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沉淪
祝偲敏接連幾天,都會在下班後去小酒館裏喝上幾杯,這一天,喝得半醉半醒之間,覺察到面前有人,擡頭一看,竟是喬煜。
她此時喝得半醉半醒,話都說不利索,根本沒有立場教育喬煜,也沒有追問對方為何出現在這裏,只挪了挪位置,找了個地方,讓對方坐下。
喬煜大咧咧地坐下,叫來服務生,“沒看見桌上酒都沒了,不知道上酒啊!”舉手投足間,都是一股蠻橫勁。
服務生倒也識趣,一個恭敬地屈身,問:“先生,你需要點什麽?”
喬煜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倒也厚實,于是指着酒單,胡亂地點了一些。
祝偲敏斜了一眼喬煜,“你未成年還敢喝酒?”
喬煜橫了回去,“誰說我要喝,都是給你點的,再說,我們都喝醉了,待會誰開車!”說罷,囑咐服務生再加了罐可樂。
祝偲敏不由得笑了,“我都不知道你還會開車?”
喬煜繃着個臉,“開個車而已,能有多難?”說完暗自嘟囔一句,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
過了一會酒上來了,喬煜替祝偲敏滿上,而後打開自己的可樂,湊到嘴邊喝了一口,倒也津津有味。
祝偲敏看着喬煜一連串的動作,只是笑。
喬煜問:“你不是該哭的嗎?怎麽還這麽樂?”
祝偲敏更笑了,“我為什麽要哭?”
喬煜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而後收回視線,顧自轉動着面前的可樂罐,“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哭,但我知道你難受的話肯定會來這裏。”
祝偲敏聽了這話,一時不知該哭該笑,不曾想自己竭力隐藏的心思,最終被一個小孩子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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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那個人剛離開時,祝偲敏有一段頹廢沉淪的時間,整日流連在外,醉得不知日出日落,不知身在何處。
是喬煜,一次次找到她,帶她回去。
喬煜沒有一次埋怨她,也從來不曾試圖勸說她改正,但是只要她醉了迷失了回家的路,後者總會找到她,帶她回家。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祝偲敏在自己家中醒來,看見睡在自己床邊鼻青臉腫的小喬煜,無法想象他小小年紀,小小身軀,是怎麽把自己弄回家來的?
父親的驟然離去,對于這個已經失去母親多愁敏感的男孩來說,才是最艱難最需要關懷撫慰的時刻,而祝偲敏不但沒能幫助他,還要他反過來照顧她,讓他為她擔驚受怕,祝偲敏頓覺羞愧難當。
想到那個人的臨行之托,祝偲敏知道自己不該糾結于尋求一個解釋,凡事只要發生,總有它的理由。
就在那一刻,祝偲敏幡然醒悟,戒了所有的不良嗜好,認真完成了學業,繼而在老太太中風之後,擔起繼承祝家大業的重任。
轉眼四年多過去了,當年有些早熟的小男孩已經漸漸成長為一位翩翩美少年,祝偲敏也早已不是當年的祝偲敏,然何當年的情節,會在今日重演?
喬煜把酒醉不醒的祝偲敏扶上車,把對方安置至副駕駛座位上,系好安全帶,而後自己來到駕駛座,再次檢查了一遍對方的安全帶。
借着昏黃的路燈,喬煜有些貪婪地看着熟睡中的人,遲遲沒有發動車子,臉上的表情頹然而感傷,透着一種散不開的傷感。
半晌,聽他低聲呢喃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屬于我,但是求你,別讓你這副樣子,讓別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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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偲敏的頭痛得好似要裂開,半睜眼,看見的是熟悉的家具,頗覺欣慰。
她半撐起身,看了眼床頭的鬧鐘,上班已經晚了,幹脆也不急了。
看見趴在床邊熟睡的喬煜,微微嘆口氣,伸手将對方推醒,“隔壁有房間,幹嘛睡在這裏?”
喬煜還沒徹底醒透,聽了這話,先是皺了皺眉,而後才回了句:“太累了,不想動。”
這樣的爛借口,虧他想得出來,祝偲敏也不揭穿他,一邊起身一邊随口問:“今天不用上課嗎?怎麽也沒去盛達實習?”
喬煜沒回話,而是反問她,“你是不是跟于臻明分手了?”
祝偲敏正往浴室去,聽了這話,微微怔了怔,回過來看了看身後的喬煜,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為什麽這麽問?”
他們分手了嗎?準确來說并沒有,但多日沒聯系卻是真,如今連喬煜也嗅出了異樣。
喬煜從祝偲敏的反應,大體已經知道了想要的答案,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只需要知道結果就行,不追求過程,“沒什麽,随便問問。”末了加了一句,“我已經從盛達辭職了,以後都不去了。”
“為什麽?”
