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蔣延洲坐下的一瞬間,整個班都靜了兩秒。

但也只是兩秒。

然後便是一陣接一陣的沸騰。

除了那幾個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去學習的路上的學霸,班上其餘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教室後排這個本不起眼的角落裏——

女生多半是被新同學的盛世美顏所吸引。至于男生,則更多的是為了看他們南哥如何手撕搶座的新同學。

從文理分科李成江接手這個班開始,高二十班便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別的班換座位基本都是一周一換,并且按照一定的規律上下左右兼顧輪換。三年下來幾乎每個同學都能把教室的座位坐上一遍,公平而又不失偏頗。但李成江偏不。

他進班級第一天,就規定了十班的班級座位由大家的學習成績來決定。同學們可以按照考試排名依次選擇自己喜歡的座位與想要的同桌,兩個人能共同進步的前提下他不做任何幹涉。但如果一對同桌之間有一方成績下滑,那麽這兩個人以後便不準再做同桌。

這個方法自然深得大家的喜愛。

但問題是,十班一共有五十五名同學。也就是說注定有一個人會被單出來,成為不配擁有同桌的孤家寡人。

而江南,作為分科後的第一次摸底考試的班級兼年級倒數第一,不負衆望地贏得了這個獨一無二、位于教室最後一排的VIP單人坐席。

本來大家還挺同情落單的江南。

倒不想江南一坐就和這個座位坐出感情。即便後來她偶爾考得不錯,也依舊會主動選擇這個座位。

江南的理由是,一個人坐習慣了,旁邊有人上課睡不着覺。

有一次錢子安腦子一抽想體驗一把江南的專座是什麽感覺。

他仗着成績比江南好那麽幾名,直接選了那個單人座。結果不知道江南對他用了什麽招,錢子安屁股還沒坐熱乎,就以看不清黑板為由求着李成江給他和江南換了座位。

這件事之後,大家便把這個座位默認為南哥所有。誰要是敢動,那就是故意找南哥的茬兒。

而好巧不巧。今天這位新同學一來,就杠上了江南。

江南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個小破座位除了錢子安之外竟然還有人惦記。

——偏偏這個人還是和她有着說不清道不明恩怨的暴躁“白天鵝”。

江南敢發誓,這只“白天鵝”剛剛絕對是故意的。

畢竟她都要将自己的屁股放在椅子上了,結果沒想到半路突然殺出來一個程咬金,先她一步搶占了高地。

蔣延洲大爺似的靠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從書包裏把文具袋拿出來,鄭重且嚴肅地擺在課桌的右上角。

然後又拿了本高二的語文書出來,随手翻開一頁,垂眸看着。神情認真得江南差點就忘了這人是個留級生,而把他當成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霸。

江南翻了個白眼。

你看得懂嘛你看這麽半天。

好一會兒,蔣延洲才擡起頭來。

依舊是那雙明澈幹淨的眸子,好看但是卻看不清任何情緒。

他像是才看見江南。臉上堆出幾分并不走心的驚訝,似笑非笑地和江南揮了下手。

然後是江南熟悉的懶散語調:“我們還挺有緣,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

還是只記仇的白天鵝。

蔣延洲話音剛落,錢子安就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哦~南哥居然和我們新同學認識啊。”

“原來是南哥熟人,難怪敢老虎頭上拔毛。”其他幾個愛鬧騰的男生也開始笑起來,紛紛朝蔣延洲吹起口哨來。

江南被他們吵得腦仁疼,轉頭踹了錢子安一腳,“我認識個屁。”

江南踹得不輕,錢子安消停下來。

然後她重新看向蔣延洲,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過,語氣禮貌客套——

“這位同學,你坐的這個座位是我的,可以麻煩你換個位置嗎?”

“寫你名字了嗎?”

