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6]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到現在,我腦子裏只有一件事,過年,過年,還是TMD過年!
6.
最近我們家的生活狀态是這樣的:我在看劇本,周韻在看火影;我在給編劇打電話,周韻在看海賊王;我在問候葛大爺近況的時候,背景音又變成了銀他媽。我聽着身後那嘴炮堪比馮小剛的大叔音,還要忍受着周韻拎着兒子的短胳膊短腿兒,對着屏幕上一個黑發劉海兒過鼻梁的男人喊:“看!銀時他老公!”
我堵住話筒忍不住回頭:“你這不是逆......逆你自己CP麽?”
她眼睛瞟都不瞟我一眼的:“銀時是老攻,他是老公,很和諧。”
我就覺得,到了最後《讓子彈飛》拍成那個樣子,除了是因為和葛優在一起拍戲的私心之外,與周政委天天耳濡目染的家教是逃不了關系的——要不然你說我前三部片子也沒拍成這樣啊是不是?我就這樣天天在各種死去活來的BL背景裏給葛優和周潤發寫邀請函,一不小心就寫成了情書。連周韻都說,這情書寫的我給82分,其餘的以666的方式給你。之後還醋溜溜的說,你怎麽就沒給我寫過?
我說:“那怎麽說也算是你追的我,你也沒給我寫過啊。”
她特不忿的一拍桌子:“我短信少發了嗎?”
我說:“是沒少發,那都是什麽啊——動漫經典臺詞集?”
壺口一別,竟有二七。春風秋月,楊柳依依。惦念他太成習慣,習慣到我都幾乎忘記了,我喜歡他,何止是一日兩日,而是不可救藥的十四年。我喜歡他的一切,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就是把我眼睛挖了,他也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好。我拍戲的時候很迷他的背影,特意叫了個攝影師跟在他身後拍,他偶爾會回頭擺手示意我們适可而止,但是不躲,陽光籠着水波的紋路照在他的脊背上,像是一塊溫潤樸拙的玉,這些都被收到鏡頭裏。這時廖凡牽了匹白馬過來,叫我:“大哥,騎馬呀?”
我問葛優:“你會騎馬麽?沒見你騎過。”
他笑着搖搖頭,又點點頭,手指點在太陽穴附近,皺着眉很努力的想了一會兒,對我說:“還是騎過一回的。”
我說:“你騙我啊?我都沒見過你拍古裝戲......”可他平時不騙人,我不由得也去細想他有什麽機會騎馬。平時是不大可能了,他連出門都很少,有運動也是被陳道明拖去打高爾夫球;《秦頌》?我陪了他那麽久,他騎沒騎過馬我怎麽會不知道;《夜宴》?夜宴裏的他基本上全部都是內景戲。我想不出他什麽時候騎過,一擡頭,就對上了他看我的眼,也看不出有什麽情緒:“想不出就不想了。”
——不對的,還有一個,寇準和趙德芳,他和陳道明,言笑晏晏,并着肩,騎馬走過北宋汴梁熙攘的街。我突然就知道他為什麽不願意多說了,我也不想多問,裝作什麽也沒想起來的樣子去牽廖凡手裏的缰繩:“一回哪夠,走吧師爺,我帶你去溜一圈兒。”
我先上了馬,然後伸手去拉他,他還真不會兩個人一起騎,被我拉上來別別扭扭的側身坐了,不習慣,也不敢亂動。那馬鞍勉勉強強能坐得下兩個人,我就伸手把他向我這邊攬了攬,他就緊緊的貼在我胸膛上,身條順順溜溜的,被我抓着缰繩的雙手包在懷裏。我心情大好,也沒有想策馬跑一圈兒的意思,就松了馬嚼子沿着河閑閑的走着,下午的陽光把河邊的鵝卵石打磨的光滑,馬蹄踏在上面叩出嗒嗒的響聲。葛優坐在我身前,半垂了眼,波光映在眸子裏淩淩的閃,我一時間沒顧得上看路,只管盯着他離我兩拳遠的白淨臉頰,讓我想湊過去,把這點兒距離補全了,嘴唇順着他的脖頸親吻下來,一路向下——
要是沒人來打攪,我可能真的就這麽做了,可是就在我真要把想法付諸于行動的時候,馬蹄不知道在我走神的時候踩到了什麽,我耳邊只聽得到一聲爆裂的聲響,差一點驚了馬。我怒吼,剛才那點兒好心情全沒了:“張默你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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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他家小子見勢不妙,嬉皮笑臉的跑出來,試圖用撒嬌來把這事兒蒙混過去:“喲,文叔,心情這麽好呀?和葛大爺騎馬呢?”
我說:“你少在這兒給我裝孫子啊,沒用,作案工具呢?交出來!”
