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遺少年

我發現自己喜歡上梁池是在我十二歲那年。

在這之前我們還只是一起打屁扯淡的玩伴,直到那一天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一架巨大的飛機落在了我家門前,硝煙伴随着爆炸聲起,可是我不僅不害怕,還滿心歡喜的往飛機墜落的地方跑去,沒跑多久我便看到了梁池,他站在漫天黃沙中看着我,讓人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穿衣服,風沙中他的身體出奇的清晰,我看到他初有形态的身體,緊接着一個激靈便從夢中驚醒過來……

就這樣,我把第一次的萬千子孫在這個奇異的夢中交代出來,我沒告訴過任何人這個夢,包括梁池本人。

但是,從那時起我便知道,我喜歡上了梁池,這個和我年齡相仿,性別一樣的男孩。

我出生在中國南方一座不算太大的城鎮,萬裏長江水以一條不寬不窄的大河形态從城鎮東邊穿過,算是養活了一群似水柔情的南方兒女。

中國早期的城鎮大多沒啥規劃,南城自然在其列:水藍色天空下,随處都是胡穿亂插的電線;歪歪曲曲的街道,毫無章法的樓房平屋間隔着乏窄的巷子,一根根竹篙撐在其中,晾曬着女人的胸罩和男人大的出奇的褲衩……

巷子裏的亂石地板被歲月磨的光溜溜的,上面永遠沾着洗衣粉泡沫的水花。

我可沒少在這上面摔過跤,而最近一次摔跤是因為幫梁池打架。

那時候我們都興玩游戲王的那種戰鬥卡片,梁池和我們學校隔壁班的一個胖子因為一張稀有游戲卡的所屬權在巷子裏大打出手,作為他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我記的很清楚,那時候夏天剛到,天氣還不算很熱,陽光在巷子裏旋轉出一圈圈迷離的光暈,空氣中充斥着一股洗衣粉的凜冽氣息。

我跟梁池并排站着,那胖子就在我們對面。

仔細算起來,梁池不過比我大了一個月,但是這家夥先天基因好,這才十二三歲的年紀,他的身高就足足甩了我一個頭的高度,眉宇間更是多了絲隐約的成熟氣息。

我想,那對面的胖子一定就是被他的氣場給震懾住了,他緊緊盯着梁池,臉上的肉都在微微顫抖着。

我們三就這樣對峙着,空氣中似乎都多了股火藥味兒。

當一束陽光剛好落在我們中間那塊形狀不規則的石板上時,梁池說話了,那時候他深受《古惑仔》的荼毒,說話都帶着股詭異的森冷感。

“拿來。”他說。

胖子身體一顫,手就慢慢伸了出來,那張卡片就捏在他的手上。

梁池給了我一個眼神,我連忙屁颠屁颠的上去拿卡,可誰知道那胖子生性狡詐,我才剛靠近他,丫伸出肥手沖着我就是一記‘鐵砂掌’,我毫無防備,便硬生生往後一倒,直接坐在了地上。

那石頭跟鐵一樣冷硬,我那一坐,整個人直接蒙了,梁池看我吃虧,沖上來就給了那胖子一腳,緊接着揮拳頭就沖着胖子肉嘟嘟的臉上去了,胖子短暫的人生裏估計也沒見過人打架這麽不要命的,被打的也不知道還手了,愣了一下,捂着臉就嗷嗷亂叫的跑了。

梁池見胖子不見了,轉身來拉我,我一下沒忍住,就哭了出來。

梁池最看不得我哭鼻子,每次我一哭他就皺着眉在旁邊看着我,也不說話,就這樣用他黑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盯得我不好意思哭了他就似笑非笑的癟癟嘴巴,然後轉身離去。

這一次也不例外,我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游戲王卡片,再擡起頭,梁池已經走遠了,他的背影在陽光下晃得模糊,我的眼睛都忍不住花了一下,心裏一股子陌生的感覺就冒了出來。

也就是那天晚上,我做了那個奇怪的夢。

我跟梁池都喜歡吃餃子,十二歲時,我們兩個人就可以足足吃六兩。

我奶奶是北方人,動不動就愛在家裏包餃子,每次等她做好了,盡管聞着香味我都饞的出哈喇子了,但還是忍着不吃,我總是用一個鐵盒子裝了拿到學校去。

家長以為我愛學習,吃飯都要去看書,但其實我是拿去和梁池分的吃了。

這家夥性子冷,不愛說話,玩的好的就我一個。

我一直覺得他是那種悶聲發大財類型的人。就拿吃餃子這回事來說,每次我把餃子往他面前一擺,等我還昂着頭跟他吹噓着我是如何如何幫奶奶包餃子時,再低頭,盒裏的餃子就只剩一半了。

我吵着要他給我留一點,他嘴巴塞得鼓鼓的沖我笑。

那一笑我的心髒也就跟着漏了幾拍。

南鎮不大,好的初中就那一個。

逢年過節的,你總會看到各路人馬提着各色各樣的東西往南十街走。南十街就在我們學校後面,街上住的全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和他們的家屬。

