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乃清也是。不知不覺中,他把自己的很多情況告訴了陶源。

學藝術的人大概接受能力更強,追求愛和自由也向來是藝術家的天性,陶源并沒有表現出什麽驚訝,只是友好地傾聽,對陳乃清的選擇表示了萬分的理解和支持。

得到認同的陳乃清心情舒暢,和陶源的來往更多了,很快被介紹進了陶源的朋友圈中。

轉眼到了新年。宋溫暖想把陳乃清接回春曉苑,但池遠航的媽媽熱情地想拉宋溫暖去池家吃年夜飯,池遠航更是在旁推波助瀾,陳乃清內心想幫池遠航一把,把人勸去了。

到了除夕,秦姨和張叔都回家了,雖然兩人走前貼上了對聯,挂了燈籠,但偌大的房子只剩他和燕铮兩人,依舊冷清得出奇。

燕铮這段時間不常在家,陳乃清身體一好,他就在到處跑,國外有些先進的研究很可能對陳乃清的身體有幫助,他需要親自去一一确認。

回來後他先回爸媽那邊吃了提前的年夜飯。飯桌上烏雲壓頂,燕國棟還是等着他回頭是岸,一邊吃一邊冷嘲熱諷,父子倆不可避免地又鬧了不愉快,燕家吃了有史以來最食不知味的一頓年夜飯。沈佳眉也沒動幾筷子,心疼兒子想好好談談更沒能如願,燕铮匆匆地就走了。

待到除夕夜剛到7點,燕铮已經讓酒店把做好的一桌菜送來,兩人久未見面,略微拘謹地坐着吃飯,客廳開着的電視機裏人聲喧嚣,也帶不來半分熱鬧。

“你不回家嗎?”陳乃清問。

“回去過了,沒事。”燕铮笑着答道。

“哦。”

“9點附近有煙花表演,要去嗎?”

“哦……好啊。”

這時,陳乃清放桌上的手機響起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陳乃清看了一眼,立馬放下筷子回複。

燕铮一開始以為是拜年的祝福,但陳乃清回複得很頻繁,臉上一直是開心的笑,更像是在和某人聊天。

“是小暖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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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個朋友。”陳乃清答道。

一個朋友。這大概是世上最讓人浮想聯翩的答案了。

“是以前铮榮的同事嗎?”

“不是,最近認識的。”

陳乃清顯然不想再答,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認真吃飯,剛吃完就進房間去了。

陶源的一幫朋友很有趣,都是些熱情洋溢熱愛生活的年輕人,才華橫溢,對陳乃清也很友好。陳乃清被他們的活力感染,開始參與他們的小團體活動,如今已經很是熟悉了。

新年群裏大家都在發紅包,陳乃清也很享受這熱鬧的氛圍——至少不用面對燕铮。

快9點,燕铮來敲房門,帶他去廣場。

天正是最冷的時候,厚厚的羽絨服、圍巾、手套、帽子、口罩,燕铮準備得十分完備,陳乃清懶得跟他來回拉鋸,都順從地都用上了。

廣場上人聲沸騰,熱鬧非凡,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熱鬧裏,等待一年一度的煙火大會。

陳乃清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時不時拿出來回幾句,是陶源小窗在和他聊天。

燕铮覺得自己的心理已經不堪重負,但總有事能讓人更痛苦,他在替陳乃清整理帽子的時候,看到了他手機上最新的消息:“乃清,我喜歡你。”

31

陳乃清同樣被這新信息驚到,明明上一條還在聊吃飯,怎麽突然就表白了。

“我早就想告訴你了”

“但我不敢當面跟你說”

“乃清,大過年的,不要急着拒絕我……”

接二連三的新消息刷屏似的蹦出來,陳乃清慌忙退出鎖了屏,帶着莫名的心虛,站着不知所措,而手中的手機屏幕很快又亮了起來,間歇性地震動不止。

不該看的,燕铮已經全部看到了。

幸好煙花開始放了起來,聲音嘈雜,陳乃清趕緊仰頭假裝欣賞起來。

燕铮則雙手握拳,靜靜地站在一邊煎熬。

怕着涼,兩人看了一會兒就回去了,煙花越美,照得人越難堪,誰都沒有心思欣賞。

得不到反應的陶源開始不停打來電話,陳乃清幹脆調成了靜音,打算回到家再打回去好好談。

他心裏亂糟糟的,完全沒想到陶源對他有這種想法,兩人做朋友很開心,但做情侶?

