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曲奇餅幹一入口, 一股甜膩膩的滋味就在口腔中擴散開來。
不知道江南到底在餅幹加了多少糖,蔣延洲只覺得甜得讓人發暈。
他是真沒騙江南,他并不愛吃甜食。尤其還是甜成這樣的。
看見蔣延洲皺眉, 江南條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嘴。
她開口時卻并沒有什麽底氣:“應該沒那麽難吃吧?你給點面子別吐出來啊。”
女生光滑細嫩的掌心貼在蔣延洲的唇瓣上,帶着幾絲不太明顯的涼意, 以及淺淺的卻不容忽視的甜香。
像是一只奶貓的爪子, 輕輕巧巧地落在了蔣延洲的心上。
勾人卻不自知。
蔣延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擡手,握着江南的手腕将她拉開了幾分。
江南敵不過蔣延洲的力氣, 眼看着被他拉了開,索性把垃圾桶踢到了身後。
像是母雞護崽兒似的護着垃圾桶,不讓蔣延洲靠近。她眼底水波流轉, 可憐巴巴地望着蔣延洲:“這真的是我今天做的最好的一次了。”
蔣延洲忽然就覺得, 嘴裏的甜膩好像也不是那麽讓人難以接受了。
他垂眸, 看了眼面前堪堪到自己下巴的江南, 有些含糊地開口:“我有說要吐出來嗎?”
“那就是還不錯的意思?”江南眼神亮了亮,拿着蔣延洲給的這點陽光立馬燦爛起來,“是不是很好吃?我就說嘛這次不可能失敗。”
江南手舞足蹈的,像是一個剛接觸這個世界的天真小孩子。眼底裏是讓人舍不得破壞的純淨透徹。
蔣延洲勾着唇笑了下, 決定違心地送江南一句“還不錯”的評價。
只是這個念頭剛浮出來,他就在一口咬下去的時候生生把這句評價咽回了肚子裏。
——如果不是江南反複強調她做的是曲奇餅幹,蔣延洲一定毫不懷疑他嘴裏含的這玩意兒是一塊石頭。
蔣延洲從沒覺得, 吃餅幹是件這麽痛苦的事情。
一塊不算大的餅幹, 他在江南的注視下, 愣是艱難咀嚼了三四分鐘,才把它完全地給咽了下去。
吃完後,蔣延洲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你這是用來給你哥接風洗塵的?”
“對啊。”江南找了個精致的盒子, 打算把餅幹都裝進去。
蔣延洲看着她折騰。一直到她把最後一塊餅幹放了進去,才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我真期待看到你哥吃上這些餅幹時的幸福表情。”
江南絲毫沒聽出來蔣延洲的陰陽怪氣,全當蔣延洲在誇她。
她嘿嘿笑了聲,“等會兒我哥就回來了,到時你肯定能看到。”
廚房裏有些熱,蔣延洲便打算去外面等江南。他剛要拉開廚房門,劉雲韶就從外面走了過來。
她瞥了眼江南手裏的餅幹盒,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南南,你哥剛剛來電話了。”
“這麽快?是航班提前了嗎?”江南頓時有幾分手忙腳亂,“可是我東西還沒有準備好。”
“不是。”劉雲韶大概并不想打擊江南的熱情,言語間有些遲疑,“你哥哥說他今天不回來了,讓我們別為他忙活了。”
江南果然愣了幾秒,“不回來?不是說好要回來的嗎?”
