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蔣延洲質問得非常理直氣壯。
有那麽小幾秒的時間, 江南甚至懷疑是自己找錯了車。要不是沈國志還坐在駕駛座上,江南差點就要甩上車門說句“對不起”離開了。
這會兒已經過了放學高峰期。校門外的學生并不多,像清澈溪流中的游魚, 只稀稀拉拉偶爾游過一尾。
江南穿着校服站在黑色賓利邊,格外的顯眼。
她如炬的目光釘在蔣延洲身上, 看了片刻, 然後輕飄飄地轉了個彎,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沈國志。
“沈叔, 我們家車上怎麽有個亂七八糟的人啊?”
“小蔣啊——他是先生給你請的家教。”沈叔有些圓胖的臉上露出老實的笑容,“先生說你們正好一個學校,就讓我順便把你們一起接回去。”
蔣延洲是她家教?
江南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江南沒出來的時候, 沈國志和蔣延洲聊了幾句。這個男生不卑不亢的, 聊起天來也很知分寸, 是以他對蔣延洲的印象還不錯。
想到兩個小孩兒都是一個學校的,而且聽江成行說還在一個年級,沈國志便忍不住多嘴問了句,“南南你和小蔣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
江南心裏冷哼了聲, 她和蔣延洲解的關系完全可以用冤家路窄來形容。
但她這會兒并不想和企圖當她家教老師的蔣延洲扯上任何關系。
江南一番說辭剛在嘴邊打了個轉兒,誰知蔣延洲先她一步開了口:“認識。”
其實在上這輛車之前,蔣延洲也并不知道自己要輔導的是他那位小同桌。
喻麗晴一直不喜歡他去燒烤店幫忙。尤其是周六晚上看到他又發狠和那群要高.利.貸的人打了一架之後, 她便對他去燒烤店這件事更抵觸了。
蔣延洲自然知道喻麗晴是心疼他, 但他也不可能把這個家所有的擔子都扔給喻麗晴。
母子倆誰也不肯妥協。
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 喻麗晴一個許久沒聯系的老朋友忽然給她打了個電話。
喻麗晴那位朋友這幾年一直在有錢人家做保姆,這次打電話是因為主家的先生想給小女兒找個放學後輔導作業的家教。
她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個就想到了蔣延洲,加上酬勞不低,便想問問喻麗晴的意思。
喻麗晴心底有幾分猶豫。
在嫁給蔣延洲按個賭鬼父親之前, 她也算是個正正經經的世家小姐。多少也知道那些家裏有錢的富二代并不是很好相處。
可是比起整晚整晚地浸在油煙之中給客人端茶倒水,她寧願蔣延洲去當家教。
好歹環境沒有那麽惡劣。
所以沒有征求蔣延洲的意思,喻麗晴便私自做主應下了這件事。
蔣延洲是在喻麗晴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之後才知道自己要去當家教的。他沒問教的誰,只知道對方和他同校。
直到剛剛和沈國志聊了會兒天,才知道要請他的人是江南的父親。
蔣延洲其實還挺期待江南看到他之後的反應。
果然不出他所料,江南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那張明豔豔的臉頓時有了幾分擰巴。彎彎的眉輕蹙着,眼底染滿了不可思議和不樂意。
江南下颌微微擡起,以一種有些高傲的神情盯着蔣延洲,“我不需要家教,所以你走吧。”
來之前沈國志就聽江成行說江南可能會抵觸新請的家教。
但他也沒想到江南居然這麽不給面子,甚至一節課沒上,就直接開始趕人。
想到江成行的吩咐,沈國志趕緊開門下車。
他打着哈哈接過江南的書包,然後微彎了腰替她将副駕駛的車門拉開。
“南南你看時間也不早了,有什麽話你先上車再說。”見江南杵着不動,沈國志半哄半騙,“先生說了今天要是不把你和小蔣一起接回去,他就要扣我的工資。”
江南心軟。
沈國志話音剛落,她眼底的堅決就融化了幾分。
沈國志的眼睛笑成一條縫,繼續打着圓場:“沈叔工資也不高,你看在沈叔平日裏幫你不少忙的份上別為難沈叔行不行?”