雖然他跟燕铮說要找別人,也不過說說罷了,他經不起第二次折騰,只想過幾天平穩無憂的生活。

更何況,他這樣的身體,任何感情都要以死別結束,何必徒增傷心。

然而陶源卻覺得恰恰相反。

生命短暫所以才要擁抱愛;感情裏受過傷所以才要嘗嘗甜的滋味;還沒愛上他所以才能感受從無到有的喜悅……總之無論陳乃清說什麽,電話那頭都能一一堵回去。

陳乃清正無語,背後突然傳來燕铮的聲音:“乃清,睡了嗎?”

“啊?沒有!”陳乃清轉身緊張地答道。

“不好意思,我敲門了沒聽到回答,所以……”

“沒關系,”陳乃清轉頭在電話裏說,“我們明天再談。”忙把電話挂了。

“我是來問問你,等下要吃湯圓還是餃子?”

“湯圓吧,謝謝。”

燕铮問完還不走,遲疑道:“乃清,你是不是……”

“那個,我有點累了,先睡一會兒,吃湯圓的時候再起來。”

“……好,那你好好休息。”燕铮沒再問,關門走了。

陳乃清這才松了口氣。如果燕铮問他是不是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他怕自己會負氣說是,以早日擺脫這被他氣息包圍的日子。

他無奈地想,一個燕铮還不夠,又來一個陶源,生活總是這樣,數數然追求的時候不搭理你,無欲無求的時候卻追上來。

第二天陳乃清和陶源見面,無論怎麽拒絕,年輕的男孩都不願意放棄,急切地反複表達着自己的心意,又說:“你不是要過新生活?新生活當然應該包括新感情,人生在世,沒有享受過被愛的滋味,豈不是太遺憾?”

當然……人人都渴望愛,堅定不移的,毫無保留的,沒有痛苦掙紮的,愛。

陶源在陳乃清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猶豫,便一把抱了上去。這唐突的行為落在坦率的人身上,只讓人覺得被珍視,而不是冒犯。

陳乃清在那一瞬間确實動搖了。

“我……”

“我保證不強迫你,什麽都不改變,只要享受我對你的好,讓別人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誰都不能跟我搶就行。”

“這樣對你有意義嗎?也許我到頭來還是不能回應你。”

“沒關系,我有信心會讓你愛上我。”

“那……随便你吧。”

“乃清,你真好!”陶源做了一個隔着空氣的親吻動作,又抱了抱他,“總有一天,我要真的親上去!”

陳乃清勉強回了個笑,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是不是太草率,他甚至卑鄙地想,人的心就那麽大,如果能放新的人進來,是不是就可以把舊的人請出去?

此後,陶源就自發按男朋友的标準要求自己,無時無刻的關心,頻繁熱切的邀約,年輕人談戀愛的那一套,都被他用得毫無遺漏。

以前季南喬也追過陳乃清,但季南喬是典型的商務人士,追起人來彬彬有禮,陶源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陳乃清不太習慣,雖然努力配合,但總覺得自己更像一個旁觀者,感受不到戀愛的心情,時不時心思就無法控制地拐到另外的地方去,譬如燕铮最近眼下發青是不是又睡不好?還在到處尋求那虛無缥缈的複原希望嗎?又是燕铮,還是燕铮,永遠都是燕铮……

第無數次陶源要送陳乃清回家時,陳乃清磨不過答應了。他只說借住在朋友家,希望不要遇到燕铮。

但往往這種時候擔心什麽來什麽,就離家門口幾步,燕铮的車滑到了身邊。

他叫住陳乃清又下了車,自然也看到了一旁的陶源。

“你好,是乃清的朋友嗎?”燕铮伸出手去打招呼。

陳乃清只好介紹道:“這是陶源,畫室的老師,這位是燕铮,我就暫住在他家。”

陶源沒有跟人握手的習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伸出手去接,答道:“你好你好,我是陶源,是乃清的男朋友。”

陳乃清猛地擡頭看燕铮,燕铮也正震驚地看向他。

只有陶源渾然未覺氣氛突變:“那乃清,你跟燕大哥進去吧,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每次分別他都要讨一個擁抱,這次也不例外,自然而然地就抱了上去,随後才轉身離去。