喬煜扯了扯嘴,“跟着那個人渣,能學到什麽好東西!”說罷越過祝偲敏,咚咚咚下樓去了。
讓他在盛達實習,終究只是權宜之計,于臻明不過是賣她一個面子,才給喬煜安了這個職位,總不能讓他一直賣下去。如今喬煜不想幹,祝偲敏也不強求他。
再說,喬煜下半年剛入大學,讓他多享受享受大學的自由時光也好,她對人一向寬容,對喬煜是這樣,對自家寶貝弟弟更是這樣。究其原因,是因為自己一路走來太過辛苦,不想別人重蹈她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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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偲敏過中午的時候才去到辦公室,一直工作到晚上11點多才下班,這便是前幾天消極怠工的後果。普通員工休假了,工作自有旁人接手,但她是老板,她的工作無人替代。
她關了燈從辦公室出來,發現助理孫慧英仍在位子上,很是不解,“學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走?”
對方見祝偲敏要走了,趕忙跟着起身,“領導,王師傅請假了,今天我送你回去吧。”
祝偲敏無奈地搖了搖頭,笑着道:“你就為了這事等我到這麽晚?我自己開車回去就可以了,你也趕緊回家吧,別讓家裏等急了。”
對方面露難色,扭扭捏捏的模樣與平日裏豪爽大氣的樣子大相徑庭,她說:“還是我送你吧,領導!”
祝偲敏這才察覺到異樣,結合自己這幾天的表現,不難得出原因。
孫慧英跟着祝偲敏不是一天兩天了,她這幾天的狀态,沒有誰比孫慧英更清楚,她的行蹤瞞得過其他任何人,卻是瞞不過替自己安排行程的貼身助理,對方正是怕她繼續沉淪下去,這才出此下策。
祝偲敏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感慨之餘,卻也心存感激,對方與她非親非故,單純身為下屬,不必擔憂至此,對方是真心替她着想。
對方既然已經有了想法,祝偲敏自然也不會去點破,再做推拒只會讓對方更加不安,最好的處理辦法莫過于依了對方,叫對方寬心,“那好吧,但你明天必須請半天假,好好在家休息,女人最怕熬夜,一熬夜黑眼圈馬上出來了。”
說得好像她自己不是女人,孫慧英暗自嘟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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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夜,一路上行車并不多,極少有人加班加到像她們這麽晚,祝偲敏孤家寡人一個也就罷了,對方卻是有家有口的人,常跟着她加班,想來并不容易。
祝偲敏問孫慧英,“你經常加班,家裏沒意見嗎?”
“你是說我老公?”孫慧英笑,“說實話,在這方面,男人比女人寬容,女人容易胡思亂想,男人就不會。再說,我老板是女的,他放心得很。”
祝偲敏也笑,“雙胞胎呢?”
“他們現在倒還小,不懂這些,有兩老負責帶,平時也不會無聊。我們經常兇他們,不像兩個老人,什麽都依着他們,他們很怕我們,見我們心情好了,才會黏我們一下。”
除了收養喬煜,祝偲敏并沒有真正做過父母,自然體會不到最父母的快樂與艱辛,但多少還是能想到一些,她問孫慧英,“你自己呢,平時不想他們嗎?”見對方打量地看了她一眼,她趕忙擺手澄清,“我只是好奇,不為其他。”
孫慧英笑着感嘆,“想啊,但是沒辦法,工作中的成就感同樣重要,讓我呆在家裏做個全職主婦,我想都不敢想。為了下班早點見到他們,我只有抓緊工作中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做事的時候盡量小心,不留後患。”
孫慧英說完,也想問問祝偲敏的生活,一直想問的話在心裏醞釀了許久,終究沒有問出口。對方畢竟是老板,她不敢太造次。
孫慧英心中有目标,自然做什麽都有沖勁,而祝偲敏呢,她的目标又在哪裏?她的人生,就是要把佳皇經營好,然後順利過度給祝嘉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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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偲敏回到家,家裏空落落的,祝嘉煊并不在家,打電話無人接聽,想是又去哪裏瘋玩忘記了時間。
瘋玩也是需要本錢的,祝偲敏斷了他的經濟來源,他的瘋玩想是持續不了多久,祝偲敏并不十分擔心。
祝偲敏習慣性地從酒架拿了瓶酒,思索片刻之後又放回去了,短暫的沉淪也就罷了,她背後站着一幹人等,她無法允許自己繼續沉淪下去。
夜深人靜,祝偲敏躺在床上,這會睡點已經過了,一時難以入眠,她想到于臻明,連喬煜也瞧着了異樣,兩人勢必該有一個交待了。
這麽晚了,打電話并不合适,她拿出手機給對方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她明天去他市區的公寓收拾喬煜的行李。
她并沒指望對方回她,豈料半晌之後,手機短信再次響起,對方只回了一個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