“江寒說他這次是和他導師一起回國的,他們晚上在酒店住一晚之後明早直接飛北城去參加什麽學術會議。”
江南的聲音聽上去沒了什麽精神,悶悶的:“哦,我知道了。”
她們交談的時候,蔣延洲就在旁邊無聲地看着。
他看見江南眼底的光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蔣延洲是獨生子女,也沒有什麽親密的堂兄堂弟表姐表妹,所以他并不太能理解江南和她哥哥之間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但這并不影響他看出江南應該很期待見到她哥哥。
而且之前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失望。
劉雲韶出去之後,江南也不再繼續倒騰餅幹盒上的那個蝴蝶結。
她落寞地站了會兒,一直到蔣延洲叫了她一聲,她才意識到蔣延洲還在旁邊。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破自己的尴尬,江南勉強笑了兩聲,“你可能見不到我哥吃餅幹時的幸福表情了。”
她說着,抓了塊餅幹塞進自己的嘴裏。
但很快,她就蹙着眉急吼吼地吐了出來,然後抓起水杯漱了漱口。
“我——”想到剛剛自己對蔣延洲下的毒手,江南滿臉的歉意,“那個——我沒想到這麽難吃,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逼你吃下去的。”
蔣延洲喉結滾動了一下。
明明該是很好笑的場景,他卻莫名覺得笑不太出來。
甚至隐隐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江南索性直接扯掉了餅幹盒上有些礙眼的蝴蝶結,端着盒子往剛剛她誓死守衛過的垃圾桶旁邊走。
她邊走邊故作輕松地開口:“幸好我哥沒回來吃這餅幹,不然估計能和我當場斷絕兄妹關系。”
蔣延洲就站在垃圾桶旁邊。
他看着江南的一系列動作,說不清什麽原因的,忽然擡手抵住了那個小小巧巧的餅幹盒。
他直起身子,聲音淡淡的:“你幹什麽?”
“丢了啊。”江南彎唇笑了一下,“反正又不好吃,我哥也不回來。”
蔣延洲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的陰陽怪氣。
他頓了兩秒,再開口時神情認真:“我覺得還行。”
江南有幾分微愕,恍惚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蔣延洲說的還行應該是指她手裏的這份餅幹。
她是見識過蔣延洲的毒舌的,這麽難吃的餅幹他不僅沒有羞辱她,竟然還屈尊降貴地賜了一句“還行”。
江南臉上的表情頓時像見了鬼一般。
但偏偏蔣延洲的臉上捕捉不到一絲類似于開玩笑的成分。
看見江南滿臉的一言難盡,蔣延洲懶得和她解釋,在她反應過來之間從她手裏拿過了那盒差點被投喂進垃圾桶的餅幹,然後神色淡然地往嘴裏塞了一塊。
“蔣延洲——你不用勉強的。”江南下意識便想阻止,卻被蔣延洲靈巧地躲了開。
“你看我很勉強的樣子嗎?”蔣延洲說着又吃了一塊,“雖然當餅幹吃牽強了一點,但是當成牛軋糖還是可以接受的。”
江南仔細地觀察着蔣延洲的神情,但他臉上除了淡定就只剩下淡定,的确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勉強。
而且在江南的認知裏,蔣延洲也不像是會為了別人随随便便勉強自己的人。
所以蔣延洲的表現只能被理解為他是真的口味獨特喜歡吃這個“牛軋糖”。
雖然餅幹被當成了牛軋糖,但總歸是有人喜歡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江南眼底因為江寒沒能回來的失望被沖淡了一些,甚至還雀躍着幾分歡欣。
她拍了下蔣延洲的肩膀,一副遇到知音的模樣,“延哥你要是喜歡我下次還給你做——獨家配方獨家口感。”
蔣延洲正艱難地咽下第三塊餅幹,聞言心底裏頓生了幾分一言難盡。忽然就有些後悔自己剛剛對江南生出的心疼。
但到底戲都演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演下去。
蔣延洲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帶着那盒餅幹往江南房間走,“先去上課——如果你等會兒上課能有這麽積極,我想我會更開心。”
周一早上,江南特意帶了個精致的小盒子去學校。一路上都小心護着,生怕在哪兒磕了碰了。
難得的,她到教室的時候,蔣延洲的位置上還是空的。換了座位後坐在江南前座的錢子安倒是來得反常的早。
江南剛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錢子安的狗鼻子就聞到了味兒,笑嘻嘻地轉過來趴在了江南的桌子上。
“南哥——帶什麽好吃的了?”
