沒有搞清楚狀況。
總覺得……這不像是封後……倒像是要殺豬祭天啊……
齊閣老摸了摸下巴,臉色有點不太好。
他怎麽覺得他孫子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呢?
或許是正常登基大典以及封後儀式太過草率甚至是奇葩,将那些言官禦史打的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應,所以直到結束都沒有人反駁。等他們回過神來時,大典已經結束,一切都木已成舟。
回宮的路上,帝後同座禦辇。京都百姓跪伏相迎,一派祥和。
齊銘軒還是一臉恍惚,似乎仍舊未回過神。
段天谕側目看向他,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
手上的溫暖驚醒了神游中的齊銘軒,他恍惚回神看向身旁的帝王,目光中仍舊帶着點茫然。
“如何?”段天谕微微一笑,“皇後對朕的安排……可還滿意?”
“你……一開始就打算着封我為後?”齊銘軒怔怔的看着他,仍舊不敢置信。
原本該遙不可及的突然變為現實,這種恍惚感讓他如置身于夢境,不是不醒,是不敢醒。
“不是。”段天谕握着他的手緊了緊,又擡眼看向遠處:“應當是從我确定自己會贏得那天吧。一開始将你排除在外,只不過不想在輸了以後,将你也賠了進去。”
這偌大皇宮中得來不易的溫暖,自己墜入低谷的一縷陽光。在沒有成為定局前,他不敢輕易握在手中。
畢竟,他本該是傲然的世家子弟,有才華,有謀略,有朝一日定然是能一飛沖天的。如今将他困于身旁,束縛在這深宮之中,已經是自私了。
齊銘軒沉默着。段明軒沒有聽到他接話,莫名有一絲不安,握着他的手不自覺又緊了幾分。
許久之後,帶着點咬牙切齒地聲音傳到一直未敢回頭的人耳中:“所以……敲暈我不是你安排的?”
“敲暈你?”段天谕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反應過來,狠狠咬牙:“好你個逍九!”
湊在下頭正看帝後說悄悄話看的熱鬧的逍九:“……”有點冷是不是錯覺?
于是,宮中晚宴時分,本來能同其餘十八衛以及韓爍手下的低階将士同樂的逍九,凄凄慘慘地蹲在禦花園修整花草。
被勒令不許喝酒,又嫌宴廳太過吵鬧的段天淩托着下巴坐在假山上,看着苦逼的逍九,幸災樂禍:“小九子……你說說你啊,對誰下手不好,偏要打暈我嫂子!活該!”
欲哭無淚的逍九:“打暈皇後的人真的不是我啊……”
抱着酒壇看衆人玩鬧的逍二:嘶……好像忘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全程懵逼的皇後23333
☆、第三十八回
宮宴的氣氛看似熱絡,實則怪異地出奇。
且不說那位全程茫然臉,明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升官升這麽快的新後,光是位置的安排就足以讓人揣摩。
新帝登基,陸家身為母族,自然出力不少,排在首位與閣老之流同席無人敢多嘴。韓孟兩家雖平素低調,卻不掩勢大。更有先皇後陸氏的情意在,也沒少幫忙,故而位列下首。
讓人出乎意料又意料之內的是,先前祭天大典上沒有跪拜的幾人,除去新上任的小王爺段天淩外,竟是皆被安排在新帝右手下首。至于小王爺段天淩,早就跑的沒影了。
不少人在猜測這幾人的身份,一傳二這樣傳了滿席,卻也沒傳出個所以然來。
然,多數人還是在盯着聞人語。
聞人語是先皇手中的一把刀,行事作風淩厲,這半年多以來破壞了不少人的安排布局,得了不少記恨。新帝登基之後,不少人都在等着看新帝清算他這個無官無爵游走在邊緣之地的人。結果新帝出其不意,不光祭天大典免去他跪拜之禮,還在宮宴上堂而皇之将人安排在首席,這裏頭的意思,可要好好琢磨一番。
更何況,左右首席一衆人,尤其是陸韓孟三家年輕一代,竟是都和聞人語很熟悉的模樣。起初心裏有打算的人一驚,不由得開始猜測聞人語最初到底是先皇的刀還是新帝的刀。
索性,段天谕沒有再給衆人猜測的機會。宮宴過半,該賞的賞完,段天谕轉了轉酒杯,投下個驚雷。
“浩瀾時家駐守浩瀾多年,功勞甚大,特立三子為世子。長子時析才行兼備,封一品安國侯。”
“聞人氏聞人語大才,後誅叛臣有功,特封肅親王,行監國之權。”
“莫氏筱冉德才兼備,救駕有功,封長月公主。特準輪值大理寺及刑部,佐案件審查。”
……
廳中一陣冷場,卻是沒人敢開口說什麽。
陸韓孟三家子孫輩都是有官職的,只能提一提,不能再特例封賞。齊家唯一的孫子成了皇後,已經是普天之下最高的恩澤。至于邵青柳,陸言之早就和段天谕通過氣,不打算讓那傻子過了明面,生怕有人惦記。
但就這三個,足以讓人驚掉下巴。
感情那位一直坐在輪椅中,卻不掩風華霁月的公子就是時家長子。有人想起時家一直不顯山露水的二公子,頓時感嘆時家會生。老大老三一個侯爺一個世子,這已經代表了新帝無上的信任。自然,二公子那個隐晦的質子身份算是沒用了,日後何愁不會有風光?
