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好久不見的妹妹
那天展昭接到梁鮮打過來的電話時,其實有幾分驚訝的。但聽到梁鮮約晚上見面吃飯,他還是立即答應了。
他講電話時,身旁一群少年正笑着嚷嚷:“晚上要聚餐,聚餐!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給我們鼓鼓士氣啦。”全國武術錦标賽個人賽還有半個多月就要開始,最近武訓中心的訓練越來越嚴格。今天是因為武訓中心的總教練王熙去了市武術協會有事——大約也是跟比賽有關,少年們才難得輕松了一天。
“為什麽鼓舞士氣要用吃飯這種方式?”有二呆蠢萌的少年表示疑惑。
他的同伴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因為我們都是吃貨啦,少年你已經脫離地球好久了,現在最流行吃貨的生活方式啊。”
“咳咳。”
二呆蠢萌的少年被拳法組的小夥伴拍得一愣一愣的,似乎仍然不明白流行是個什麽鬼。
對方一臉憐愛地望着他。
“師兄,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打鬧中展昭聽到有人這樣問,和和氣氣地笑了一笑,搖了頭,慢慢說:“晚上約了我妹妹一起吃飯,今晚恐怕不行。你們去吧,玩得盡興點。不過不要遲歸,明天訓練照常,萬一犯懶遲到什麽的被師傅抓到了……”
那師兄也只能默默地給你們點一根蠟燭了。
大家都秒懂。
總教練王熙的嚴厲聞名于國內武術界,話說“嚴師出高徒”,何況是“名師”+“嚴師”親自帶隊,也難怪大家對今年的武術錦标賽期待值那麽高。
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
“師兄!小教練!你原來有妹妹!”
衆少年拿一臉憤慨的表情看向展昭,紛紛怒斥,認真控訴道:“有妹妹居然不給我們介紹一下,一定很漂亮對不對!小教練你對我們不是真愛!”
這次輪到展昭很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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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也是教練,畢竟前邊還挂着個“小”字,太年輕,比這幫少年大不了多少,從輩分上來講其實是他們的師兄。平時與這幫人相處時慣常就是哥們模式,被開這種玩笑,盡管妹妹名義上是自己妹妹,卻不是親生的,難免有幾分尴尬。
展昭下意識地開始回想梁鮮的容貌……眉淡唇櫻,五官柔和,眼睛很黑很亮,嘴唇總是微抿着的,無聲無息地昭示着倔強的性情。
展昭不自覺進入到普通哥哥的角色中,微笑回應:“我妹妹喜歡溫柔的男人,學武術的男人都不夠溫柔體貼,她不會喜歡你們的,介紹也是白搭。”
他在心裏嘆息。
學武術的男人就像自己的爸爸一樣,冷硬呆板沒情趣,這樣的脾氣多半是不太得姑娘歡喜的。
梁鮮約的是家咖啡店。
休閑又小資,木質門牌,顏色做舊,上刻漂亮的花式鉛筆體英文手書。每當有人推門進去的時候,頂上的風鈴會發出悅耳的聲音。布置的燈光極暧昧,原木色的桌椅排列遵循不規則的規律,條紋或格子桌布,書架巧妙地隔開桌椅,分離出獨立的空間,看似淩亂偏又有幾分散漫情調的吧臺,精致的咖啡杯,柔軟寬大的沙發。
不算是什麽奢華的場所,但又不顯得輕慢,會很放松和私密,像梁鮮的習慣和喜好。
“哥哥。”
“小鮮。”
展昭在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梁鮮問他想喝什麽。男人想也不想就說“随便”,梁鮮抱歉地笑了一下,叫住了路過的老板娘,揣度着展昭的口味,幫他要了一杯普通的拿鐵。
“對不起,我忘了你喜歡喝茶不喜歡喝咖啡……”梁鮮笑得有幾分窘迫,她想:爸媽說得對,自己确實是個不擅長與人相處的人。
展昭将她那點沮喪看在眼裏,暗暗喟嘆一聲,心裏不免泛出幾分遺憾。
到底不是親生的兄妹,若這是自己養出來的親妹子,何至于會在親哥哥面前,還須這般小心拿捏着分寸?
