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意亂

祝家最主要産業是佳皇,也就是佳皇塑膠工業股份有限公司。

佳皇的主要産業是工業塑膠,以此為支柱,連帶生産一些體育競技用品以及沙灘和泳池用品,行業裏算不得數一數二,但也絕不容忽視。

本就是資源高度集中的行業,産品差異化不大,競争小,地域性明顯,大衆能念得出名字來的大品牌也就那麽幾家,大家各居一地分庭抗争,彼此牽制。

公司近幾年來發展态勢平穩,但卻沒有了新的增長點,雖說在目前外資獨大的競争背景下,國內中小企業能夠維持收支平衡已經很不容易,而佳皇連續幾年保持穩定增加更是實屬難得,但還是有部分股東私下表示不滿,牢騷不斷,他們不光要有錢賺,還希望越賺越多。

這幾年的經濟形勢,早已不比老太太在位的時候,光是控制成本、降低價格、加強管理已經起不了大作用,再沒可能一個廣告便能名滿天下,更不可能靠推出一件、幾件新産品便讓銷售額翻上幾番。

但是這些事情,祝偲敏又能去向誰解釋?誰也不會聽她!

祝偲敏自己也知道,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是她命好,生在了祝家,但也正因如此,不管她如何努力,做得有多好,都不會有人真正滿意,因為總有人會說:她有什麽了不起,運氣好而已,那麽好的根基,誰當總經理都一樣,就算雕個木頭人擺在那裏公司也能照樣賺錢!

而只要她做得稍稍有些不盡人意,便會招來無數的口誅筆伐:早就說她不行了,你看她能做什麽?也就是運氣好而已,如果不是生在祝家,你看她能幹什麽!

運氣好?祝偲敏這輩子恰恰輸在了運氣上,如果生在一個平常人家,她可能只需要花一半的時間在工作上,剩下的時間她可以随意打發,可以環游世界,可以談情說愛,可以看書睡覺,沒有人會對她說三道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處處受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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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皇公司有一幫老資格退休高管組成的經營指導委員會,這些人基本都持有公司的股份,早在祝偲敏爺爺那輩就已經在為佳皇做事,雖已經不再參與管事,但他們在公司的號召力和影響力,連祝偲敏也不能撼動分毫。

只要是與生産、營銷、財務投資相關的大的提案,都得交由經營指導委員會決策,祝偲敏每次跟這幫老古董開會都像是打仗一樣,每每還總是她處于下風,沒辦法,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他們鑽研得比你透徹,他們有閑心,有逸致,有一張張老臉,還有高薪聘請的私人理財專家。

祝偲敏算是受夠了,她算得上是比較保守謹慎的人了,這幫人更甚,想賺錢,又怕擔風險,已經收到口袋裏的錢再讓他們掏出來就好比要剝去他們的一層皮。

個性隐忍如祝偲敏,也忍不住要發飙了,當堂與一位老股東互拍桌子,要不在座的其他人勸阻,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對方當着所有人的面,指着祝偲敏的鼻子罵:連姚目香都不敢這麽說話,你算老幾!每天就知道分析、投資、調研,你懂市場嗎?你為佳皇賺過一分錢嗎?你有本事,給我們簽幾個大單回來,還不是吃老本!

他口中的姚目香便是佳皇的前任掌舵人祝老太太——現因身體原因退居二線的祝偲敏和祝嘉煊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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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祝偲敏是個男人,一早就在公司站穩了腳跟,對方也不敢如此放肆。如此猖狂跋扈,不外乎是欺她祝家無人,弟弟年幼,奶奶年邁,而她一介女流。

祝偲敏咬緊了牙關,将牙根咬得生疼,才沒讓眼淚當衆掉出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在別人指着她鼻子大罵的時候,不至于潰不成軍,以輕蔑和不屑的冷笑,來保留她最後一絲自尊。

最後議題雖然是通過了,但祝偲敏的自尊和威望卻丢了。

會議結束,祝偲敏也已經身心疲憊,三分之一的規劃提案都沒有通過,好在祝偲敏最為看重的幾項都通過了,這就夠了,人生有遺憾,需要取舍,她一向懂得知足長樂。

沒人安慰體諒她,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雖然她有時也會想,自己這個總經理當着有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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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佳皇出來,祝偲敏沒有叫司機,一個人開車回家,她不想別人看見她的挫敗。