陳乃清低着頭往大門走,燕铮強迫着自己坐回車裏冷靜,但于事無補,一進家門,就拉住了急于躲避的陳乃清。

哪怕做再多心裏建設,他還是絲毫不能忍受別人靠近陳乃清。

這一拉又急又猛,陳乃清猝不及防地差點被他拉進懷裏。

“你答應他了?”燕铮手上用力,面如沉水。

“這是我自己的事。”陳乃清試圖掙脫他,邊說道。

“你才認識他幾天?你了解他嗎?”

“你放開我。”連聲的質問讓陳乃清惱怒,不想起無謂的争執,急着要走。

“你愛上他了?”

“燕铮!”陳乃清用力一甩,終于脫身而出,“是又怎麽樣!”

他快步上樓,随着卧室門砰地一聲響,燕铮頹唐地坐在沙發上。

是啊,是又怎麽樣?是又怎麽樣……

樓下傳來東西碎裂的巨大聲響,陳乃清把自己關在房裏。不知是誰折磨誰更多一些。

過了幾天,陶源過生日,上完課和一群朋友吃完飯,已經晚上8點多,神秘地說要帶陳乃清去一個地方,等下車一看,是S城新建的湖邊公園,專門用來露營的。

可能是生活裏經歷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陳乃清是個不喜歡“驚喜”的人,他喜歡有計劃的,井井有條的生活。

但畢竟是陶源的生日,一群年輕人開心地出來玩,他沒辦法掃興地提出回去。

他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沒電了,秦姨聯系不到他肯定要擔心,但他記不住秦姨的電話,記住的那個號碼……又不想打。

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已經習慣了住在燕铮那裏的生活,燕铮沒要求過他不在外過夜,他自己也從沒想過。

正猶豫着,被跑過來的陶源打了岔,就索性不去想了。

可惜,這個電話還是要打出去,因為半夜陳乃清感覺自己身體有異。

初春夜晚濕寒,他感冒了。

他感冒必發燒,病勢迅猛,還容易熱驚厥,趕緊把陶源叫起來,給燕铮打電話,陶源一臉迷茫,甚至沒記起來燕铮是誰。

等燕铮趕來,陳乃清已經燒得迷迷糊糊,身邊陶源和一幫小孩急得打轉。

燕铮抱起陳乃清就走,陶源則追在一旁說情況,但沒得到回應。一切都那麽自然而然,甚至輪不到他這個“男朋友”插嘴,陳乃清就被燕铮抱上車,喂了準備好的藥,一刻不耽誤地開車走了。他只好跟在燕铮的車後面,一路跟到醫院的急診處。

陳乃清分辨不出身處何地,迷糊中好像聽到陶源焦急的聲音,不清不楚地叫了一聲:“陶源?”

燕铮抱着他的雙手僵了僵,輕聲道:“我在,沒事了。”

周伊已經到了,應付陳乃清發燒的事,兩人經驗豐富,周伊跟急診醫生說病史,燕铮則陪着做檢查。

沒人有空搭理陶源,他心裏內疚,卻只能幹着急,杵在一旁看着。

他沒見過發燒是這樣如臨大敵的救法,也不明白明明他有車,為什麽非要燕铮趕來。他隐約覺得燕铮跟陳乃清不像一般朋友,可陳乃清卻從未在他面前提過燕铮。

萬幸來得及時,陳乃清這次不用住院,挂完水就可以回家了。第二天退了燒,陶源到家裏看他,向來禮貌的燕铮連句招呼都沒打,一臉不悅,只差臉上寫着滾。

陶源以為他是怪自己害陳乃清生病,縱然敵意強得過分,也只好當看不見,轉向陳乃清:“乃清,真的對不起……”

“沒關系,我本來就容易生病。”

“是我的錯,忘記你身體不好了。”陶源使勁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懊惱道。

“沒事,昨天那麽開心,我也忘了。”

“要不,你搬到我那兒去吧,我照顧你。”

“你說什麽?”陳乃清還沒說話,燕铮便出聲道。

“燕大哥,我是乃清的男朋友,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你這樣還能叫照顧?”燕铮諷刺道。他每天仔仔細細地,好不容易才讓陳乃清長了兩斤肉,也不反複生病了,陶源一個“照顧”,差點前功盡棄。