親情是最琢磨不透的東西,可應該比這更值得信賴和親近。
梁鮮端起提拉米蘇喝了一口,又自嘲地笑了笑:“媽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又讓我回常州,說我不是精明的女孩子,不适合在外面闖蕩。”說完梁鮮輕輕嘆了口氣,看得出來情緒有些低落。
咖啡的香氣異常濃郁,但哪怕是加了糖,喝到嘴裏也是苦的。
你喜歡,你選擇了,就不必抱怨香醇伴随着的苦澀。
梁鮮暗暗自嘲。
展昭溫和地注視着自己的妹妹:“她是擔心你而已。”
他想關心一下梁鮮,又不太清楚梁鮮一直在堅持的具體事情,只好問一問她的近況,挑些尋常話題問一問:“你最近工作怎麽樣?還順利嗎?”
展昭和梁鮮關系其實并不算多麽親密。
梁鮮是展昭媽媽再婚對象的女兒。
展昭繼父青年喪妻,他妻子當年就是為保住梁鮮才難産去的。他們再婚之後,展昭媽媽一直很疼梁鮮,加上自己沒有女兒,展昭少年時期又跟她不太親,對梁鮮越發視如己出。而梁鮮喪母時還是個嬰兒,對生母幾乎沒有印象,反倒是很依戀這個一手将她撫養成人的溫柔繼母,所以母女之間關系很融洽。
“比起之前的境況已經好很多了。”梁鮮眼睛亮了一下,眸如點漆,聊起工作就變得健談和開朗了一點,“我們工作室前不久拿到了一筆單子,對方是國內公益組織的,要我們給拍一個主題宣傳片。”
“那很好啊,會越做越好的。”展昭微笑着鼓勵妹妹。
他對梁鮮的事情了解不多,只隐約知道,梁鮮熱愛拍攝,夢想是做個導演。年輕人有夢想不是壞事,但梁鮮的為人處世偏于內斂木讷,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姑娘,在這種圈子裏想必走得不會太順利。
“先從小的片子開始拍,積累一些經驗,以後就能拍更長的片子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有機會還是想要好好把握。”
梁鮮眼底有點腼腆之色,亦有堅定和倔強,她不是沒有主見的姑娘。展昭看得分明,突然也有些理解為何梁鮮至今都沒有向父母妥協。
她是真的很喜歡拍攝這件事的。
梁鮮爸爸是大學教授,又是體制內的幹部,早早為女兒鋪好了路,只要她老老實實地走完。展昭媽媽從小就學古琴,也是書香門第,結婚之後就不再工作,只帶一些關門弟子。他們夫妻二人都比較傳統保守,只希望梁鮮找個好人家,安安穩穩過這一生。
所以對于梁鮮畢業之後不肯回到家鄉、一心在娛樂圈打拼這件事,父母都不認可。展昭媽媽還溫和一些,只擔心梁鮮會吃虧受苦。梁鮮爸爸的态度就更嚴厲許多——他極不贊同女兒涉足娛樂圈,為此不惜斷了給梁鮮的生活補貼,只為讓她回家。
但梁鮮已經是個成年女子,父母即使斷了給她的零花錢,她也不至于會落到窘迫的境地。因此梁家爸爸這種做法,不過是氣急敗壞的表現罷了。
“梁鮮,如果有困難的話,就跟我說。”展昭想起媽媽電話裏叮囑的“既然在一個城市,好好照顧妹妹”,便多叮囑梁鮮一句。
展昭的母親在展昭面前但凡提及梁鮮,絕不會用“小鮮”來稱呼,始終是用“妹妹”,展昭心中明白她的暗示,并不多表示什麽。
但母親這份心思,他從未違逆過。
展昭不是不關心梁鮮,只因他平時都在武訓中心,很少被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哪怕對梁鮮有心照顧,也是有心無力,僅僅局限于電話裏的關心——不是展昭不願照顧梁鮮,只是終歸不是親兄妹,很少生活在一起,再加上梁鮮如此內斂拘謹的性格,能自己承擔的事情絕不開口,妹妹太獨立,反而讓展昭這個哥哥的角色一向很弱化。
梁鮮平時很少給展昭打電話要求見面,所以這次接到電話,展昭也有點擔心是不是梁鮮出了什麽事情。
梁鮮果真露出羞怯為難的神情,欲言又止。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咖啡杯沿來回劃動,像一只着急又無措的小動物,顯出心中的遲疑。
展昭看在眼裏,忽然想起她小時候做不出數學作業那種不知所措的樣子,竟覺得妹妹這個模樣頗有幾分可憐可愛,表情裏漸漸流露出溫潤的笑意。
“梁鮮,有什麽事情不能對自己哥哥說嗎?”