還有聞人語,祖上三代費足了勁掙了個三品侯爺,結果一朝被他自己推翻了,轉臉新皇登基,直接封了一品親王。雖未賜封地,可哪朝哪代異姓親王的頭一代不是風風光光,位高權重的?
最後還有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公主。公主也就算了,你皇帝認個妹妹沒人敢說什麽,但後面那輪值大理寺刑部是怎麽回事?誰家公主有事沒事跑去跟人審案子的?還佐案件調查?皇上您不如直接說讓公主親自查案得了!這麽大尊神擺那,刑部和大理寺敢開口嗎!
一衆官員喜氣洋洋的慶賀,內心已經咆哮如虎。
然,新帝加賞從龍之功臣,沒人敢多說什麽。新帝初登基你就上去找不痛快,那不是找死嗎!
誰讓他們的新帝太特殊,從龍的人大多都是無官無爵的。人家一步登天是人家的能耐,你沒被牽連着入獄丢命就已經該萬事大吉,還折騰什麽勁。
撇去衆人腹诽不談,有心思明白的已經看出來了,新帝這是在朝他們亮底牌。
這些人無官無爵沒有權力就能一力助成新帝登基,如今位高權重,還能容得別人挑釁新帝?想要做什麽,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其實不得不說大家都想多了。段天谕挑這麽個時候突然公布,無非是想讓這三人沒有推辭的機會。
別人不了解,段天谕還能不知道他的師兄師妹嗎?想給個身份得累死,哪怕他是皇帝他們也不怕的。畢竟當年知道他身份後,打頭先揍他的就是聞人語。理由是他太慫。
剛十歲的段天谕簡直欲哭無淚。他是想不慫啊,可他那時候才八歲,手裏什麽都沒有,不慫能怎麽着。
話轉回來,三顆驚雷如水,換得一衆大臣心底滔天巨浪。但看被封賞的三人,先是一陣錯愕,随即全是一副無奈地表情瞧着上位的君主。
如段天谕了解他們一般,他們也太了解段天谕的念頭。
可事已成定局,他們不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去駁段天谕的面子,只能無奈地謝恩。
莫筱冉倒還算是開心。她沒別的愛好,就喜歡查案子。只不過水平半斤八兩,自己挑不來大梁。有了刑部和大理寺幫忙,算是如魚得水了。
至于公主的身份……誰在乎,多個頭銜沒人敢惹呗。
莫筱冉笑眯眯地喝了口酒,滿心都是未來好生活的期盼。
特例安排在她身邊的韓爍手一頓,感覺心如刀絞。
心上人能幹他知道,所以一直不敢去提親。結果好容易下定決心了,現在心上人成公主了。尚公主的都是大才之人,他雖說有戰功在身,可還沒那麽大臉。
韓爍有點想哭,整張臉都黑了。
段天谕不經意看過去,突然反應過來。
于是……
“韓将軍鎮守中岩關十數年,可有什麽想讓朕賞你的?”說出來朕就如了你的願,要是真這麽慫,還想娶我師妹,那就是做夢!
