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搓蛋巧技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就已經六點多,哪裏還有時間洗澡!

整裝完畢,站到訓練場上,楊領隊放眼望去,果然,前兩天還嗷嗷叫得很歡的一群小狼崽子,這回全部老實了,一個個縮着脖子,禿毛的小雞仔兒一般。

累癱才好,楊領隊笑眯眯地想,都消停了,老子管理你們、拾掇你們就省力氣多了!

第一天的超強度訓練課就先滅掉了三分之一的陣容,力量不足、素質不佳的紛紛垮掉。

晚上睡覺時的高原反應又滅掉三分之一,耷拉着眼皮子,頂着黑眼圈,病泱泱得如同林黛玉。

而蕭羽同學很不幸地成為這兩部分“三分之一”之間,恰好重合的那一小撮倒黴蛋!

第二天的訓練與第一天不一樣,上午是單打組、雙打組各自進行專項技戰術演練,而下午是全員混合的耐力拉練!

蕭羽一聽“耐力拉練”這四個字就知道,自己今天忒麽的又要歇菜了。

因此,這一上午的技戰術訓練他格外賣力,發接發,平抽擋,挑球,殺球,竭力地在杜教練眼前晃悠。尤其是練到自己最得意最拿手的網前細膩小技術,他甚至被杜彪拎出來給其他小蘿蔔做動作示範。

蕭羽擺出網前搓球的姿勢,杜彪就着他的标準pose給小蘿蔔們講解:“搓球那一瞬間,手臂稍稍外旋,手腕稍微內收閃動,用你們的拇指和食指夾住拍柄!用手腕和手指的力量去搓,去切小球的右下側!

“很多人搓球搓得就跟挑球似的,一過網就被對手撲死,為什麽?因為你們用了太多的臂力!正确的搓球方法應該是用手腕和手指發力擊球!”

小隊員們聽得頻頻點頭,并且向蕭羽投射來一大片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那只小蘿蔔為啥就比我們搓得都好看吶,一個男孩子手指頭就跟繡花似的,怎麽能這樣靈活吶!

蕭羽擺着pose,玩味地挑了挑眉,端着球拍的右前臂,那姿勢就像他每一次在廚房裏揮舞平底小煎鍋。

他這一手搓球的技術是從小在廚房裏練出來的。

他其實不太會做飯,下廚從來不正經炒菜,就喜歡拎着煎鍋,餅铛,或者廚房裏一切形狀長得很像羽毛球拍子的器皿,翻來覆去地颠着玩兒!

他媽媽經常探頭進來吼他:“小羽,你又來了!雞蛋都煎老了還怎麽吃呢!葫塌子都給我煎糊了,真成了‘糊塌子’了!”

Advertisement

蕭小羽那時就站在竈前,左手在身側優雅地掌握平衡,撥動的手指彈擊着竈間裏若有若無的溫熱氣流,右手用三根指頭捏着餅铛把子。

我搓,我搓,我搓搓搓!

腦海裏想象着那一張球網的大致位置,然後輕輕甩動手裏的鍋,看着那一張絹薄的西葫蘆餅在平底鍋裏擦過來蹭過去。一張被爐煙竈火熏得紅撲撲的小臉,即使随着年齡不斷增長,仍然時常冒出單純到傻乎乎的得意。

那種完全地、純粹地沉浸在快樂中的驕傲和得意,他只有在球場上手握球拍,或是在廚房裏揮舞煎鍋時,才會徹頭徹尾地暴露出來。

午飯時,蕭羽沒有吃得太飽,僅僅填滿五成的胃空間,耗掉三成的胃動力。

其餘七成的供血機能可不敢耗費在胃裏,需要儲備給接下來的耐力拉練。

食堂大師傅端來兩大盆海鮮,一盆番茄大蝦,一盆炭烤鮮貝,說要給羽毛球國家隊的改善改善夥食,蕭羽都沒敢吃,只湊上去很眼饞地聞了聞那一股子撲鼻的腥香。

基地的鐵栅欄大門門口,杜彪手持那一摞要命的花名冊小本本,大手一揮,這一堂訓練課是耐力拉練,上山八公裏,下山八公裏!