那孩子就立馬垮下了一張臉,不情不願的從衣兜裏掏出一盒摔炮遞給我。我生氣,這河邊全是石頭,要是驚了馬跑起來,極有可能滑到河裏,我到不那麽在乎我會怎麽樣,我就是擔心會傷了葛優。這個突發事件弄得我後怕,想了想下了馬,又把手遞過去,讓葛優搭着我的手跳下了馬。他落地後問張默:“你玩兒着玩意兒幹嘛?”
這小子就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嗫喏:“想......想吓唬危副導來着。”
我沒說什麽,倒是葛優笑了:“危笑遇到你,倒八輩子黴了——你自己算算開機這麽些日子你捉弄他多少次了?別到時候把你給你爸送回去,你爸說我們把他好好兒的一個兒子教成讨人嫌了。”
危笑是我們副導演,也是編劇之一,和張默同歲,略大幾個月,也是中戲出身的,只是畢業後一直寫劇本,沒多少人知道,也不大和劇組裏的人交道。跟的第一個劇組就是我的《太陽照常升起》,之後又跟了一回《狼災記》,這次算是第三次。如果讓我形容這個人我會怎麽說呢?好像有點兒——板,做什麽事兒一板一眼的,極為認真。他喜歡賽車,算是專業的,拿過全國比賽的銀獎,明明是個極富激情的運動,但是他本人卻頗為冷靜,我問的時候向我解釋,這就像賽馬一樣,你說不準前面到底是什麽,速度又極快,賽車手不保持極度冷靜說不準就撞上了。我覺得這是好事兒,當然我也贊成年輕人是需要有沖勁兒的,我年輕的時候也淘,可人到了一定歲數,就會從另一個角度看事情。你看張默,簡直不減我當年,甚至在少了點兒痞勁兒的同時多了兩份賊勁兒,這也就是危笑為什麽會被他一直玩兒的團團轉的原因了,這股賊勁兒一上來,欠揍的連我這個戲裏的爹都想抽他,也就稍稍理解了點兒張國立為什麽每次提到這個寶貝兒子都一副頭疼的樣兒了。張默喜歡捉弄危笑,這是這個劇組都知道的事兒了,但他偏生還極粘危笑,一會兒看不見就轉圈兒的找,讓人摸不準到底是喜歡還是讨厭。我回去的時候本來還想騎馬的,葛優搖搖頭,說說不定道上還有多少個埋伏圈,保險起見,就別了吧。我就牽了馬,和他慢慢往回走,半路上就遇到了熟悉馬上生活的危笑。我問他:“遛彎兒啊?”
他說:“不是,上次馴駱駝,這次馴馬。我得讓這馬和我配合好了才能拍戲啊,每天這時候都出來走一圈兒,您不知道啊?”
每天,那張默估計就是算好了必經之路扔的炮仗,沒想到先被我和葛優踩雷了。這小子,作案程序倒是缜密,就是也不考慮一下後果,我對他說:“你啊,謝我和葛大爺吧。”
他一頭霧水,我擺擺手,也不想多說,等他騎馬走遠了才悄聲問葛優:“你覺不覺得......張默看上危笑了?”
他第一反應竟然是:“那你可千萬別讓國立知道這事兒啊。”
要我說,讨論這事兒,還是得找周政委。在沒戲拍的時候周韻也就算個家屬,每天在劇組裏逛蕩逛蕩,照顧照顧我,打打雜,還擔任着發現劇裏角色一些不為人知的隐秘關系,順帶着開發我的新思路的重大使命。我和她說的時候她正捧着電腦看劇本,把所有張麻子和師爺的對手戲都用宋體五號字加粗,聽了我的描述後停下了手裏點擊鼠标的動作,擡頭看我:“你才發現啊?”
我說:“......啊,夫人慧眼,又被你搶了先機是怎麽地?”
她又把眼睛移到電腦上:“我不是你夫人,師爺才是你夫人呢。”
我心裏一陣打鼓,對下午的事兒還是很心虛的,雖然我覺得她不見得會知道我的內心戲:“夫人,話不能這麽說,結婚證還是你的名兒呢。”
房間裏只開了床頭的小燈,發暗,電腦的光把她的臉照的陰森森的亮,就這她還要給我露齒一笑:“那你打算什麽時候換名兒啊?”
我被噎住了,我沒想過這個,壓根沒敢想,一廂情願的傻事,就不敢太多的想以後。她又看了我一眼,幽幽的嘆了口氣:“我覺得你在這件事兒上還是應該去拼一拼的,真的。”
我搖頭:“別這麽說周韻,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度。”
她說:“不是我大度,是你自己本身其實也是想拼一拼的,對不對?”