莫筱冉愣了一下,抱着酒壇子幸災樂禍地看着韓爍,顯然還沒想到這一茬。
經此一鬧,不少人的目光也放在韓爍身上。
皇上……這是又打算做啥?
韓爍捏緊了酒杯,半晌緩緩放下,一咬牙走出列跪地施禮:“臣懇請皇上賜婚!”
韓老将軍眼睛一亮,暗暗給兒子加油鼓氣!
“臣心儀長月公主許久,此生願只娶一人偕老,望皇上成全!”
段天谕笑眯眯地看向怔住的莫筱冉,笑道:“公主可願?”
“哦……”莫筱冉回過神,摸了摸下巴,笑道:“那就準了!”
‘噗--’不少人一口酒噴了出來。
這新公主膽子略大啊,這是替皇上下令呢?還有,這樣會不會太不矜持了!
段天谕倒是沒在意,也樂悠悠的點頭:“公主說準了,那就準了,韓将軍,回家好好準備聘禮。若是虧待了朕這個妹妹,朕可是要找你算賬的。”
“臣,領旨謝恩!”
坐回去之後,不理會衆人打量二人的目光,韓爍紅着老臉正襟危坐,一句話都不說,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莫筱冉。
莫筱冉看了他半晌,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我說……你膽子剛才都用完了啊?這會怎麽不敢看我了?”
韓爍一僵,垂眼沒說話。
他不是不敢,他是怕莫筱冉不願意。
手背一暖,韓爍垂眸看去,便看到一只白皙嬌嫩的手。那雙手能殺敵誅将,也能治病救人。有尋常女兒家的溫婉,卻更多的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特殊。
反手,握住。淡淡地溫馨在兩人間氤氲,卻還是沒能讓戰場之上號令千軍的将軍鼓足勇氣回頭看她一眼。
說好一切結束回來提親,如今……算是達成所願了吧。
時析眼底帶着淺淺的笑意,一直看着兩人的互動,手中不自覺又舉杯。下一刻,酒杯直接被人奪去。時析下意識看過去,正看到聞人語不贊同的眼神。
“今晚喝了不少,不許再喝了。”
時析也不惱,略微放松了幾分靠回輪椅,側目看他:“肅親王,你師妹可是要出嫁了,可準備好嫁妝了?”
“有師傅,不用我着急。”他都能想象到莫筱冉成婚時的熱鬧了。
大廳中好容易熱絡起來。宴廳之外忽然飛身進來五個白衣男子,各個風姿卓越,一表人才。
在場的人皆是一怔,要不是看對方沒有出手的意思,恐怕護駕都要喊了出來。
反倒是上首幾人一怔。
別人不知道這是誰,他們可是清楚得很。
跟了莫遙幾十年的侍從,在江湖上也是名號頗響的逍遙仕。
問題是……他們來幹啥?
段天谕看向聞人語,用眼神發問。
聞人語略微搖頭,也是不解。
下一刻,就見為首一人取出個盒子,徑直交到莫筱冉手中,沖段天谕作揖,言笑晏晏:“逍遙山莊逍遙仕奉莊主之命,來賀四公子登基大典。夫人剛剛研制的九轉還魂丹,特此奉上。莊主有言,若是小姐得了良人,還請四公子下旨賜婚,包辦嫁妝!”
新帝是逍遙山莊四公子,這麽重身份足夠天下人震驚了。
逍遙山莊是已經神化了的存在,他們的帝王卻是其中一員。代表着武林朝堂,不管在哪,新帝都是說得上話的。
當然,現在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重點是……逍遙山莊莊主你能不能再摳一點!閨女的嫁妝都不肯出,還要自己徒弟出啊!
聞人語默默抹了把臉,根本不想理會站後頭沖他擠眉弄眼的四人。
有這麽個師傅,真的覺得很丢人啊……
段天谕心情也很複雜。
師傅,徒弟窮啊……
作者有話要說: 段天谕:師傅!徒弟窮啊——
莫遙:老子管你那麽多!我家閨女跟着你拼死拼活打天下,出個嫁妝怎麽你了!那還是你師妹呢!
