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留安的夜晚
段氏和永通趙家的草拟合同經過近一個月雙方的推敲,本是要簽訂的,但段嘉銘細節處的發現,使得合同需要進一步細化和再次分配義務與權利,雙方的人商議了很久,最後決定在開發地簽合同。于是到杭州的第四天,一行人出發,隊伍龐大。
其實草拟合同下來之後兩家動作很快,永通請來各方面專家對開發地進行勘察論證,段氏則派出工程師一起構建設計圖紙,但由于合同沒有正式簽下,進一步和政府協調工作就沒有開展,現在段氏提出将合同作些修改,引來永通內部不滿,趙天志答應了,附加了條件——1、減少段氏所占的股份;2、追加資金;3、後期的招商引資和宣傳由段氏負責,并保證永通收益在項目建成後一年裏不低于三千萬。三條任選兩條即可。
口水仗打了三天,時而和氣時而劍拔弩張,段氏的談判團隊和咨詢團隊早就到了杭州,所以三天裏頭妘端做的事情就是将資料在段嘉銘和談判團隊、咨詢團隊之間傳來傳去,和段嘉銘讨論,也會去團隊看看他們的想法。
如今,終于達成妥協了,段氏願意追加資金,但第三條成了兩家共同負責,永通收益保證不變。
飛機轉汽車,永通安排了行程,來的大多是段氏這次項目的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永通來了二公子趙明輝和其他負責人,兩家公司的人坐在汽車裏聊天說話,倒也融洽,老板和秘書助理坐在另一輛車裏,一路向開發地走 。專家和工程師們等在那裏呢。
半天的行程,下車大家都有些疲憊,他們到的是一個小鎮,旅館安排好了了,但人太多,一個旅館住不下,只好擠一擠或分散到不同的地方。
妘端是女的,又是段嘉銘的秘書,因此住在段嘉銘隔壁的單間。這兩天她始終避着段嘉銘,只要公事完了就去找秦家彥和其他人,絕不出現在段嘉銘眼前。
但每次媽媽一打電話,總會提到張姨和齊棟,意思分明,盼着她早點回上海和齊棟見面約會。媽的心思她明白,無非是想找個可靠的女婿,有了和張姨的深厚交情,如果真成了,她絕不會受委屈。但關鍵是,齊家太富有了,凡是這樣的家庭,背景複雜宏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她實在不想趟這趟深水。
合同敲定了,只需要雙方負責人簽字就好,沒她什麽事兒,他們是打算明天一早簽字,然後回杭州,接着就是循序漸進地開展實質性的建設。
是不是該去找找段嘉銘呢,他們之間的關系有點混亂,至少現在她是這麽覺着。
這裏和碑廟有點像,只有幾條街道,沿着河水拉長。傍晚有清涼的河風吹來,樹木輕搖作響,溫暖寧靜。
沿着土路走,漸漸是茂盛青翠的樹,有柏樹也有麻柳,還有叫不出名字的雜樹,像回到了碑廟一樣。路上沒什麽人,擡頭看看高處的山崖,也不知道有沒有百合花,仔細看了看,果然有的,潔白的花朵在山崖上亭亭而立。
“我要去摘一朵,”這個想法很突兀,人就沿着山間放牛踩出的小徑向上爬,灌木叢生卻不是很深,也不怕有蛇,笨拙地攀爬着,卻忽略了天色。
那株百合長在山崖的巨石上,夠着手是摘得到的,所以一身汗的妘端折下這朵野百合的時候很開心,正要下去的時候看了一眼下面黑黢黢的,這時才驚覺天黑了。
這可怎麽辦?她有些慌亂,從小到大,不知道爬過多少這樣的地方了,還是第一回遇上天黑下不去的,向四處張望了一下,暮色漸濃漸深,下面的土路也沒人經過。
她性格矛盾,白天活潑大膽,天不怕地不怕,可到了晚上,要是沒人陪又黑暗,就會縮成一團兒,一邊害怕一邊催眠自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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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急出眼淚了,誰能幫幫她!要有個電筒也好一點啊,對了,手機,坐下來把花放置在一面,拿出手機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秦家彥,怎麽這個時候你在幹嘛啊。
翻了翻其他號碼,輪了一圈後發現自己不知道叫誰來,今天那些人都不熟,盯着屏幕看着,段嘉銘三個字在眼前。
豁出去了。摁下撥號鍵,希望這個打得通。
“嗯,”段嘉銘很意外這個時候她會打電話給自己,但沒有洩露自己的意外,語氣平靜。
“嗯,”聽到熟悉的聲音,也不管平日裏有多麽避之不及了,“我困在山岩上了,你,你來救我好不好?”明顯的哭腔傳進段嘉銘耳中,他心裏一顫。
“這裏好高好黑,我看不到路,下不來。”話裏的水氣很濃,她害怕極了,天要黑完了。
你在哪裏?我來找你,他問道。初時的得意高興煙消雲散,快速出了房間往外走。
“我也不知道,之前沿着河往上走,是條土路,我上了山。”乖乖地說話,心裏安定了很多,話裏的顫音減弱不少。
“你別怕,呆在那裏等我,我馬上就到,現在跟我說說別的事,分散注意力。”冷靜地朝她說的方向跑去,他沒聽錯她的脆弱。
“嗯,”帶了鼻音應道。“我在這等你,天黑了,你別太快,小心摔倒。”只要他來了她就不怕了。
“你怎麽爬到山岩上去了?”心裏一暖,他笑道。腳下的步子卻沒減慢。
“我貪玩,爬上來摘花。”真的,一時興起,卻沒想到上山難下。
覺得自己理虧,她弱弱地說到。
“那摘到沒有?”柔聲問她,人已已經上了土路,不知道有多遠才到?
