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山雨

祝偲敏接到助理孫慧英電話的時候還躺在自家的床上,沒有徹底醒透,孫慧英跟随她時日已久,沾染了她謹慎的個性,做事一向周全,會這個時間打電話必定事出有因。

祝偲敏湧起一絲不安,聽了對方的彙報之後,更加印證了她的預感,急急忙忙起身趕到公司。

孫慧英就在公司樓下等她,兩人一同進了電梯。

對方這才拿了當日的報紙,翻到相應的版面,遞給祝偲敏,祝偲敏将文章逐字逐句看了兩遍,期間沒有任何過激的動作,但是眉頭一直緊鎖。

出了電梯,孫慧英将祝偲敏引進一間會議室,那裏早有合作的公關公司的負責人等候着在,孫慧英同他一起,詳細解說了這次的事件,把可能牽扯到的厲害關系全都分析了個遍。

這次的事件不比西北的那次,西北的那次雖然事件更為嚴重,但好在發生在一個小地方,消息傳播速度慢,影響相對較小。而且西北輪胎廠只是佳皇的一個小分支,它的成敗,對佳皇整體的影響并不大。

而這一次,事件發生在佳皇總部,連帶總經理祝偲敏也牽扯在內,事關佳皇的名譽和祝偲敏個人的信譽,此次事件處理不好,以後誰還敢找祝偲敏找佳皇合作?

公關公司已經聯系封鎖了幾個大的搜索引擎的網絡搜索關鍵詞,但是下一步如何走向,好需祝偲敏來決策。

來公司的途中,祝偲敏就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暫時還沒有一個準确的定論。

雖說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源頭為時已晚,然而此刻祝偲敏最想知道的,還是這事到底是誰興起的,抱着何種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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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跟拍得來的幾率很小,于臻明出門一向有人跟着,就算那天是獨自出來,以他的警惕,不可能有人跟着還不自知,而且祝偲敏上車前特地四處望過,并未發現可疑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文章中提到了一些此次招标項目的內幕消息,非業內人士無法得知,必是有人故意為之。

盛達的掌舵人和佳皇現任的負責人私下見了個面,交換了幾分文件,這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壞就壞在兩人本該是競争對手的關系,又處在招标前夕這樣微妙的時期。

這樣的事件經媒體一曝光,一渲染,事态就變得嚴重起來。

報道中這樣寫道:原本佳皇與鲲宇兩家珠聯璧合,對這次的體育場興建項目志在必得,誰料最後時刻盛達集團也在官網公布将參與競争這個項目,形式無疑變得複雜起來。後天即是最終的招标時間,這樣關鍵的時刻,盛達與佳皇兩家企業的負責人秘密會面,佳皇難道是想想見風使舵?抛棄盟友鲲宇,投入盛達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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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中還寫道:昨日上午,盛達集團的發言人針對盛達為何在最後關頭,加入此次競标做了解釋,似乎對贏得這次競标信心滿滿,莫非手裏早就有了秘密王牌?

整篇報道的風向非常明确,矛頭直指佳皇,特別是第二段,字裏行間暗指祝偲敏出賣消息給盛達。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祝偲敏最忌諱什麽,偏偏就來什麽!

佳皇一向中規中矩,少與人結怨,祝偲敏個人更少與人為敵,有誰會如此針對佳皇,不惜花費如此心計和手筆去炒作此事?祝偲敏實在不得而知。

現在急需一個解決方案,但祝偲敏總覺得,只有弄清源頭,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與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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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偲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臨別前交代下去:媒體那邊一定要小心應付,不能再讓事态擴大,首先,佳皇絕對沒有出賣消息給盛達,繼續謠傳着,佳皇将追究法律責任。再者,佳皇的合作夥伴一直是鲲宇,并非盛達。

至于她為何會深夜跟于臻明見面,根本無需解釋,就由得他們去猜好了。

祝偲敏心下暗暗慶幸,幸虧兩人那天并無什麽親密舉動,否則指不定掀起多少風浪。

後天就開标了,只要熬過這兩天就好,祝偲敏本來就不準備同意于臻明的提議,這下,她有了更充分的理由拒絕對方。

任何利益都不上佳皇的信譽重要,既然已經答應了要跟鲲宇合作,又與盛達私自接頭洽談,實在有違商業道德,不能到頭來項目沒做成,反落得一個壞名聲。

祝偲敏來到辦公室,還未坐定,電話便響了,來電的是祝老太太。

祝老太太有早起的習慣,想必早祝偲敏一步已經閱讀了報紙,這會必定是興師問罪來了。

祝偲敏剛把電話放至耳邊,便聽見那邊一聲嘆息,“你太大意了!”