從基地門口跑到滇池海埂公園那一條深入到湖心的長堤盡頭,那是上坡的八公裏。然後再給我跑回來,這是下坡的八公裏!

“啊——!十六公裏???!!!”

嫩生生水靈靈的小蘿蔔們,立時萎靡成了一堆苦皺着臉皮的小土豆,簡直想埋頭刨坑,把自己就地再埋回去!

蕭羽早就有心理準備,可還是為這往返八公裏的idea倒抽了一口昆明郊區清澈潤肺的寒氣。

其實總之是得挂掉,對他來講,也就是挂得體面一些和挂得非常難看這二者之間的細微分寸問題!

杜老大在胳肢窩下夾着花名冊,舒舒服服地蹬起自行車,一馬當先地“領跑”去了。

大隊員小隊員們呼嚕呼嚕地跟在教練的車屁股後面。

上了歲數又身體帶傷的老隊員,比如李桐這類的,按照常規被減了訓練量,只需跑三千米或者五千米,然後自覺掉頭回營。

長跑耐力好的那些小孩,早早就神采飛揚地跑到前頭去了。陳炯同學眉飛色舞的一副表情,蕭羽只有機會瞧見他的側臉,才一晃神,那完全不講江湖義氣的家夥就已經蹿得後腦勺都沒影了!

蕭羽沒打算去追別人。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就慢慢跟在隊尾磨蹭,也許還能存留住跑完全程的一線希望。

卓洋小盆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邊。

蕭羽心裏忽然湧出些溫暖,自己這個集團竟然也有同一戰壕的戰友,還以為要耍單呢!

他側過頭問:“卓洋,你頭還疼麽?”

卓洋的臉有些蒼白,勉強點了點頭。

蕭羽關心地說:“我跑得特別慢,你不用照顧我。你跑你自己的吧!”

卓洋苦着臉哼唧着說:“你這速度挺合适的……你就給我領跑吧……”

蕭羽暗暗翻了個白眼:哎呦吼吼,你哥哥我這水平還能給別人領跑?!

想當年咱青春貌美的某省隊小隊花,參加省體工大隊軍訓拉練的時候,那可是才跑完三分之二路程就被一輛軍用大卡車打包裝車直接拉去醫務室挂吊瓶的紅果果大衰人之一!

昆明郊區那疙瘩,崎岖不平多山路,道路兩旁是一排一排新栽的懸鈴木綠化帶,小樹苗排列得整整齊齊,微風中搖擺着悠閑俏致的身影。

蕭羽和卓洋一路慢慢跑着,基本上以勻速保持在最後一個集團的末梢上。他發現國家隊裏很多老隊員跑得也并不快,一個個吊兒郎當,不緊不慢的;倒是新來的小孩子們,興致高昂,意氣風發,還拿這耐力拉練當作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國家一隊的幾個男隊員并排跑着,排成一個弧度平緩的扇面,橫擋在蕭羽身前不遠處。

一個隊員放眼瞄着前頭越跑越遠的一群小腦袋,打趣說道:“瞧瞧那幾個喳喳呼呼的小孩,哎呦,一看就是剛來沒幾天,一聽‘拉練’倆字還新鮮得滿腦袋冒油呢!”

蕭羽認得,那位說話的是單打組的唐曉東,那兩年新冒頭的男單三、四號人物。

跑在唐曉東旁邊的李桐喘着氣答道:“可不是麽,新來的小孩最禁操!哪像咱這老胳膊老腿的,咳,彪哥再多操我一把,老子可真要撐不住散架了!”

李桐另一側是展翔,默默不吭聲地跑。這家夥今天竟然沒穿番茄炒蛋的鞋子,而是換了一雙白色軟底的慢跑鞋。蕭羽就覺得那五顏六色的時髦鞋肯定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

唐曉東扭頭瞧見了蕭羽和卓洋,樂道:“呦,這後邊還貓着倆小孩吶?”

李桐回頭,一掄胳膊,老大哥的架勢,招呼道:“你們倆磨蹭什麽,快跑上去啊!彪哥他手裏掐着表吶,要給你們計時考察的,你們可不能太慢喽!”