聞人語、時析、段天淩:【幸災樂禍臉】
逍遙山莊最有錢的人——司徒唯:還好我低調【擦汗】
☆、第八十四回
朝廷與江湖看似無甚關聯,甚至許多江湖人時常将不與朝廷多做牽連挂在嘴邊。可,又有多少是真真正正毫無關聯的。
逍遙山莊的存在已經被神化,但這樣的存在如何不能引起忌憚。先帝在世,身邊的暗衛是逍遙山莊莊主莫遙因着一份情誼替他培訓出來的,一用就是幾十年,幾乎沒出過差錯。
可饒是如此,先帝仍舊沒有放棄查逍遙山莊的所在和勢力。
如今可倒好,新帝直接成了逍遙山莊的人。若不是他們知道段天谕不是別人假冒的,恐怕還真要懷疑逍遙山莊是不是培養了個傀儡來控制朝堂江湖。
不過……這樣的身份一出,大家的心思又都震了震。
新帝是逍遙山莊的四公子,那麽這一場權位之戰,逍遙山莊又扮演了什麽角色?而突然封賞聞人語三人,又是否代表他們也是逍遙山莊的人?至于莫筱冉,那就不需要想了,所謂的小姐,只有可能是她。
越想越是心驚,若是新帝稍微弱勢一點,怕是以後免不了就會出現逍遙山莊控制傀儡皇帝掌控瑜國大權的謠言。
不過,莫遙倒是不在意,他對自己的徒弟素來有信心。之所以來這麽一出,就是為了給自己徒弟撐場子。
自己徒弟吃了那麽多苦,如今好容易站在這個位置上還要被人百般猜疑。那好啊,皇位上的不止是皇帝,還是我莫遙的徒弟,你們想要有什麽動作,就來掂量掂量。若不想前腳設了套,後腳就被人把明裏暗裏做過的事都挖幹淨,你大可以去沖着我徒弟使壞。
不得不說,莫遙十分任性肆意。
可師傅扔了這麽大一顆雷,做徒弟的不能不管啊!
聞人語頭疼地撫了撫額,和段天谕對了個眼神悄然離席。
或許有人注意到了,卻也沒人敢說什麽。
逍遙仕五人出來後,在素華宮等着聞人語的到來。
這裏是前朝冷宮,一直沿用至今。先帝的繼後徐氏在新帝登基之前就被在這裏賜死,所以現在這地方沒人敢靠近,生怕招惹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聞人語到的時候,正看到五人一人抱着只燒雞亂沒形象的啃。
扶額,聞人語頭痛萬分:“你們是專門來添亂的嗎!”
何瞿頂着老臉賣萌:“二公子哪的話,我們明明是來給四公子撐腰的。朝堂多亂啊,沒個有力度的身份,四公子不得被欺負死。”
“算了算了。”聞人語無力:“師傅讓你們來,還有什麽要說的沒?”
幾人互相看看,最後還是把為首的何瞿推了出來。何瞿一閉眼,冒着被揍的風險一連串說完:“莊主說,二公子要是入朝為官,他就讓人把大公子綁回去接手山莊!”
“……”聞人語真是什麽都不想說了。這種損招,不用想都是他師娘想出來的。
何瞿不怕死的蹭到他身邊:“來的時候正巧聽着四公子賜婚給小姐,那人是誰啊?”
“韓家獨子,鎮守中岩關的威武将軍。”說完,一頓:“你們要做什麽?”
趙青笑嘻嘻接話:“沒什麽大事,就是小姐有了心上人我們總要幫莊主考教一下。不然,回去沒法交差啊!”