“燕铮……”陳乃清出聲叫道。

“你這什麽意思!”陶源一下炸了,他最讨厭別人評論他的對錯,“乃清在屋裏待了小半年了,出去走走怎麽了,這次是沒準備充分,下次……”

“不會有下次了。”燕铮冷哼一聲道。

“關你什麽事啊,乃清只是住在這,又不是你家的人。”

這句話算是完全踩到了燕铮的痛點,臉色立馬難看到極點。

“陶源!你先回去吧。”陳乃清趕緊說道,眼見着要吵起來,他頭疼得厲害。

陶源卻突然福至心靈開了竅,瞪大眼睛說:“難道你就是……乃清,他是不是就是那個混蛋?”

“你說什麽?”

“乃清,你為什麽還要住在他這兒?”

“陶源,你先回去吧,我回頭再跟你說。”

“我不回去!你答應做我男朋友,我有資格知道。”他指着燕铮道,“你到底還要糾纏到什麽時候!”

燕铮冷着臉不屑回答。

“你還想恢複乃清的Omega屬性,他好不容易自由,你又要把他帶回痛苦的過去,你到底想幹什麽?”

“所以你不想乃清恢複身體?”燕铮沉沉問道。

“我當然尊重乃清追求自由的選擇。”

“如果你真的想和乃清在一起,難道不應該是希望他恢複身體,被你标記,一輩子屬于你?”

“我、我當然……”

“你不希望乃清恢複,是因為你不想标記他,所以所謂的自由,也是你的自由。”

“胡說八道!你、你不要挑撥離間,你這種滿身銅臭的商人,怎麽能理解……”

“夠了!”陳乃清厲聲道,“別吵了。燕铮,這次是我自己沒注意,給你添麻煩了,我跟你道歉。陶源,我有事跟燕铮單獨談,你先回去。”

“我……”陶源感覺陳乃清生自己氣了,可是為什麽啊,自己還委屈呢。

“走吧。”

門剛關,燕铮像是再也不能忍耐:“你就這麽喜歡他,一個不懂分寸的自私鬼?”

沒到家就和他抱在一起,為了給他過個生日連身體都不顧了,燒成那樣還叫着他名字,現在更是說兩句都要護着。

“對,我特別喜歡他,認識他之後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要是你真能想辦法恢複我的身體,我肯定接受他的标記。”

燕铮不敢相信地機械問道:“你是認真的嗎,乃清?”

“當然。”陳乃清道,“我們不能總這麽吵下去,你也不能替我安排所有的事。我這次感冒好了就搬出去,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保證去周伊那裏定期檢查,畢竟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想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對不起,剛才是我錯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從這裏搬出去,你可以……”

“你也知道,我的身體橫豎就是這樣子了,再住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不是的。我打聽到Y省有個中醫……”

陳乃清無奈地笑道:“中醫?燕铮,算了吧,你這幾個月也找了不少地方了,我跟你都去了好幾次,你覺得還有希望嗎?”

美國、歐洲,各個研究機構都找遍了,然而研究這個的實在太少,每次都不過是更失望一點。

他無從得知燕铮是什麽想法,但向來崇尚西醫的他都開始向中醫找慰藉,估計是沒其他辦法了。

“不是的,這位中醫大夫很有名,只是深居山林很難找,過兩個月當地天氣好了,我就去請來。也許他真的有辦法呢?”

“兩個月太久了,我本來就不想治,等我搬出去,再也不想浪費時間。”

燕铮眉宇間盡是難言的痛楚,再多的感情都欲訴無言。

終于到了他必須完全放手的時候了。

燕铮願意放自己離開,陳乃清有了點撥雲見日的期待,打電話告訴宋溫暖的時候,宋溫暖更是激動得很,囔囔着要親自下廚做一桌子菜迎接他。不過宋溫暖的發情期快到了,兩人商量等他從醫院度過發情期再搬。

又過了一天,陳乃清特地去找陶源談了談。他身體沒好,往常燕铮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出門的,但現在不太敢管他,只好讓他去了。