蕭羽知道李桐是好心提醒,可是自己真是心有餘力不足,哼哧了兩聲,答道:“咱就這速度了,沒事,你們跑你們的,小爺我給兄弟們斷後!”

老隊員們“噗哧”都樂了,覺得這小孩口氣還不小,挺有意思的。

唐曉東原地颠騰了兩步,等蕭羽跑上來與他并排,把人仔細打量了一把,說道:“勻速,保持呼吸平穩!嗯,你這個擺臂有點兒問題,不要左右擺得像個鴨子似的,要前後勻速擺,大腿擡高些,步幅大一些!”

蕭羽擺給唐曉東一個感激的表情,心裏暗地苦笑,咱天生就這塊材料,我就算來個大跨步,步幅都趕不上人家大寧子的一個齊步走!

唐曉東仿佛讀懂了蕭羽的心裏話,樂道:“呵呵,你不要覺得你身體條件不好。馬家軍的王軍霞多高你知道不?人家才一米六二!你有一米七二吧,你可比人家阿霞高十公分吶,你條件差在哪裏啊?!”

王軍霞?!

前方陣營裏再次笑倒一大片。

蕭羽心想,你說人家馬家軍的跑長跑是老本行,人家就是練這個的。咱一個打羽毛球的,玩命跑什麽跑啊?咱能跟王軍霞比麽!

大家正吭哧吭哧地跑着,後邊呼嚕呼嚕又湧上來一大幫人。

唐曉東回頭一看,是他的東省老鄉,東花俱樂部的一幫足球隊員,忍不住高聲招呼:“哎呦喂,哥兒幾個,又出來跑路啦!”

一群皮膚黝黑、說話糙糙拉拉的足球隊員,烏泱烏泱地跑了上來,一個個面容苦大仇深,神情如喪考妣,回應道:“操!可不是都來了麽,一開春就要體測了!每年賽季開始前,他媽的要先練三個月長跑!這還是活人過的日子麽!!!”

唐曉東笑:“你們練長跑本來就是應該的嘛!場上每次要跑九十分鐘呢,再不玩命練,你們跑得簡直比人家羅圈腿的泰國隊、孟加拉隊還要慢!”

東花俱樂部的隊員們一聽這話,嗷嗷地紛紛揮拳抗議:“都他媽是足協那幫神經病,非要搞這什麽十二分鐘跑和YOYO體能測試!人家足球強國巴西阿根廷意大利的哪個國家搞過這狗屁體能測試?!你讓梅西來跑,他也‘沒戲’啊!本來中國球員踢球腦子就傻,現在簡直就是越跑越傻!”

蕭羽這本來就倒不上氣來,一邊跑一邊喘一邊樂。這幫球員可能還不知道,假若知道了得激動得熱淚盈眶感激上蒼,中國職業聯賽體能測試這玩意兒,幾年以後終于作古了。如果再不作古,估計都可以去聯合國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産了!忒麽的太娛樂了,太有民族特色了!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個民族的堅韌和耐力,以及自己人玩兒自己人的花樣百出。足協領導們無論是門将出身的王幫主,還是喜歡吟詩頌德的閻掌門,到田徑出身的謝盟主,一直到曾經的速滑健将南老大,都能如此執着地将體能測試作為一項偉大事業堅持下來,不把球員集體跑傻喽,領導們誓不罷休!

踢足球的和打羽毛球的兩撥人混在一起跑,蕭羽卻能一下子分辨出每個人是從事哪個項目的。

不在于身高和身材,也不全在于肌肉類型,而是膚色膚質。

這幫踢球的整日裏在露天足球場上暴曬,享受日光浴和風吹雨淋,一個個皴黑糙皮,後脖梗子上像抹了一層竈臺上的油煙膩子,黑黢黢的。

而咱們羽毛球隊的隊員們,這一比較,簡直是溫室裏培育出的一朵一朵鮮花和仙草!

常年在訓練館裏打球,不見陽光。場館裏有一絲風,杜老大都恨不得要跳腳罵人,嫌通風口進來的風太大了,吹偏了小球的球路。因此打羽毛球的男孩子女孩子模樣都不錯,唇紅齒白,皮膚細膩光滑,只要先天底子別太差,後天保養得一個賽一個的嫩,靓,水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