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巴特勒太太，我想，黛茜夫人恐怕要失望了。”埃莉諾的回答讓蘭開斯特侯爵挑起一邊的眉。巴特勒太太驚訝地哦了一聲，接着就道：“這件事，我也猜你未必會一口答應。畢竟難度太大。”
“那麽，翠西，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幫助黛茜夫人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和你的關系并不是特別好，畢竟當初你離開倫敦的時候，只有十八歲。”
蘭開斯特侯爵的問題讓巴特勒太太微微一笑就道：“瞧瞧，威廉，你忍了這麽久終于問我了，我如果說這是秘密，你一定不會相信，但我要告訴你，我和黛茜是在柏林重逢的，很快就成為知己好友，而她的先生幫了巴特勒先生一個忙，因此我答應她，等回到英國後，一定要竭力幫她一次。你瞧，這不就是時候了。”
原來如此，蘭開斯特侯爵微微颌首，接着對巴特勒太太點頭：“那很抱歉，這個人情，大概要很久以後才能還了。”巴特勒太太笑了：“這也沒什麽，畢竟這是黛茜的執念。其實要我說，這件事又何必這樣執着？現在她們都各自嫁了，黛茜生活的還算幸福。”
還算幸福，蘭開斯特侯爵笑了：“翠西，你瞧，你都說了，她生活的只是還算幸福，對好強的黛茜夫人來說，看着不如自己的人在倫敦光耀奪目，而自己還要笑着祝福，本來就不是件快樂的事。”
“威廉，你真的變了，你以前不會說這麽多的。不過不管怎樣，我已經把話帶到了，也問過了，那麽我該去把答案告訴黛茜了。至于別的，我也無能為力。”巴特勒太太聳聳肩，開口告辭。
“你不在這裏吃晚飯嗎？翠西，今天有你最喜歡的烤鴿子，我記得，很多年前你最喜歡吃這個，還有蘑菇濃湯。”蘭開斯特侯爵的挽留讓巴特勒太太又坐下：“我記得，這是爸爸最喜歡的兩道菜，卡特琳夫人也喜歡，沒想到，又傳給了你。”
蘭開斯特侯爵坐在翠西對面：“卡特琳夫人現在最喜歡的是熏鲑魚。翠西，給我們講講你離開英國後的事吧。要知道，舅舅他，其實一直都很想你。”
“就算他再思念我，也沒忘記我給家族帶來的恥辱。”巴特勒太太飛快地回答，接着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有一種堅毅的表情在臉上浮現。這樣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和蘭開斯特侯爵有些相像。
如果，自己的女兒也要執意嫁給一個不問一名的窮小子，自己會怎麽想？埃莉諾有些走神。
蘭開斯特侯爵的手在桌上微微叩了叩，想再勸說巴特勒太太和舅舅和好，還在組織話語的時候就聽到小羅伯特的笑聲。接着這個小肉團子已經沖到埃莉諾面前，開口叫媽媽。
孩子的出現總是能緩解那種莫名其妙的緊繃，巴特勒太太哦了一聲就看向小羅伯特：“這就是你們的孩子，真是個聰明可愛的孩子。”
“巴特勒太太，還沒問過您，您的孩子，應該比小羅伯特大。”埃莉諾的問話讓巴特勒太太的臉上現出一種悲哀，接着巴特勒太太就低頭：“他們都被上帝帶走了，如果能活着的話，最大的那個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抱歉，巴特勒太太，我并不知道……”
“不，這不是你的錯，埃莉諾，那時我們年輕，雖然四處漂流，可總覺得日子會一天天過的更好，瑪格麗特夭折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後面還會有更多的孩子。可是，我們都想錯了。或許，這是因為……”巴特勒太太停住口，接着擡頭對蘭開斯特侯爵夫婦一笑：“抱歉，這些話不該說的，來，小羅伯特，過來這邊。”
小羅伯特是個很讨喜的孩子，在埃莉諾的目光鼓勵下就走到巴特勒太太跟前，瞪圓了一雙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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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巴特勒太太小心地把小羅伯特抱在懷裏，由衷地稱贊。