梁池家就在南十街的中間地段。那時候大多數的房子外牆上都沒有任何裝潢,所以他們家白色石灰粉刷的大房子顯得尤為稀奇。

我聽說這裏長大的小夥伴過年的時候可沒少往他家牆上扔過炮仗。

這其中除了嫉妒的原因,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梁池他老爸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

在我們這樣的一所學校裏,教導主任就是僅次于校長的存在。所以,梁池家最不缺的就是生活用品和各種特産零食。

我也去過他家一次。我的意思是,跟所有人一樣是提着禮物去的。

我記得那是因為我小學畢業的成績不夠好,學校要我要麽複讀一年要麽直接去鎮二中,那時候我家裏經濟吃緊,我爸尋思着這再讀一年又要多出一年的學費,而如果把我送到二中了,就等同于‘葬送了孩子的前程’。他思來想去,最後帶着我去找一中的教導主任,希望學校能夠‘網開一面’,收留我這個不算虔誠的俗家弟子。

我跟梁池是小學五年級認識的,小孩子在一起玩又不像大人還要講個門當戶對,所以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他是鎮一中教導主任的兒子。

于是,當我随着我爸踏進他們家那方水泥臺階,一擡頭看到他時,我吓得把手迅速從我爸手裏抽出,然後轉身灰溜溜的跑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

我爸在後面連着叫喚我的名字,我卻充耳未聞,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只讓我覺得無地自容。

我繞着南鎮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南方特有的夕陽将所有樓瓦染成一片溫和的金色,我靠在一方磚瓦牆上氣喘籲籲。

我擡起頭,就看到了梁池。

他從不遠處的夕陽裏慢慢向我走來,氣息粗重,似乎追了我很遠的路。

他黑色的眼睛正緊緊盯着我,我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幹……幹嘛?”等他走到我面前,我舌頭都開始不自覺打起顫來,毫不誇張,有些人天生就有這種氣場。

“幹你!”他一句話讓我面紅耳赤,但他接着說,“你丫的看起來瘦不拉幾的,跑起來怎麽這麽快?!”說完他又深深呼出一口氣,熱流撲在我臉上,讓我的心髒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我有點慌張,也不知道說什麽,于是只好對他笑了笑。

他緩過勁來,臉上又恢複了平日裏那副五谷不沾的冰冷臉,沒等尴尬繼續蔓延,他說:“你跑什麽跑,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這麽做的。”

我想了半天才知道他是在跟我說給他家送禮的事,方才消淡的那股子羞愧勢要卷土重來,我卻開口說了句讓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我不想讓你覺得我跟那些人一樣!”

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但是眼睛卻沒有離開他的視線,我看到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後他瞪着黑色的眼睛沖我道:“你是傻逼嗎!”

我沒說話,一股子詭異的氣氛在我們中間蔓延開來。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片刻沉默後,他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我正疑惑着 ,他卻已經轉身離去,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給我獨自回味。

……

跟梁池分開後,我一個人又在小鎮轉了一會,等到我回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踏進家門就看到我爸坐在飯桌前一個人喝酒,在往旁邊一瞥,他今天提出去的那些禮品正原封不動的靠在桌子後面的牆上。

看來我要去和那些整天抽煙打架的學生們同流合污了,內心剛剛竄動的青春期荷爾蒙讓我對這樣的生活有着原始的期待……可是我這《古惑仔》才剛演了個開場,我爸卻開口了:“來,唐唐,快陪你爸我喝一口,慶祝你距離重點大學又進了一步!”

嘎登,我的心髒一瞬間掉在了地上。

這什麽意思?難道梁池他爸還學觀世音普度衆生了,這禮物都不收竟然還讓我直接升了一中。

想到這,我就想到梁池之前離開時那句話,看來,一切都是他的功勞。

果然,他在我還在南鎮沒頭沒腦繞圈那會,就已經跑回家用他一年的勞務權換來了我成為一中一份子的權限。

事後,我主動跟他談起這事,我滿臉嬌羞對他說:“想跟我同學也不用這樣吧。”。

他也不說話,就一臉看傻逼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餃子拿出來給他吃,他一口一個,等碗快見底了他老人家終于開口了:“我把你以前的成績給我爸看,他覺得他還行,就答應了。”

他一句話輕描淡寫,我卻滿腹驚愕:“就這樣?”

“就這樣。”

我嘆了一口氣,只覺得世風日下。

“怎麽?”他問我。

“沒,沒。”我被他黑色的雙眼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岔開話題,剛撇下眼,就發現碗裏的餃子已經沒兩個了,我叫着要他給我留着,他又咕哝着嘴巴沖我笑。

這一笑可要了我的命,想着明早又要自己洗內褲了,我郁悶的吃餃子地速度就更慢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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