開車經過景區時,路過一家私人會所,她猶豫了片刻,終是掉頭開了過去。她曾經陪客戶來過這裏吃過飯,還留着這裏的會員卡,印象中,是個舔舐傷口的好地方。

祝偲敏向來很少去這種地方,一來價格确實高昂,若非待客所需,她也不至于如此奢侈,二來也怕遇上熟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今天不同,她不能叫祝嘉煊看見她這副頹廢不振的樣子,雖然後者晚出早歸,兩人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若是讓他知道她在公司受了欺負,還不得把公司攪個天翻地覆為她出氣。

那好命的小子生來不知人間疾苦,有祝老太太和祝偲敏兩個人輪番護着他,因而才能保存他的少爺心性,處處透着稚嫩天真。他還以為存款放在銀行,便能自動升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祝家根基是深是淺,他一概不知。

想到祝嘉煊,祝偲敏難得找到一絲寬慰,從前覺得不能忍受的辛酸,現在也可以忍受了。

服務生領着祝偲敏到一處隐蔽一點的卡座坐下,問她要不要找個人捏捏腳聊聊天,都被祝偲敏拒絕了,只點了一瓶紅酒。

對方又建議說空腹飲酒不健康,問她要不要點一些吃的,她雖沒有那個胃口,但對方既然說了,想必是有那個指标的,也就照着對方的建議,随意點了幾樣。

她從前不嗜酒的,現在偶爾卻要喝上一杯才能正常入睡,她認識一名銷售經理,平時不嗜煙的,但開會的時候,必定要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想必這些都是巨大壓力之下現代白領的通病吧。

她知道今天是她失态了,她本來還可以再忍一忍的,不至于鬧得這樣不愉快,鬧到最後吃虧的還是她,明天又要有人說:喏,祝偲敏的大小姐脾氣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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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遇見仲敘是祝偲敏不曾預料的,她此刻只想聽着一些不成調子的靡靡之音,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最怕仲敘又沖上來對她胡攪蠻纏,卻見他身邊還跟着一位年輕的美少女,想是根本無暇理會她的。

如此,祝偲敏也沒有立即離開,只在對方目光探尋過來的時候,低頭以作掩飾。

對仲敘來說,這裏是尋歡作樂的好地方,但對祝偲敏不同,她不是來尋樂子的,她把自己埋得太深了,不管是在佳皇還是在家裏,她都很難再順暢呼吸,而這會她只想找個地方靜靜喝一杯,做片刻真實的自己。

祝偲敏把自己隐藏在角落裏,沒有壓力的空氣,忽明忽暗的燈光,藍絲絨的沙發,震耳欲聾的音樂,還有酒精,這些都是祝偲敏所需要的,因為在這個時候,思考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幾杯紅酒下肚之後,清醒的頭腦漸漸遠去,祝偲敏開始有些擔心:“那人不會也在這裏吧?畢竟他跟仲敘兩人走得那麽近,又都臭味相投……”

之前的分別并不算友好,還是不要再見的好,以免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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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敘興沖沖地進了包廂,找到正在閉目養神的于臻明,沖過去搖了搖對方,難掩其中的興奮,“你知道我看見誰了?”

于臻明有些不滿,并不打算理會這人,“不是叫你讓我單獨呆一會,怎麽又進來了?”

仲敘仍在興頭上,自動忽略了于臻明的不滿,“祝偲敏,我看見祝偲敏了!”說完有些不服氣,“哼,平日裏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原來也會來這種地方,裝什麽處女!”

于臻明猛然睜開眼,皺着眉頭看了仲敘一眼,似是有些不滿對方的粗俗,半晌問了一句:“她一個人?”

“一個人。”

仲敘說完,臉上露出一絲不明的詭笑,于臻明不解,問他:“你笑什麽?”

仲敘氣焰鼎盛,“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笑什麽?”

于臻明不明所以,“我沒笑。”

“我認識你十幾年,你還能蒙得了我?你面上沒笑,但你心裏在笑。”仲敘戳了戳于臻明的胸口,一副你休想騙我的表情,“你們真的什麽也沒發生?實在不像你的作風,人都給你帶出去了,煮熟的鴨子你會舍得讓她飛了?”

于臻明神秘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起身走到窗邊,撥開窗簾一角,看了一眼樓下,很輕易就找到了祝偲敏的身影。以那人的性格,自然不會沖到舞臺中央嘶吼叫嚣,只會選擇躲在角落裏,顧影自憐,找她再容易不過。不妙的是,對方正在結賬,似是要走了?

祝偲敏還真是要走了,外套拿在手上,不過走之前,轉身去了另一個方向。

于臻明轉身拍了拍仲敘的肩,“我去一趟洗手間。”

在于臻明的世界,煮熟鴨子自然不會讓她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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