聞人語搖搖頭:“成了,去就去吧。不過先說好,那人可與我是舊識,你們下手有點分寸。”
五人連連點頭,随即扔下燒雞一溜沒了影子。
其實說是考教,倒不如說是他們在山莊憋了這麽久,想去找個人磨磨爪子。畢竟莫筱冉是被師兄弟們千嬌萬寵長大的,若是韓爍為人真的不過關,打頭不同意的就是聞人語他們。
于是,新帝第一天上朝,威武将軍就請了病假。據當日上門的人傳出,威武将軍鼻青臉腫,十分慘烈。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聞人語負手慢慢朝着宴廳的方向走,猶豫了片刻,又轉身換了個方向,腦子裏是方才逍遙仕留下的話。
他師父雖說行事不羁,又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師娘在,但從不會有如此任性的要求。之所以這麽說,聞人語也能猜出些理由來。
人總是貪心不足的。身處高位之後,未必不會想要索取更多。而要付出的代價,無非就成了親情和信任。
他們與段天谕自小長大,若是一直都生活在逍遙山莊,自然不會有面臨這樣的局面的一天。可現在段天谕成了皇帝,哪怕再信任他們,都難免會有顧慮。
更何況,今日給了他們,尤其是聞人語這麽大的權力,來日未必不會後悔。
若想師兄弟間的情分不變,只能退出這個權力圈子,做段天谕随時可以依靠,卻又不會顧忌的依仗。
聞人語懂得,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爵位,也從沒有打算會留在朝堂。
夜色漸臣,小道盡頭的身影在月色之下十分顯眼。
聞人語晃了晃神,忽然想起初見時的情形。
那時他不過剛滿十歲,卻已經照顧了時析和司徒唯多年。驟然多了兩個師弟,也不過是又多了兩份責任。
秉着作為師兄的責任,他安排好兩個新師弟的住處起居,又打算和師弟交流一下感情。
結果剛一坐下,大的那個就退後了幾米遠,手中還小心翼翼拍着襁褓中的那個小的。
段天谕像一只小獸,明明自己都疲憊不堪,卻還是不忘了盡全力護着襁褓中的弟弟。哪怕……那個小小的襁褓于他而言,十分沉重。
最初的日子裏,段天谕甚至不放心襁褓中的段天淩交由別人看管。十二個時辰全數守在身邊,旁人一舉一動都要親自盯着。直到半月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在聞人語親自照顧下,才漸漸緩了過來。
可縱然是這樣,也整整用了一年時間才打開心房。在那之後,段天谕便成了他的小跟班,無論做什麽都死死跟着。
現如今……自己身後的小尾巴長大了,成了萬人之上的君主,擔着比自己更重的職責。聞人語輕笑,忽而有了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
“師兄?”小路盡頭的人聞聲看過來,笑容中摒去了方才一直帶着的威嚴,如同平日一般。
聞人語快步走過去與他并肩,緩緩朝着同樣的方向走去:“怎得跑這來了,今日怎麽說也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就把皇後扔在寝宮裏?”
“銘軒知道我來。”段天谕笑道:“讓師兄說的我好似負心人一般。”
“差不遠了。悶着憋着不肯和人說實話,結果一轉臉直接把人強娶入宮。也就是齊銘軒讓着你,否則換個人,怕是早就鬧起來了。”
段天谕笑得眉眼彎彎,語氣中滿是溫暖:“我知道他好。”
“知道就要好好守着,能得這麽個人太難得,別讓人家心寒。”
“嗯。”
二人一路說着閑話,從禦膳房取了酒,徑自坐上了勉政殿的屋頂。一路上避過了下人禁衛,沒有一個人發現。
金線精繡而成的龍紋衣擺被随意散在一旁,段天谕一點也不顧及帝王儀容,跟着聞人語席地而坐朝後一仰。
“之前我還在想,不知此生還會不會有機會同坐一席,好好喝一回酒。”段天谕眯了眯眼,舉着酒壇看:“沒想到,竟是這麽快就實現了。”
“日後你想什麽時候喝不都有人陪你。”聞人語漫不經心地道。
“不一樣……能和我這麽松快的喝的,也就師兄你了。”段天谕看似感慨,卻難免帶上幾分試探。
聞人語一頓,回眸看過來:“日後,還有老三老五他們,再不濟,還有筱冉在。”
“所以,你到底還是要走。”段天谕坐起身與他對視,“師兄,留下來幫我不好嗎?”
聞人語笑笑:“師父說,若是我留下來,就要把大師兄綁回去。你師兄我素來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還是算了吧。”
段天谕一怔,苦笑:“果然,只要涉及大師兄,你無論什麽事都會妥協。”
“老四。”聞人語沉默了一瞬,突然開口:“你錯了,這一次我不是因為大師兄妥協。”他擡眼看過來,目光澄澈而幹淨:“我是你師兄,無論任何時候都會護着你幫着你,哪怕這世間你無人敢信,我希望最後的一份依靠能由我幫你守着。”
“你如今已是帝王,或許現在覺得你我兄弟情分尚在,永遠不會懷疑。可,未來呢?你到底是一國之君,一個手握重權的異姓王,不管何時都是一份威脅。”
“更何況……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