江南原本打算繼續使用懷柔政策,畢竟初來乍到的正常人聽到這種話,肯定會覺得抱歉,抱歉的同時自覺把座位給她讓出來。

但顯然她對蔣延洲有誤解。

這人不但沒有一絲半點的愧疚,反而一句輕描淡寫的“寫你名字了嗎”把江南堵得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江南再次開口之前,蔣延洲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我沒記錯的話——班長剛剛說開學時座位自選。”他适時地頓了下,“難道還有同學可以搞特殊?”

搞特殊三個字被蔣延洲故意拉長。

他說這話的時候全程看着江南,就差指名道姓說“就是你這位同學搞特殊”了。

江南氣笑。

從小呼風得雨,這位主的脾氣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除了她爹和她哥,還沒人能把她怼成這樣。

只是她剛要發作,就有人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來,“速報速報——老李頭來了。”

李成江端着他的大紅色保溫杯從前門進來時,教室裏亂哄哄的鬧成一團。

看熱鬧的看熱鬧、吆喝的吆喝,錢子安甚至為了擁有更好的吃瓜視角,整個人都站在了桌子上。

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一點學習的氛圍。活像一個難民營。

好脾氣如李成江,火也一下子就蹿上來了。

顧不得什麽狗屁靜心養生,李成江捏着他的保溫杯重重地在講臺上敲了兩下,恨鐵不成鋼地盯着下面還沒來得及斂了嬉笑的學生。

“你們看看你們像什麽樣子?今天開始你們就都是高二的學生了,一點都沒有緊張感,明年準備拿什麽去參加高考?”

李成江在學生心目一直是個慈師的形象,猛地發這麽大火,全班都不敢再吱聲。

就連平時屁話最多的錢子安,這會兒都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座位上,裝模作樣地學習起來。

只有江南還站在那兒。和蔣延洲無聲地對峙着。

“江南。”所有人坐下後,江南自然就格外顯眼,“看不到九點了?還站在那兒幹什麽?”

江南就等着李成江問她。

不就是演戲嘛?誰還不會了。

“李老師——”江南眼底有幾分委屈,“這位新來的同學他——”

然而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李成江就打斷了她,“你沒看到昨晚我在微信群裏的通知?你看看你穿的什麽玩意兒?我看你是想讓我請你爸爸來喝茶了吧。”

這不是在說新同學的事兒嗎?怎麽就扯到她頭上了?

但江南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這會兒也顧不得搞不搞新同學了,她趕緊把書包裏那件校服扯了一角出來,極快地給李成江晃了一眼,鬼話信口捏來:“李老師我今天穿了校服的,就是剛剛在校門口吃早飯的時候把衣服弄髒了,這才不得不換下來。”

怕李成江不信,江南又表了表決心:“李老師我今晚回去就把衣服洗幹淨了,明天一定乖乖穿上,您千萬千萬別叫我爸來。”

她剛說完,蔣延洲就輕笑了聲。

聲音不大,但卻能保證讓江南聽得清清楚楚。

剛剛聽到請家長的時候一上頭,江南都忘了這校服的主人還坐在她旁邊呢。

李成江自然沒注意到江南和蔣延洲之間的你來我往。

他對江南這個解釋還算滿意,臉色緩和了不少。于是重新回到之前的話題:“你剛剛說新同學怎麽了?”

李成江問這話的時候,蔣延洲修長幹淨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沒看江南,一副“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不然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會說出什麽”的挑釁表情。

江南氣得後槽牙磨了又磨。

最後還是只能憋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望着李成江:“我是想說新來的同學沒座位,我就把我的位置讓給他好了。”

江南一說,李成江才一拍腦門猛然想起來他們班一共只有五十五張桌子。

如今新來了一個蔣延洲,座位自然是不夠的。

他樂呵呵地看着江南,聲音裏透着對江南樂于助人行為的無限滿意——

“我們班原來有五十五位同學,新同學一來正好和你做同桌。你多多照顧新同學,要和新同學相親相愛、互幫互助。”

作者有話要說:  騷延:要和媳婦相親相愛了,期待地搓手手。

南哥: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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