“摘到了,白色的,很香很漂亮。”這是安慰她目前狀況的一點了。
“你還真幼稚,聽着,我已經在土路上了,你大聲叫我名字,把手機調成電筒往下照,我好找到你,現在挂電話。”說完加快了步子,耳朵呀仔細聽周圍的情況。
“好的,”她高興起來,挂斷電話,打開手電筒往下打。
“段嘉銘,我在這裏——段嘉銘——”歡喜的叫起來,雖然還是黑黑的,可有人來救她了。
到了,前面傳來的聲音清晰入耳,不是妘端是誰?心中不知怎麽,安然下來,腳步稍緩,細聽她叫自己,好像很高興呢。
“段嘉銘——段嘉銘——”妘端坐在山岩上大聲叫喚,要着手電往下照射,土路上出現光亮。來了!撿起百合花站起來,心情雀躍。
“我看見你了,”她大聲說道。
我也看見你了,呆在那裏,我上來接你。段嘉銘回答到,爬上山路漸漸靠近。
“你慢點兒,灌木很多。”将手電照想他的光源處,希望給他照照路。
“我會當心的,”他動作矯健,比起妘端來不知道好了多少,不多時就在山岩下了。
“停一停,你別再上來啦,我下來就好。”妘端站在大石邊上,一手是手機,一手是百合花。
“你下的來嗎?”段嘉銘站住,有些不相信,她那麽瘦,能上去就很不錯了。
“不許小瞧我,”語氣嬌蠻,“你照着路,我下來啦。”她笑開,他來這裏幫她,下意識的沒用平時的态度。
“好,我等你下來。”應答得自然,将光照在她身旁的山壁上,靜心等待。
把手機裝包裏,百合花銜在口中,抓住灌木的枝蔓,慢慢滑下來,穩當落地到平處。
轉過身朝他眨眨眼,拍了拍手,拿下百合花,潔白的花瓣沒有受損,幽沁的香氣散出來。
“這就是野百合,我就為了它爬上去的。”妘端走近他,将花朵遞給他,示意他問問。
段嘉銘低頭聞了聞,一股氣息蔓延而來,幽昧沁香。
“不錯的花,”他評價到。
“送給你,”妘端說到,眼裏光彩熠熠。
“這——”他一個大男人。
“不要就算了,”她自己留着。
“不,你幫我先拿着。”有些局促,卻話已出口。
“好啊,”順口接過,我們回去吧。山裏蟲蟻多,再呆恐怕要渾身是疙瘩了。
段嘉銘轉身欲走,妘端連忙跟上,這裏好黑,不想再呆。
“等等我,”才幾步路,兩人之間就拉開距離了,妘端心裏發慌,叫道。
“怎麽了?”停下腳步,轉身問道。
“沒什麽,”趕上來的她想了想,伸出左手去拉住他右手。
“那個,我怕黑。”有些羞赧,右手裏的百合花微微轉動着,她低下頭又擡起來,看着段嘉銘。
“這可是你說的,”反客為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之中,慢慢往下走。
她不再說話,任自己随他走,左手有些熱。
上了土路,妘端掙脫開,段嘉銘心裏有絲絲失望,可還是随着她去了。
“謝謝你。”兩人并肩而行,微風飄過,月光照得河水銀光泠泠,鎮上的燈火明亮。她開口稱謝。
“你已經送我花了,”“蝴蝶少爺”的輕狂顯露出來,他是不是又見到了她的一面呢?
手機響起,是秦家彥。妘端忽略剛才的話,接通手機。
“喂,我在外面,出了點意外,段總現在也在這裏,我們就回來。”簡練精幹,妘端以最短的話結束了秦家彥喋喋的問題。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出了什麽事呢。”之前出去了,沒帶手機,回來見到未接來電,打了過來。
“這事再說,以後你還是随身帶手機吧,要是下次再無人接聽,我就——”話沒完,秦家彥就很利索地挂了。
真是,收了手機照亮路面,回去再找姓秦的算賬。
“你們關系不錯,”總結。只是為什麽他最近才發現呢?段嘉銘側頭看她,這三年,他錯過了什麽精彩無比的人和事呢?她紮着馬尾,除了一身上下顯得輕松之外,仍舊是一副專業稱職的秘書樣子,若不是見過和觸碰過這個女人,知道她另外一面——嬌柔婉轉、倔強聰慧、魅惑妖嬈、還有怕黑。恐怕自己還是不會注意到她吧。
“我們有些地方相同,私交不錯。”三年公事,和秦家彥一起為段嘉銘工作服務,相互了解很深,自然而然成了朋友。還沒回旅館之前,這樣相處還好。
段嘉銘不再說話,只是越來越覺得,自己這次選擇妘端做女伴,是相當好的決定,以後的日子會很有意思。
兩人就這樣往回走,一路上妘端想起媽的話,想起齊棟,又想起毛毛的話,還有今天的事兒,似乎心裏有了判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