江南今天起得早,還有幾分起床氣,并沒有心情和錢子安貧。
她沒好氣地将錢子安的胳膊從自己桌上拂開,然後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睜眼說瞎話般地敷衍他:“什麽沒都沒帶。”
“南哥我眼睛不瞎。”錢子安作勢揉了揉眼睛,然後打算親自一探究竟。
只是他的手還沒碰上蛋糕盒,就被江南拍了開,“錢二狗你不想死就別亂動。”
錢子安被兇,肉嘟嘟的臉上有幾分委屈,“看看都不行?吃獨食是要遭天譴的。”
江南本來也不是要自己吃獨食,所以自然不怕遭天譴。
她剛想送錢子安一個親切的“爬”字,就感覺一片陰影籠在了自己和錢子安頭頂。
江南擡頭,就看見蔣延洲正好從後門走到了他的座位上。
大概是看她和錢子安吵得激烈,蔣延洲的視線落在了那個蛋糕上。
還不等江南開口,錢子安就先叫喳喳地鬧了起來:“延哥你快來評評理——我們好歹是同學吧,南哥帶了好東西居然要一個人吃獨食。”
蔣延洲自然不會對這種評理的事感興趣,懶懶地擡了下眼皮,散漫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來。
沒有得到回應,錢子安抓住蔣延洲的手晃了晃,“延哥——你同桌你不管管?”
錢子安撒起嬌來,場面堪稱見鬼。
江南正琢磨着讓他不要再辣眼睛了,就見蔣延洲渣男似的甩開了錢子安滿是贅肉的手。
然後他将自己的桌子往後挪了兩寸,警告似地盯着錢子安一眼,“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別亂發情。”
蔣延洲永遠一刀封喉,果不其然錢子安悻悻地閉了嘴,不再作妖。
只是他剛準備轉頭埋回自己的座位上,就看見剛剛還十分護食的江南,大大方方将那盒蛋糕放到了蔣延洲的桌上,“給你的。”
錢子安:“……”
不同于錢子安的震驚與不敢置信,蔣延洲只覺得眼皮一跳。
他是真沒想到這個蛋糕是江南給他的。而且透過半透明的盒子,完全能看出裏面的蛋糕又是江南自己做的。
三角形的蛋糕,蛋糕皮透着幾分不太正常的焦黑色。最上面一層躺着幾條歪歪扭扭的沒什麽色彩搭配可言的彩色奶油。
整個蛋糕唯一正常的,估計是那顆鮮紅的、沒有經過江南任何加工的草莓了。
“南哥你怎麽還差別對待啊?”錢子安不服氣地望着江南,“我們一年多的兄弟感情了,居然在你心上比不上這學期才轉來的延哥。”
江南理所當然地撇撇嘴,“你又不是我同桌——再說誰又和你兄弟情深了?”
江南做這塊蛋糕完全是因為蔣延洲那天那句“還行”激發了她的廚藝熱情。所以趁着周日沒有事,她又在廚房倒騰了一天。
這塊蛋糕依舊是她一堆成品中最為“完美”的一個。
她本來是想自己解決掉,可是轉念想到蔣延洲對她料理的喜愛,江南便決定忍痛把這塊蛋糕送給蔣延洲。以感謝他對自己廚藝天賦的賞識。
只是蔣延洲并不覺得能吃這塊蛋糕是多麽榮幸的事情。
他現在還能清晰回憶起周六在江南家吃了那些餅幹之後晚上胃痛的滋味。
他猶豫了兩秒,不太确定地問江南:“真是給我的?”
“對啊!獨一份!” 江南肯定得不能更肯定。
錢子安不知道蔣延洲和江南在賣什麽關子,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早上還沒吃飯,這會兒胃裏正餓得慌。
見蔣延洲滿臉的猶豫不決,他便下意識準備把那塊蛋糕占為己有。
畢竟雖然蛋糕賣相不怎麽樣,味道聞着還是香的。
他兩邊讨好地笑了笑,手不自覺地挪向了那塊蛋糕。
那一瞬間,蔣延洲也摸不清自己在想什麽。
明明不是很想接受江南這份蛋糕,可是看到錢子安打蛋糕主意的時候,又莫名覺得有些不爽。
所以錢子安的手還沒碰到蛋糕盒邊緣,蔣延洲在課桌下的腳就抵住他的凳子。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将他連人帶凳子的蹬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後蔣延洲将那塊蛋糕往自己面前一放,淡聲開口:“是給你的嗎你就瞎激動。”
作者有話要說: 延哥捂着被自己瘋狂打過的臉:我很好,我不痛
感謝仙女的營養液:靜靜靜靜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