祝偲敏被這一聲嘆息壓得久久不得回神,不知身在何處。

這一聲嘆息,仿佛是在告訴她,她從來就只能讓家人失望,仿佛是要告知她,她不配做祝家的子孫,佳皇遲早要敗在她的手上。

祝偲敏已經厭倦了解釋,失望就失望吧。

她自知能力有限,抵不上老太太的十分之一,今生怕是很難令對方滿意,也難怪她會一再對自己失望。

奶奶不是有意責難自己,愛之深,責之切,是自己不夠長進,奶奶才會對自己如此失望,祝偲敏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祝老太太在電話中表示自己的失望痛心之餘,同樣也下達了任務:既然盛達有意要跟佳皇合作,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務必要争取到手。這是一個劃時代的項目,有了這次合作,佳皇以後的發展必定順風順水。第二,務必消除一切負面的影響。佳皇是四十多年的老企業,還從未如此受人非議過,佳皇的信譽不能丢,祝家的信譽不能丢。

祝偲敏也知道,佳皇的名聲絕不能敗在她手上。

祝偲敏剛挂了祝老太太的電話,下一通電話又進來了,這次來電的是鲲宇的執行總裁楊文勝。

若說剛剛祝老太太的電話是來興師問罪的,那麽這通電話便是來讨伐的。

到底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祝偲敏被擺在箭靶上,無處可藏,明箭暗箭她都得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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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文勝的無奈多過憤怒,他同樣是商場混久了的人,知道游戲規則,也知道媒體的話,多半不可信。

他說:“偲敏,我知道你的為人,我信任你。”

祝偲敏跟楊文勝相識時間不久,但幾次相處下來,對對方的人品、修養都非常尊崇,彼此志氣相投,算是相見恨晚。

聽到楊文勝這樣說,祝偲敏松了一口氣,但又更覺慚愧,這次的事件,同樣把鲲宇推至了風口浪尖,令對方無辜受連。祝偲敏若有一絲選擇,寧願自己多受雙倍的罪,也堅決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祝偲敏還未回話,楊文勝接着道:“但是我手下的人不這麽認為,他們替我賣命,花的心血出的氣力都比我多,我需要為他們向你讨個說法。”

祝偲敏心裏一緊,答了一句:“我既然已經認定了鲲宇,就不會再考慮其他公司,既然已經開賭,輸贏都是注定,哪有中途換牌的道理。照片上的事是個誤會。”

楊文勝大笑一聲:“好啊,偲敏,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對鲲宇來說,此刻同樣是個艱難的時刻,然而對方仍舊笑得出來,祝偲敏只能佩服。

祝偲敏想起于臻明,他也是那樣樂觀的人,任何時候都能寵辱不驚,只有自己,一點小麻煩便亂了陣腳,與他們相比,差了幾個境界。

楊文勝還在線上,他說:“祝偲敏,我當你是知己,抛開生意不談,作為一個朋友,我想跟你說句實話,這次的項目,盛達一旦介入,我們贏的機會非常渺茫,你及時改變策略也是對的。盛達現在還沒有選定合作的供應商,他們總裁能親自找你談,想必也是十分看中你們,若是你們兩家真能合作,你不必顧忌我,只管應下。”

看得出來,楊文勝是真心替祝偲敏着想,他跟祝偲敏家庭情況極為相近,也有一個武斷專制嚴厲異常的父親,因而最能理解祝偲敏的艱辛。不過,與祝偲敏不同的是,楊文勝早年脫離了家族的管制,獨自創業,他今日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來的,因而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潇灑自在。

祝偲敏則不然,她自覺沒有對方的勇氣與魄力,更沒有對方的抱負與膽量,只能靠着祝家的根基過生活,因而對對方的成就也只能是望而興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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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偲敏本以為對方此番來電是來讨伐的,結果對方如此通情達理,處處為自己開脫,祝偲敏更加覺得無地自容。

對方确是實話實說,設身處地為自己着想,祝偲敏也不再刻意隐瞞,将自己的焦慮與擔憂和盤托出:“盛達的确是跟我談了合作的事情,但我本來就無意跟他們合作,現在經這麽一鬧,更加不可能了,生意以後還有的是,但是佳皇的聲譽不能丢。”

對方亦同意祝偲敏的說法,“你說的也有道理,但這樣機會确實難得,錯過了可惜。有件事很古怪,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問你?”

祝偲敏端正坐直,“陳總有事直說,不必顧忌。”

楊文勝這才繼續道:“事情本不該發展至此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我看這次是有人故意針對你?”

祝偲敏苦笑一聲,暗自自嘲道:“我自己都還在想這個問題,只可惜苦思不得其解,只能指望他玩得累了,能站出來跟我對峙一番,有什麽不滿當面跟我說清楚,免得連累了佳皇。”

對方也笑,“你會得罪人?我不信。”

兩人又就這次的事件做了一些讨論,各自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楊文勝也知此時祝偲敏需要煩心的事必定很多,于是也不久擾,留下一句:“我知道你一向謹慎,但有的事情不是光靠謹慎就能避免的,凡事還是多留一個心眼為好,別得罪了什麽人還不自知。”

是的,祝偲敏終日與人為善,不攀龍附鳳,不欺淩弱小,卻仍舊難保不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得罪什麽人?她已經足夠謹慎小心,卻怎麽也敵不過一些人的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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