小羅伯特乖乖坐在巴特勒太太懷裏，聽到她的稱贊就露出笑。真可愛，巴特勒太太在心裏又稱贊了一句，這樣身體軟軟的，泛着奶香的小小身體，已經很久沒有抱過，最後一次，該是自己的凱利，可他只在自己懷裏活了三個月就和哥哥姐姐們一樣夭折了。那時巴特勒先生差不多要發瘋了，自己也是，如果沒有黛茜夫婦的陪伴，或許在柏林的時候就……
“翠西，哦，翠西，你能聽到我叫你嗎？”巴特勒太太臉上的神情很奇怪，這讓蘭開斯特侯爵十分擔心，并且試探地輕聲喚巴特勒太太。
這呼喚也讓巴特勒太太在沉思中醒來，她抱歉地對蘭開斯特侯爵笑笑：“抱歉，我實在是太出神了，你們的孩子真可愛。我聽說，露易絲也已經出嫁了，還有了女兒。”
“是的，露易絲上個月寫來的信裏，驕傲地說又懷上第二個了，小露易絲也十分可愛，而且等着當姐姐。”這樣的話題，總是女人更擅長一些，埃莉諾接過小羅伯特，握住他的手笑着說。
“真好，你們都很好，或許，我要的是不是太多了？”巴特勒太太微微有些發愣。蘭開斯特侯爵拍拍埃莉諾的手，埃莉諾會意，帶着小羅伯特離開。
“翠西，去請求舅舅的原諒吧。在我面前，你沒有什麽可逃避可掩藏的。”蘭開斯特侯爵輕聲對巴特勒太太說。
“不，威廉，這一定是上帝的懲罰，懲罰我在沒有經過父母的允許就結婚。所以讓我沒有孩子，可是威廉，我愛他，即便過了二十年，我還是愛他。我願和他同生共死。這樣的話，即便沒有孩子又怎樣。”
“那麽，如果他真的愛你，就該陪着你一起去請求舅舅的原諒。”
“他當然愛我，不管是在哪裏，都有那麽多的姑娘對他獻媚，可他只愛我。”巴特勒太太幾乎是喊出來。
“那麽，翠西，既然你們彼此相愛，如果再有一個孩子，那不更好？去請求舅舅的原諒吧，舅母已經患上嚴重的風濕，醫生說，很可能過不了這個社交季節，不然你該知道，費茨威廉是最喜歡社交了，可他這個社交季節并沒來，而是在陪伴舅母。至于舅舅，他蒼老了很多，盡管他從不提，可你十五歲的那副肖像，依舊被放在書房。那時你多麽地美，翠西，我都差點愛上你。”
十七歲前，巴特勒太太過着和每個貴族少女無異的生活，疼愛自己的父母，感情很好的弟弟妹妹，還有一筆豐厚的嫁妝，子爵承諾等巴特勒太太出嫁時，送她一筆三萬鎊的嫁妝。可是這一切都在遇到巴特勒先生時完全變化了，巴特勒太太用手捂住臉，不讓蘭開斯特侯爵看自己的哭泣，如果說嫁給巴特勒先生有後悔的話，那也是在孩子夭折的時候，其它任何時候，巴特勒太太都不覺得有什麽後悔。
三萬鎊的嫁妝算什麽？巴特勒先生現在擁有的財富已經十倍于此，而這所有的財産，都是夫婦兩人共同享受的。
“翠西！”蘭開斯特侯爵輕聲喚巴特勒太太，接着張開雙臂把她擁抱在懷裏：“我知道你和舅舅都很倔強，都不肯低頭，可是親愛的翠西，很多話，不說就會晚了。我們，不要等到失去才後悔好嗎？”
“好的。”巴特勒太太終于哭出了聲：“我想，我離開天使森林已經很久了。”
“天使森林？”蘭開斯特侯爵有些驚訝，接着就笑了：“那是你很小時候給你家的莊園起的名字，沒想到現在你還記得。”
“當然，我一直記得，那時這個家全是天使，而我，更是天使。”蘭開斯特侯爵輕輕地拍拍巴特勒太太的肩：“那麽，我該去勸勸巴特勒先生。”
“不用，我的話，他一定會聽。”巴特勒太太篤定地說，管家已經進來通報，巴特勒先生來訪。
蘭開斯特侯爵并沒見過巴特勒先生，等他進來時蘭開斯特侯爵才發現巴特勒先生非常非常英俊，即便年華已經老去，不像少年時那樣，但這個男人身上淩厲的氣質反而更深。
巴特勒先生比蘭開斯特侯爵高了半個頭，進來後先關切地看了眼巴特勒太太，這才伸手和侯爵相握：“你好，侯爵閣下，我是來接我太太的。”
侯爵伸出手和他相握，握手時候明顯感覺到巴特勒先生在使力，侯爵的眉微微一皺就暗暗用力。
“你們又不是孩子了，還在做這幼稚的游戲？”巴特勒太太起身阻止，巴特勒先生這才松開手：“親愛的，你該知道，我對你的親戚，很難有好感。”