陳乃清是來談分手的,雖然說他從不覺得兩人談過戀愛。

他努力了,但确實無法對陶源産生什麽朋友之外的感情,連那些情意綿綿的驚喜,都變成了負擔。

另外,燕铮的話雖然難聽,但他看到了陶源的反應,那種自我懷疑的神情沒辦法掩藏,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對陳乃清的喜歡并沒有自己說得那麽深刻,以至于提到标記的可能都要猶豫和心虛。

陶源認定是陳乃清聽信了燕铮的話才要提分手,當然不同意,還把燕铮罵了一遍。陳乃清不願再聽,說完要說的,這短暫又荒唐的戀愛嘗試就淺嘗辄止了。

第二天一早,燕铮來跟陳乃清告別,說要去趟外地,可能得待好幾天,叮囑他好好休息。

這還是燕铮第一次外出跟他告別,陳乃清好好地答應了,讓他路上小心。

燕铮聞言僵硬地笑了笑:“乃清,能不能讓我抱一抱?”

陳乃清低頭不語,燕铮便不再強求,道了聲歉走了,行李箱的輪子聲越滾越遠,很快就沒了聲音。

燒退後,陳乃清的感冒就很快好了,但不知為何,總覺嗜睡乏力,精神萎靡,只好不再外出,留在屋裏打發時間。正好很久沒進廚房,就跟張叔一起熬湯,加上琴姨,一起聊天。張叔廚藝精湛,自成一派,陳乃清早就想跟他請教了,聊起來興致很高,精神也好了一點。

找調料的時候,陳乃清翻到角落的好幾個藥瓶,問道:“張叔,這是你的藥嗎?你也身體不好?”

“不是,是燕先生的,放房間裏總是忘記吃,就放廚房了。”

燕铮的藥?

琴姨道:“陳先生也勸勸燕先生吧,吃藥不是辦法,這都好幾個月了,中國人講究食補,他對陳先生你的事管得那麽細致,怎麽對自己的身體倒是不注意呢?”

陳乃清疑惑道:“他的身體怎麽了?”

“還不是老胃病嘛,從上次嘔血開始,就沒好過了。”

“什麽嘔血?什麽時候的事?”

“陳先生不記得了?不過确實好幾個月了,就是有一天你到處找他,回來我還聽見你們吵架了,我跟老張都說,估計是陳先生太擔心,把燕先生好好說了一頓。”

“……”可陳乃清連藥瓶都沒見過。

燕铮向來都是最強大的,商場上殺伐決斷,感情裏強勢逼人,很難想象他生病是什麽樣子。以前只聽江卿說過他有多年的胃炎,可為什麽會突然胃出血,一直沒好是又什麽意思?那天他們還大吵一架。

陳乃清憂慮起來,想當面問一問,但人剛走,不知道哪天才能回來。

晚上吃完飯,外面打起雷,新聞裏播着各地大降雨,陳乃清心不在焉地握着手機發呆,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燕铮的微信頭像,是中規中矩的職業照,幹練沉穩,朋友圈一條更新都沒有,兩人很少在上面溝通,最新一條消息還是幾個月前。

是不是該問候一下呢?琴姨說忘記提醒他帶藥了,不知道帶了沒有。再過幾天,自己就要走了,走前還見得到面嗎?

亂七八糟地想着,消息最後還是沒發出去,陳乃清困頓起來,電視都沒關就睡着了。

32

陳乃清這一睡就沒起來。

第二天幾近中午,遲遲未見他人影的秦姨上樓敲門,怎麽喊都沒人應。

他不是那種不打招呼就出門的人,秦姨趕快叫喊張叔把門撬開,就見人躺在床上沒聲響,電視正在播午間新聞。

秦姨吓得半死,過去探了探鼻息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快,快給周醫生打電話!”

周伊火速趕來把人送去了醫院,但燕铮的電話卻打不通,她想起自己有池遠航的手機,試着聯系,池遠航卻有心無力地說宋溫暖發情期到了,兩人出不了門,只能幹着急。

“那怎麽辦啊!”周伊急道,“不然我找你爸去了,好歹他能管事!”

“對對對,找我爸,他管事兒,就說還是那個他兒媳婦的好朋友!記得随時發信息告訴我最新情況。”

“服了你們!”

