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子時,夜深人靜。草叢中蟋蟀的叫聲也逐漸靜了下來,天地間回歸一片寂靜。

這樣微涼的季節最适合入眠,仿佛只要躺在床上便能将一整天的疲倦統統趕跑,徒留舒适與安詳。然而此時本應入睡的方奚閣卻坐在屋頂上賞月,毫無睡意。

他喜歡月亮,更喜歡在月亮下飲酒。仿佛月光能給他壺中的酒增添幾分香醇,讓他更能細品出金秋下新釀出的酒是如何的美味。

若是平時,方奚閣的身側一定放着一個小火爐熱着酒,以備他時不時小飲一口,解解酒瘾。但今夜不同,或者說,這幾夜都不同。因為方奚閣喝酒的時候不喜歡有其他人在場,而這幾夜裏,都有不識好歹的人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他本以為這五日裏自己的态度已經足夠讓那人知難而退,但天不遂人願,他低估了那人的毅力,低估了那人對此事的執着性。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除非自己死了,或者那人死了,否則那人定不會放棄,勢必要讓自己答應他的條件才肯方休。

方奚閣微蹙起眉,俯首望向石屋旁老楊樹下站着的俊朗青年,無聲地嘆了口氣。

青年聽見嘆息聲,有些疑惑地擡頭望他。

“上來。”方奚閣輕聲道,話音剛落,便見那俊朗青年眸光一亮,竟縱身一躍躍上樹梢,腳尖輕點,瞬息間人已落至他的身側。

青年道:“前輩你終于答應我了?”

方奚閣冷着臉,道:“我沒有喜歡被他人晝夜不分地跟蹤的特殊癖好。”

“我與前輩相距十米,定不會打擾到前輩的飲食起居。”

“那只是你自以為是罷了。”方奚閣冷笑一聲,繼而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扔給了他,見對方忙不疊地接住并投射過來疑惑的目光,嘲諷道,“你若能在天亮前從十裏香那裏買來千日醉,我便答應你。”

青年眸光一亮,收好銀子就要施展輕功趕路買酒,但人還未離開石屋屋頂,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遲緩道:“前輩……你不會是在調虎離山吧?”

方奚閣面上一寒,“你懷疑我?”

“不敢不敢。”青年連聲否認,雖心中還是有些遲疑,但也不敢再說什麽,加快腳步轉身離去。

方奚閣望着他幾個起落便已遠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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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到楊休鶴滿頭大汗卻面帶笑容地揣着一壺酒趕回石屋,卻在石屋內外都找不到方奚閣的身影時,他愣住了。

聽說武林前輩都是俠義仁道的,然而這些日子裏也沒看到方奚閣做過什麽好事。

聽說武林前輩都是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的,然而事實是方奚閣騙了他後轉身跑了。

此時此刻,方奚閣的大俠形象在楊休鶴心中開始有了破裂的趨勢,但不等他一臉委屈地離開這個傷心地,那挺拔高大、身着一襲青衣的身影突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方奚閣輕盈如燕地從樹梢上躍下,不顧面前人驚訝的表情,徑直拿過他手中的酒放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當聞見那熟悉的沁人酒香時,方奚閣不由得露出一個微不可見的笑容,道:“做的不錯。”

楊休鶴再次愣住了。

若是平時,他定會十分欣喜地讓方奚閣跟自己切磋一下武藝,但如今見面前這江湖上別稱“醉殺七鬼”的方奚閣的笑容……他竟有些癡了。

笑起來可真好看啊,楊休鶴呆呆地想,嗯……比他在十裏香裏看到的那些豔麗女子還要好看。

只可惜方奚閣沒有窺心術,不然定能看到楊休鶴被打得滿地求饒的可笑情景。

等到楊休鶴回過神來,方奚閣已經恢複了平日裏冷冰冰的模樣。他坐在屋頂上,倒酒的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已然做過千遍萬遍。

但楊休鶴并不感到驚奇,因為方奚閣本來就是有名的醉鬼。若要求得他相助,贈予千金不如贈予一壺合他心意的美酒。

方奚閣很喜歡飲酒,但他飲酒的口味卻一直令人捉摸不透。

有時千金難得的思梅酒對他來說還不如大街上十幾文錢便可打來的米酒。

但好在楊休鶴也不想去将個中緣由琢磨個清楚,因為他只想跟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打完之後便散夥,繼續找下一個值得一打的人。

“讓你來找我的人是誰?”忽的,方奚閣清冷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打斷他的思緒。

楊休鶴正色道:“人稱‘劈海一刀’的岑寧前輩。”

“……他為什麽讓你來找我?”方奚閣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楊休鶴面上一紅,吱唔着回答道:“岑寧前輩說我若想在劍法上的成就更進一竿,當今武林上只有方前輩與冷前輩能指點我一二。”

方奚閣恍然大悟……感情這是岑寧嫌棄他太煩人了,所以就把他這麻煩丢給他跟冷沉了。

試想了一番岑寧暴跳如雷地将人給趕到他這裏的情景,方奚閣釋然了。

能将岑寧這樣好脾氣的人給逼到這個地步,方奚閣也不由得對楊休鶴刮目相看。

其實早些年他就已經聽過楊休鶴的一些事情了。一方面是因為楊休鶴乃當今武林少見的極為出色的後起之秀,為人仗義,獨挑賊寇,聲名遠播,大義凜然;但除此之外,他出名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是武癡。

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輩對這個後輩是又愛又恨,前邊聊得好好的,怎麽忽然說要打架就打架呢?那股狠勁簡直就不是切磋武藝了啊喂,然而人家還真的是單純地想切磋武藝,只是認真過度了而已。

一次兩次就算了,但時間長久下來,他們這些老骨頭可就吃不消了。

于是,岑寧在跟楊休鶴打過五次之後,終于忍受不住,找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讓他去找深谙劍法的冷沉跟方奚閣。

“為何找我不找冷沉?”

“岑寧前輩說等到我想死的時候再去找冷沉。”

“……”方奚閣沉默了,少頃,認同地點了點頭。

楊休鶴見他沉默下來,俊美的面孔在月光的照射下增添了幾分風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方前輩。”

“怎麽?”

“你什麽時候跟我打一架?”不如就現在吧!我快忍不住要與你一戰了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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