☆、77決定
這話讓巴特勒太太的眉皺緊：“親愛的，你這樣說……”巴特勒先生已經轉身，接着對蘭開斯特侯爵裂開嘴一笑：“抱歉，侯爵，我想，翠西說過，你是與衆不同的，而你也沒有尖叫逃跑，那在我看來，你就是與衆不同的。”
侯爵有些擔心地往巴特勒太太那邊看了眼，巴特勒太太已經對侯爵解釋說：“威廉，并不是我維護我的丈夫，而是他的個性，怎麽說呢，順着他他就很好，越看不起他，他就越……”
“我知道我該為你和你的親戚們友好交談，翠西，但是這樣的事我很難做出來，你知道，我只是……”巴特勒先生接了他太太的話頭就說出來。
“是嗎？那我該和你進行一場男人間的談話，翠西，你去找埃莉諾吧。”
侯爵的話讓巴特勒先生的眼裏閃出亮光：“看來我低估了你，侯爵閣下，你看起來并不像是那種，怎麽說呢，弱雞。”這個形容只讓侯爵微微皺眉，示意巴特勒太太出去。巴特勒太太看着這兩個男人，有些猶豫。
“去吧，親愛的，我知道，你很喜歡英國的生活，這些是你從小就熟悉的，去吧去吧。”巴特勒先生的話讓巴特勒太太往門邊走去，當她的裙角消失在門邊時，巴特勒先生已經很興奮地說：“來吧來吧，我們需要打一架，你不知道侯爵閣下，來倫敦的這些日子，我都快憋瘋了，連馬都不能好好跑。”
“本來我也覺得，該和你打一架的，但看在翠西份上，我認為還是不做這件事。”說着侯爵從櫃子裏拿出一瓶酒：“來點威士忌怎麽樣？我想，你該帶翠西回去和她父母見面了。”
侯爵的話讓看見酒的巴特勒先生臉上的興奮頓時消失：“我知道，翠西懷念英國，所以我帶她回來，但是她的父母，當初可是一文不名地把她趕出了家門。因為她執意要嫁給我這個窮小子。”
“二十年了，巴特勒先生，二十年了，你認為翠西的父母不會思念她，而她也不會思念父母嗎？你們的孩子數次夭折，她認為這是上帝的懲罰。巴特勒先生，我想你應該是愛着翠西的，難道你就希望看到她愁眉不展？”侯爵把一杯酒遞給巴特勒先生，後者接過酒杯喝了一口才說：“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一直陪伴着她，而且，做一切可以讓她開心的事。”
“可是她不僅僅是需要丈夫，巴特勒先生，你明白嗎？或許你賺錢的本事高過我，可是對女性的心理來講，你遠遠不如我。”侯爵輕啜一口酒，看着巴特勒先生。
巴特勒先生咬住酒杯邊緣，開始思考起來。
巴特勒太太擔心丈夫和侯爵起沖突，并沒走遠而是一直在門邊徘徊，聽到裏面只有談話聲而沒有傳來打架聲，她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巴特勒太太，我聽說巴特勒先生來了，所以想問問你，他平常喜歡些什麽菜？”埃莉諾走過來，看見巴特勒太太在門邊徘徊，上前溫和地問。
“他喜歡，他什麽都喜歡，只要是食物，熟的，他就會喜歡。”巴特勒太太心不在焉地回答。埃莉諾挽住了她的胳膊：“那麽，我們去小起居室坐着喝喝茶吧，我很喜歡聽你講那些事情。”
看見巴特勒太太又擔心地望向那扇門，埃莉諾笑着拉她前行：“很多事情，需要男人們自己來解決，你說是嗎？”
巴特勒太太唇邊現出一個溫和笑容，她真是典型的英倫淑女，溫柔是從內到外發出來的，而不是像韋森特伯爵夫人一樣，用溫柔來掩蓋住野心。埃莉諾讓女仆送上了茶和點心，對巴特勒太太下着判斷，難怪當初的巴特勒先生，幾乎是瘋狂地愛上了她。
溫柔、美麗、優雅，随便挑上任何一個詞，都能讓巴特勒先生傾心。也不知道她當初是怎麽鼓起勇氣和巴特勒先生私奔的？埃莉諾端起茶杯：“你和巴特勒先生認識已經超過二十年了吧？”
“二十一年了。”提起丈夫，巴特勒太太臉上的神色更加溫柔：“那時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有這樣一份愛情，從結婚到現在，他滿足了我對男性的一切幻想，除了，”埃莉諾知道巴特勒太太不願意提起傷心事，拍拍她的手就說：“我能想象，就像現在，侯爵滿足了我的一切幻想一樣。”