與此同時,燕家收到噩耗——燕铮的律師找到燕國棟說,燕铮去了Y省,這會兒人聯系不上了。

燕國棟一聽就急了,每年這個時候Y省都要泥石流,昨天新聞裏還播了。

“他去Y省幹什麽?”沈佳眉心裏一慌,抓着律師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走之前找我簽了財産轉讓,說萬一聯系不到他就來找你們,其他一概沒提!”

“什麽財産轉讓,轉讓給誰,啊?”燕國棟着急問道。

“一個叫陳乃清的人,我還沒見過。”

“什麽,又是這個Omega!”

沈佳眉已經一副哭腔:“別說了,快去找人啊!”

“對對,找人要緊。”燕國棟匆忙向外走去,“我去找老池幫忙,他有兵!”

沈佳眉恨不得自己跟着去,直到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

周伊剛挂了池遠航的電話,就被告知陳乃清出現了呼吸窘迫,呼吸機都上了。她手忙腳亂地處理完,正要打給池江海,就見迎面來了一位氣質頗佳的中年女士,步履匆匆仍端莊從容,只是眼角微紅,旁邊跟着秦姨。

走到跟前,秦姨道:“周醫生,這是燕太太,燕铮先生的母親,燕先生出門前交代過,陳先生的事,找不到他就找燕太太。”

沈佳眉也開口道:“謝謝周醫生了,有什麽需要的麻煩跟我說。”

陳乃清沒什麽具體的病,只是全身虛汗,身體裏像有火在燒,兩片肺成了沸騰的熔岩,灼燒着胸腔,每一口呼吸都艱難,體表卻冷得發麻,被子翻動的微風都像刀割在皮膚上。好像體內在進行什麽殊死搏鬥,身體成了戰場,而每一次偃旗息鼓都意味着下一場更瘋狂的厮殺。

然而除了常規補液和持續的信息素替代治療,醫生們沒什麽好對策,周伊心事重重地做檢查去了,她的心裏有些不好的猜測,檢查結果就像鍘刀懸在陳乃清的頭頂。

沈佳眉這是第一次見陳乃清,看他躺在病床上受折磨,盡管滿腦子都是兒子的安危,還是盡量強打起精神來,心情複雜地陪坐在一旁。

好在這病症是間歇性的,一陣發作過去,就能喘口氣。陳乃清睜開眼看到沈佳眉,正想開口問,沈佳眉禮貌道:“小陳,我是燕铮的媽媽。”

“燕夫人……”陳乃清若不是已經這樣,肯定要被她的出現再吓倒一次,他拘謹地坐起身來:“您怎麽在這裏?”

沈佳眉替他擺了擺靠枕,問道:“要不要把床搖起來一些?”

“謝謝……真是麻煩您了。我讓我朋友過來就行,您就早點回去吧。”

如果說陳乃清對燕铮的照顧還能勉強接受,那麽沈佳眉的照顧就着實難以消受了。

沈佳眉回道:“是燕铮讓我來的,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提及生死未蔔的兒子,她眼角泛淚,不由地偏頭掩飾了一下。

她覺得該和這個年輕人說點什麽,但這會兒除了努力不讓人看出她的異樣,其他的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不一會兒,周伊拿着檢查結果來了,作為醫生,再難以開口,還是得說明真實情況。

池江海當初選擇找她,是因為她接收過類似情況的Omega,只不過那人使用的藥物不是沒冷藏,而是過期了。一開始藥物沒發揮作用,身體也沒受什麽影響,突然有一天情況急轉直下,出現的就是跟陳乃清現在相似的情況,沒過幾天就死了。

“死”這個字周伊當然不會說,但話說得再婉轉,也不能使現實變好一點,她硬着頭皮道:“不過那個患者基礎病多,體質也差,你的情況還有指标變化跟他有很大不同,可能是手術殘留的藥物最後一次爆發,代謝完情況就能好轉了。”

這只是她最最理想的猜測,連她自己都不信,何況是切身感受的陳乃清。

陳乃清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麽話來,突然得知自己要死了,他的腦子裏空蕩蕩的,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當他即将擺脫一切,過上屬于自己的生活,卻被告知沒有機會了。這樣殘酷的人生結局,居然是在燕铮的母親面前得知的,更有一種荒誕的審判感。

沈佳眉顯然也大為震驚,連手機鈴聲響起都沒聽到,直到陳乃清機械地轉頭去看她:“燕夫人,您電話響了。”

是燕國棟打來的。沈佳眉這才站起身來,邊接邊往外走去,聲音疲憊。

“我在醫院。”

“是,是他。”

突然她捂了捂嘴激動道:“兩個孩子都快沒命了,你還不滿意啊!”