礙于沈國志的面子,江南到底沒再堅持讓蔣延洲下車。
但該表達的不滿還是要表達的。
于是她重重地朝蔣延洲哼了聲,這才一屁股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沈國志趕緊發動賓利。
從學校到江家的一路上,江南和蔣延洲兩個人誰也沒搭理誰,各自看着窗外飛速劃過的風景。
仿佛這樣對方就不存在似的。
沈國志被這氣氛凍得難受,主動講了幾句玩笑試圖緩解尴尬。
倒不想江南和蔣延洲都不買賬,車裏的空間頓時又□□可感地下降了好幾度。
沈國志一把年紀了哪裏受得了這些,只能不動聲色地踩大了油門。一直到把兩位小祖宗送到江家別墅門口,這才暗暗地松了口氣。
因為蔣延洲第一次來的緣故,江成行難得親自來給江南開了門。
可是從開門那一刻開始,江南就發現自己被江成行當成了空氣。
她叫了他一聲“爸爸”,蔣延洲叫了一聲“叔叔”。
這但凡長個心都能分辨得出其中的親疏遠近。結果江成行連個正眼都沒分給江南,對蔣延洲笑得溫暖又親切,“是小蔣吧?外面熱,趕緊進來。”
劉姨聽到動靜也從廚房裏出來,親自給蔣延洲拿了雙更換的拖鞋。
“一年多沒見着小洲你好像又長高了不少。”劉姨說着又去給蔣延洲倒了杯水,“餓了吧?你們洗個手馬上就能吃飯。”
對比蔣延洲的衆星拱月,江南忽然就覺得沒人搭理的自己像那棵獨自地裏黃的小白菜。
要不是她知道她爸媽以前伉俪情深,看江成行對蔣延洲的态度,她都快懷疑蔣延洲是他爸的私生子了。
江南翻了個白眼,書包一扔趿着拖鞋走進客廳。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上感受着空調的涼意。
她一身熱汗還沒吹涼,江成行那張不滿的臉就出現在江南眼前。
她爹終于想起來還有她這麽一號女兒了——
只是還不等江南感到欣慰,江成行威嚴滿滿的聲音就在她耳邊炸開。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估計是想到現在家裏多了個對比的人,江成行目光稍轉,“你看看人家小蔣,坐得多板正。”
江南順着江成行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蔣延洲在一張椅子上坐得筆直。
臉上帶着抹适宜的笑,正和劉姨在聊天。劉姨問他什麽他就回答什麽,乖巧得不能更乖巧。
一副十足三好學生的做派。
江南腦子裏迅速閃過蔣延洲在學校裏永遠沒長骨頭不是靠在椅子裏就是靠在牆上的倦懶樣子,懷疑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
蔣延洲這哪裏是來給她補課的——完全是來和她PK演技争奪奧斯卡獎杯的吧。
江南呵笑一聲,正準備繼續躺回沙發上。下一秒江成行就強行将她拉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笑。趕緊去把碗筷擺好準備吃飯了,等會兒吃完飯小蔣還要給你補習。別磨磨蹭蹭的。”
雖說劉雲韶、沈國志是江成行聘的保姆和司機,但是江成行一直教育江寒和江南不準在他們面前有高人一等的優越,而是要把他們當成長輩一樣尊重。
所以平日裏擺碗筷、端菜這種小事江南基本都會幫忙做。
不想補課歸不想補課,飯總是要吃的。
所以江南倒也沒再繼續躺回去,而是就着江成行的話,懶懶散散地起身往廚房走。
等她抱着四副碗筷回來的時候,江成行已經招呼蔣延洲和劉姨在餐桌上坐下了。
江南把碗筷擺在每個人面前,輪到蔣延洲的時候,她故意加了力道。
骨瓷碗與大理石的桌面撞上,發出清脆的一聲“砰”響。
蔣延洲垂眸看了一眼,臉上波瀾不驚。十分淡定地對着江南說了聲“謝謝”。
江南一直在觀察蔣延洲。
她捕捉到,蔣延洲在說謝謝的時候——一雙好看的眸子裏填滿了真誠,而這份真誠裏又帶着幾分若有似無的無辜以及不易察覺的委屈。
這個表演層次感,饒是江南這樣的資深“演員”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江成行和劉雲昭并沒有注意到兩個小孩兒之間的你來我往。
江成行拿了雙公筷,一個勁兒地往蔣延洲的碗裏夾菜,“我之前看了你們月考的成績單,你媽媽到底是怎麽教你的,能考那麽高的分數?”
江南夾了一只蝦扔進碗裏,“爸你沒必要那麽誇張吧?我哥以前還不是日常年級第一,也沒見你表揚他幾次啊?”
“吃蝦還堵不住你的嘴?”江成行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江南一眼,“你考人家小蔣一半分數的時候怎麽沒見着你反應這麽快呢?”
行吧——
考得差沒人權。
于是江南開始保持一團空氣地自覺,安靜地掃蕩着桌上的飯菜。
一頓飯吃下來,蔣延洲的人氣絲毫不減。不是被江成行吹捧懂事學習好,就是被劉姨拉着話家常。
快吃完的時候,江南喝掉碗裏最後一口湯。她往椅背上一靠,輕輕拍了下微鼓起來的小肚皮,半眯着眼看向坐在她對面的蔣延洲。
蔣延洲碗裏因為江成行和劉姨過度熱情而堆積起來的菜還剩了一小半。
他這會兒正握着筷子,從碗裏夾了塊魚肉起來。
握筷子這個動作在中國再普遍不過了。
可是蔣延洲幹淨的指節捏着銀制的筷子,莫名就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賞心悅目到沒什麽文化的江南居然想到了“秀色可餐”這個詞。
她眯着眼欣賞了會兒仙男進食,見江成行還在不停誇獎着蔣延洲,忽然挪動着坐直了身體。
然後江南打斷江成行嘴邊的話,真誠地看着江成行,“爸爸我給你一個建議吧?”
以前沒有對比還好,江成行覺得江南再差也到底是自己女兒。
可是如今有了個優秀絕頂的同齡人做對比,江成行便忍不住反思自己和汪靜思當年生江南的時候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尤其是他這個不争氣的女兒偏偏還要往|木倉|口上撞。
所以江成行瞬間變臉,不太耐煩地應了江南一聲,“你有話快說。”
“我看您挺喜歡蔣延洲的,不如——收他做半個兒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後南哥一語成谶——延哥成了她爸的合法女婿(一個女婿半個兒)
感謝仙女的霸王票:驚渡. 地雷1個
感謝仙女們的營養液:耿耿于懷 20瓶;viqi22 2瓶;42393613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