盡管她們幻想的內容完全不一樣，可巴特勒太太還是露出笑容：“那太好了，能夠嫁給自己所愛的人，并且得到衆人祝福，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那麽，巴特勒太太，恕我冒昧，你也想得到你父母的祝福嗎？”這個問題讓巴特勒太太的臉有些黯淡，和面對侯爵時的坦誠不一樣，面對埃莉諾，巴特勒太太難免會重新戴上面具。
既然她不回答，埃莉諾也沒有說話，鐘在滴答滴答地走，時間已經過去兩刻鐘了。起居室的門被打開，巴特勒先生走進來，看見自己的丈夫，巴特勒太太再也無法掩飾住自己的焦急，幾乎是飛奔着往他那邊走：“親愛的，你不會……”
“我當然不會和侯爵打架，怎麽說我也是講道理的人。”巴特勒先生安撫地拍拍妻子的肩：“親愛的，我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我陪你回去見你的父母。而不是像我原來想的那樣。”
巴特勒先生原來想的是在倫敦住下之後，再慢慢把消息傳遞出去，然後等待子爵那邊來人。可是現在，巴特勒先生覺得，再讓妻子多等一日，她就會多一份煎熬。
巴特勒太太發出喜悅的叫聲，接着捂住嘴巴看着自己的丈夫，眼裏的淚已經快要流出來了：“是嗎？親愛的，我沒聽錯？”
“是的，你沒聽錯，我親愛的太太。”巴特勒先生瞧一眼跟在他身後進來的侯爵，這才對自己的太太說：“親愛的，我愛你，所以，就該承受因愛你而得到的責難。這個道理，我承認還是非常對的。”
巴特勒太太眼裏的淚已經滿是喜悅，雖然讓丈夫陪着她一起去給子爵夫婦，得到父母的祝福是她長久以來的心願，但基于從小受到的女子出嫁就該順從丈夫的教育，這個心願一直都被埋藏在心裏，絕不說出口。而心願一朝得償，這是多麽歡樂的事。
巴特勒先生的說到做到很快就提現出來，他連在晚飯都沒吃，就帶着妻子離開，好回旅館收拾行李。
“這麽一對夫妻平常相處，肯定很有趣。”送走了巴特勒夫婦，埃莉諾在那喃喃地說。
“我倒覺得，是翠西在平時主導，而不是她的先生。”侯爵摟住妻子的肩，和她一起回屋。
“我一直不知道，親愛的，你還是個很注意關照親戚的人。”埃莉諾的眉微微皺起，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是這樣的人。
“唔，親愛的，和我接觸的越久，你就會越明白我的優點。不過，我說服翠西回去，并不僅僅為了翠西，而是另有原因。親愛的，你應該知道，我的那位表弟妹出身于凱蘭德家族，這個家族，和宮廷的關系非常非常近，比，”侯爵在尋找一個參照物，但最後還是用黛茜夫人來做比方：“比黛茜夫人出身的家族和宮廷的關系要近的多。”
“親愛的，你的意思是，我回絕了黛茜夫人，但是我還有別的路？”
“當然，親愛的，這是你的夢想，既然是你的夢想，那我就要幫你實現。”蘭開斯特侯爵認真地說。
“親愛的，我太愛你了，可是你明明……”
“我不喜歡政治，但這并不代表我對政治一無所知，你要知道，每個貴族男子，這些都是從小需要接受的教育。那麽親愛的，現在就給我一個快樂的吻如何？”
埃莉諾伸手摟住丈夫的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好幾下，等放手之後才有些懊惱地說：“巴特勒夫婦不在這裏吃晚飯，那準備的飯菜又多出來，親愛的，你能幫我這個忙，把它們全吃光嗎？”
“全吃光是不可能的，但是侯爵夫人，我會盡力把它們吃完。”侯爵和埃莉諾開着玩笑，攜手去吃晚飯。
巴特勒夫婦第二天一大早就離開倫敦，只讓人往蘭開斯特府送了一封短柬，說明大概過個三四天就回來。而埃莉諾繼續參加平常的交際，黛茜夫人已經知道埃莉諾回絕了她，但遇到埃莉諾的時候，并沒有失望之色，還是和平常一樣。
社交季節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的歡快，而這時埃莉諾等了好幾天的消息終于傳來，某某子爵夫婦在二十年前私奔的那位千金回到英國，并得到子爵夫婦的原諒和祝福，子爵将為自己的女兒請求入宮觐見，以期得到國王夫婦對她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