她實在受不了了,太需要出去透透氣。

這時陳乃清突然回過神來,喊住沈佳眉:“燕夫人!怎麽了?是不是燕铮?!燕铮他怎麽了?”

沈佳眉只留給他一個因抽泣而微微聳動的背影。

“燕夫人?”陳乃清已經帶着哀求。

“Y省泥石流,聯系不上燕铮。”

“什麽……”陳乃清臉色褪得幹淨,“也許他正在飛機上呢,我給他打電話,他肯定會接我電話的。”

他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機,可只有冰冷的系統女聲回複他。

“不會的,他明明說過幾天就回來的……

“可能信號不好,天氣這麽差……

“說不定手機壞了……”

沈佳眉終于崩潰地哭出聲來,坐在門口的沙發上擦眼淚。

陳乃清渾身冰涼,對着沈佳眉千萬言語都嫌蒼白無力,只剩下不可饒恕的罪過:“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他是為了我去的……”

現在正是Y省的強降雨時節,燕铮說過本來要過兩個月再去的,是自己說等不及,是自己逼他去的!

而這個脆弱的母親,還被迫強自鎮定,來照顧毀掉自己兒子前程,甚至連命都搭上的人。

自己面對她悲怆的抽泣,卻除了幹巴巴的歉意和慌張的安慰,什麽也給不了——哪怕他想一命換一命,都沒有這個資格了。

盡管如此,沈佳眉還是沒有走,更沒有顯示出什麽埋怨和恨意。燕铮之所以把陳乃清交給她,就知道她會明白自己的決心和懇求,何況眼前的年輕人也性命難保,他又該怪誰呢。

何必走到這一步啊!她獨自苦苦想着,是有什麽大不了的原因,非要讓兩個相愛的人拿命來抵。

陳乃清又發作了幾次,但比起盤踞在心頭愈來愈難以承受的絕望,這點身體的痛苦就變成自虐般的贖罪了。燕铮,燕铮……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回來……

兩人各自無聲地煎熬着,在這個小小的病房裏,一個躺着,一個坐着,盯着電視裏滾動播出的災害救援新聞,時不時會有燕國棟的電話進來,沈佳眉就把最新情況告訴陳乃清,除此之外束手無策。

如此過了兩天,終于傳來燕國棟的好消息,沒好氣說人找到了,沒什麽事,馬上回S城。

沈佳眉心頭重石放下,當即喜極而泣,許久才停。

陳乃清也總算從沒頂的罪孽感裏呼出一口氣。

相依為命般度過了這兩天,病房的兩人感情悄然發生變化,微妙地拉近了些距離。

過了好一會兒,平靜下來的沈佳眉主動搭起了話:“小陳……我就叫你乃清吧,你名字好聽。你陪我聊聊天吧。”

“好。燕夫人您說。”陳乃清連忙回道。

沈佳眉柔聲道:“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再這麽見外了,至少叫聲阿姨吧。怪我沒有早點去看看你,不然也不至于第一次見面就在醫院。這兩天我也實在沒心思想別的,等到現在才好好跟你說話。”

沈佳眉大方得體,一看到她,就知道燕铮的沉靜穩重來自于誰。

在這樣一個包容又友善的長輩面前,陳乃清倍感慚愧,略微窘迫地說:“您客氣了,是我不對。”

沈佳眉笑道:“好了好了,這麽說的話,我還要替燕铮他爸爸道歉呢,他先前做了不少傷人的事吧?”

“沒有,燕夫人別這麽說。”

“當然,我起初也是很反對你和燕铮的,畢竟小游……你認識吧,就是季家的小女兒季游,聽說你跟他哥哥也認識。”

“認識的。”

“我以為燕铮和小游早就在一起,那時候都談婚論嫁了,突然冒出一個你來,難免意外得很。”

“明白……”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怪你,”沈佳眉道,“我這個兒子,十來歲就性格早熟,連個小名都沒有,我跟他爸爸都連名帶姓叫他燕铮。他爸爸要求高,脾氣差,學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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