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2

2011年的秋天,是我這輩子最不願意去回想的一個秋天,那于我的人生,絕對算是一個多事之秋。

那個季節,發生了這輩子最讓我痛苦和後悔的事情。

也就是那件事之後,我睡覺開始依賴上安定片。

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維,再将那件事緩緩道來。

我記得那天,我參加完W市的馬拉松結束後回寝室時,在宿舍樓道裏,我無意聽到兩個人說學校體育館那天不開門的消息,與此同時我收到了一條由方靜發來的短信,想着之前方靜發來短信說她和梁池邀我去體育館,當我我把短信轉發給梁池後,他回我的卻是兩個問號,他對于體育館這件事似乎并不知情,又想到他後來回我的那句他跟方靜解釋,一股強烈的不安就席卷了我的全身。

那一瞬間,我心亂如麻,拔腿就從寝室大樓沖出來,開始拼了命的往學校體育館狂奔而去。

秋天的雨帶着刺骨的寒涼一陣陣向我襲來,原本就因為跑馬拉松而酸軟的身體在此時此刻已經完全麻木,我的整個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一邊跑,一邊不停播打着梁池的電話,但是那邊嘟幾下後就會只剩下一陣讓人心慌的忙音,我暴躁的将手機摔了出去,整個人在雨裏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在心裏不斷祈禱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但就是有股深入骨髓的恐懼用力拽着我的呼吸管和心髒,讓我幾欲暈厥過去。

我沖到體育館,直接繞過大門,來到側門後,我想也不想就一腳踹開了右邊的那扇鐵門,我瘋了似的在裏面跑來跑去,但是該死的就是沒有看到梁池的身影。

就在我近乎絕望的時候,我看到器材室那扇理應被鎖着的門被風吹得開了一條縫。

那一瞬,所有的恐懼重新回歸我的身體,我怕了,我怕出現在我面前的會是一具屍體或是什麽,我突然想起初中那次翻牆去找梁池的經歷,我多希望這一次也是我自己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

但是,老天不會讓你的人生時刻充滿有驚無險的故事,他有時會在你絕望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讓你墜進無盡深淵。

我邁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靠近那個幽暗的房間,當我終于走進那扇虛掩的鐵門時,我像個突然被抽去了靈魂的軀殼,一下子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整個房間裏面到處都丢的是體育器材,一股讓人惡心的刺鼻氣味充斥在空氣中,梁池就蜷縮在不遠處的角落裏,他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幾乎變成了碎片,臉上,身上,幾乎肉眼能夠看到的地方都布滿了青紫的傷口和一些奇怪的液體。

那一刻,我恍惚意識到了什麽,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來,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吼出聲,我像個瘋子一樣手腳并用跌跌撞撞地爬過去,想也不想,我伸手一下子用力抱住了蜷在那裏的梁池。

他被我的動作弄得用力一顫,然後緩慢又僵硬的擡起了頭,他睜着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着我,因為他的眼睛裏已經沒了任何光亮,我看着他好看的臉上全是傷口,嘴唇也裂開了,他的頭發黏糊在一起,整個人看起來脆弱的像是一碰就會碎掉。

我用力抱着他,眼睛不敢離開他的臉,生怕他會突然死去,我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我開始不斷把自己的頭往他身後的牆上撞着,我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是那一刻我已經完全崩潰了,然後,我聽到他沙啞的聲音說:“韓唐,我……好累!”

像是有把無聲的槍沖着我的心髒用力打了一下,鮮血汩汩流出胸腔,我的生命随着越來越麻木的身體漸漸消散而去。

那年冬,我們學校的某個醫學院的保研生從學校的主教樓跳了下來,很多新聞媒體都報道過這件事情。

而那個跳樓的人,正是方靜。

她跳樓的時候,我正在主教前的操場上陪梁池打羽毛球,就聽到一聲驚呼,回頭便看到她從樓上跳下來,摔成了一灘扭曲的血水。

無視那些圍過去的學生,我拉着梁池就往外走。誰知道他卻愣在那裏,整個臉都變成了紙白色。

有些東西,就算我刻意去拉着他逃避那也不可能,既然那份疼痛會讓我噩夢不已,自然對于他更為沉重。

對不起,梁池。每當這種時候,我只能悄悄在心裏這樣對他說。

關于方靜的死,坊間有很多傳言,其中最繪聲繪色的就是她跟外面的一個黑社會老大有不幹不淨的關系,甚至是懷了那個人的孩子,但是別人明顯只是把她當個玩物,生性高傲的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就選擇了這樣一個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多個新聞報道了方靜的死,大多數的媒體都将她的死跟她研究生的身份以及一些捕風捉影的感情經歷結合起來,再之後,這件事就像是以前很多個引起滿城風雨的故事一般,終究被新的故事掩蓋下去,不再有人提起。

沒有人知道她死亡的真正原因,死亡帶走了那個秘密。

可惜的是,傷害這種東西,一旦它發生了,就算是始作俑者挫骨揚灰,也帶不走它。

上次那件事後,梁池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有時候甚至還會陷入一種無視周遭環境的放空狀态。我知道這種情況我沒有能力去改變,也只能默默陪着他,等着時間慢慢讓他的傷口麻木下來。

但是,每當他陷入那種空茫時,我的心髒都會刺痛不已,他那種時刻提防着四周的表情在不斷敲擊着我的靈魂,讓我的懦弱無能□□裸的暴露在空氣之下,任其淩遲。

我像個丢失了航标的航海員,在這個名為愛情的海洋裏莽撞前行,我不斷地對着風雨交加的大海怒吼,我問:這世界上所有像我一樣軟弱無能的人啊,你們的愛是否也像我的一樣,成為了讓對方不斷受傷的一種負擔?

胡潮是在畢業那年的夏末走的。

我,張傲跟餘夢在機場去送他,他嘻嘻哈哈的跟我們道別,胸前挂着我們上次馬拉松得來的那兩枚紀念徽章,看起來像個剛從國外凱旋歸來的運動員。

張傲要他泡個外國妞回來,餘夢把張傲打了一巴掌,沖着胡潮說,外國的帥哥就行。

我望着這兩人無語,最後胡潮将我往肩膀下一收,在我耳朵邊小聲道:“記住我們的約定,回來後,你就作我對象。”

我都不記得什麽時候跟他有的這個約定,但是他卻不給我反駁,把我一放開,就提着行李,揮着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慢慢消失在安檢口的背影,那一刻,一股說不上來的情感突然從我的胸口蓬發而出,我擡着腳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卻還是停了下來。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米蘭·昆德拉的一句話: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我發誓,要是可以再來一次,我一定會好好抱抱胡潮,至少也會好好的跟他說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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