“其實……我是想請哥哥幫我一個忙。”
“你說。”
梁鮮心中有些糾結,不太好開口。但當她擡起眼望向展昭時,忽然想起小學時候的往事——曾經有一個下雨天,媽媽給學生補課不能來接自己,是這個哥哥出現在教室門口,在一群同伴的女孩子羨慕的眼神裏,背着她走過積水的街道。
六月的天氣任性如稚子,轉眼就變了臉,嘩啦啦的雨水輕快頑皮。小小的梁鮮趴在哥哥的背上輕輕唱歌,環住哥哥白皙的頸項。
清瘦的少年常年習武,身體素質極好,背着妹妹只如同肩頭憩着一只柔弱的水鳥,雪白的羽翼在雨水裏撲棱棱,天真可愛。
其實展昭也曾照顧過她一陣子。
唱過歌哄過她睡覺,教過她寫作業,給她補課,威懾學校裏欺負她的男同學,高三的時候打電話來鼓勵她,同學聚會的時候深夜來接她回家,大學失戀的時候到學校來看她,給她買單反,從不喜歡玩微博卻默默在微薄上給她拍的MV點贊……
無論她做什麽,都很寬容和支持她的哥哥。
梁鮮忽然有了底氣和勇氣:“想請哥哥給我做一次演員。”梁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表情略帶少女的羞怯,“工作室比較小,人少,資金也不太夠。這個片子要求很高,我們請不起演員,又覺得哥哥氣質很适合,所以想請哥哥幫忙拍攝一下。”
說白了就是窮。
也難怪,幾個年輕人一起組成的工作室,光器材場地就夠他們頭疼的了。人力方面,自然是能省就省。
展昭起先有些驚訝,但心裏很快明白過來。
“可以啊,不過我只給劇組配過曲子,沒演過戲,會不會搞砸你的片子?”展昭看梁鮮還是有點緊張和忐忑,含笑點頭,給了她一顆定心丸安撫着,“十月中旬要跟着他們出去比賽,所以沒空,這段時間都可以。”
梁鮮眼神雀躍起來:“只是很短的片子,不會花很久的。這次片子的主題是同性之愛,呼籲大家不要歧視同性戀,為同性戀婚姻立法助陣。片子的另一位主演,就是你的男主角是我前輩師姐請來幫忙的朋友,算是外援,也是無償在幫我們。”
這個主題啊……
看來梁鮮不好找演員的原因,大概并不完全是因為經濟方面的原因吧。
展昭是個豁達随性的人,且不以演戲為職業,自然不介意是什麽主題,何況是幫自己妹妹:“那很好啊,公益主題,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你們很棒。不過我一點演技都沒有真的沒問題嗎?”
梁鮮心滿意足地笑起來:“沒問題啦,哥哥做事情一向認真,顏值又這麽高,拍個片子綽綽有餘的。對了,說起來我師姐借給我的那個外援,跟你有一點點像呀,他也是學過武術的。我看照片,跟你的氣質很像,唔……不曉得怎麽形容,大概就是會武功的感覺。”
展昭這次倒真心來了幾分興趣:“是嗎?也是武術界的人?”
也許他認識?
梁鮮捧着咖啡杯笑,眉眼溫順快樂:“你們應該會成為朋友吧,雖然你倆氣質不太一樣——你是暖男,那個小哥就感覺比較冷酷的樣子。不過看他眼神很正氣,雖然看起來就很難接近,但肯定是個好人,眼睛裏面有俠氣。”說到最後,梁鮮表情亦有幾分天真。
因為梁鮮的形容,展昭對自己的“男主角”更加多了幾分好奇心。
“他叫什麽?”
“白玉堂。”
“原來是他啊……”
梁鮮沒有聽見她哥哥展昭低低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