我是想拼,可是我此時似乎是陷入到一個怪圈兒裏,我想前進,可是我愛的人始終不肯等我,我想後退,可是那樣的話他就離得我遠了,我怕我這一放手,以後就再也沒有接近他的機會。我想我如果真是張麻子,我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訴世人湯師爺是我的摯愛,葛大爺是我的摯愛,可是我不是張麻子,人家張麻子沒家小,有個兒子還是撿的,師爺跟了他正好做後娘。可是我呢?我問自己,葛優是你的摯愛,那周韻呢?周韻是什麽?
男人要有擔當,這是我一直這樣要求自己的,可我現在不知道這擔當要給誰,給周韻,給葛優,還是給自己。我看不清自己的心裏,到底哪邊的天平更重一點,或者是我看清了,卻又顧慮太多,這太不像我了,太不像那個平日別人眼裏的姜文了。周韻在施舍我,她看着這樣的我可憐,這讓我也可憐起我自己來了。周韻不是大度,她只不過是想看我會怎麽選,或者是她莫名的篤定了,那個人不會是我的,不管是不是和陳道明分開了——無論哪種都很像她的風格。我這邊亂,偏生馮小剛還要和我添亂:“姜導,你拍戲,給我安排個角兒呗?”
我說:“我這兒不缺人了啊——啊對,還缺一女的,你變個性給我演女主吧。”
他說:“我這樣的變了性你也不用我啊,誰不知道你姜導就愛美女啊,美女才能配英雄,我這樣的,打打雜就夠了。”
我說:“真不缺,你死心吧。”
他威脅我:“你不答應,我就跑你那兒哭去,真哭,躺地上哭。”
——這年頭,當托兒都得盡職盡責死不要臉了。我真想說你哭哪兒成啊,你有本事叫陳道明自個兒過來躺地上啊。可是不行,我怕我那師兄不抗激,真跑過來,那我這戲還拍不拍了。撂了電話我擰開一瓶礦泉水,狠狠的,一口氣灌下去半瓶,然後把它舉起來對着眼睛看對面的樹被折射的像哈哈鏡一樣,張默從這哈哈鏡裏跑過來找我:“文叔。”
他笑的谄媚,讓我忍不住就提防着,時刻準備着這小子闖了什麽禍讓我給他收拾爛攤子去。沒想到他只是把我拽到河邊兒,對我說:“文叔,問你個事兒。”
我說你問吧,他就說:“你是不是喜歡葛大爺啊?”
——這事兒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我也沒見過問的這麽直接的,雖然周韻說了,你當誰傻,不說別的,就說追着人家偷拍照片這事兒,如果不是小報記者,那也就是戀愛中的癡漢了。所以說二椅子逃不過二椅子的眼,我想了想,也沒想瞞着他:“啊,是有這麽回事兒,怎麽地?”
他嘿嘿的樂,還有點兒不好意思:“那我就和您直說啦——我真看上危笑了。您有經驗,那您說,這事兒該怎麽辦啊?”
這事兒真是問對人了,你說你真麽就找上我了呢?找一個喜歡了這麽多年,正經的連手都沒拉過的人問戀愛經驗,有那麽一瞬間我都想說你找陳道明去呀找陳道明,你明叔要是沒有那檔子事兒,現在還和葛優當CP界的模範夫妻呢,那逼格在當今演藝界有第一沒第二,壓的各種小輩望塵莫及。可我這話沒往外說,而是整了整衣服,拉他在河邊坐下:“說說,怎麽個情況?”
關于張默的戀愛問題,我一直不怎麽清楚,第一不是自己家兒子,張國立那個親爹都不怎麽管呢,我們這些做叔叔的更別提插手了;第二這小子保密工作做的也好,要不是大二的時候女朋友劈腿,他一氣之下把小姑娘打了這事兒鬧的挺大,國立把人帶回家三堂會審,我們都不知道這小子還有早戀史——早戀嘛,這沒啥,可我也沒聽說過這小子處過男人啊?這邊正琢磨這呢,那邊張默已經磕磕巴巴把事情說了個大概,末了還要加上一句:“文叔你說呢?”
我根本就沒怎麽聽他說什麽,不過拍電影的,這點兒想象力總還是要有,翻來覆去說多少遍不過是那點兒風月事兒,我就裝成個老手的樣子,一攬他肩膀小聲嘀咕:“你看啊,你這樣不行,你還當你是小學生呢?扯女生辮子,往人家鉛筆盒兒裏放毛毛蟲。那不行。你得讓他覺得你是真心喜歡他的,懂不懂?這事兒要快,幹淨利索——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說不準這人什麽時候就被別人拐跑了,那時候甭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夠你後悔一輩子的。”
這後半句話完全是我的經驗之談,諄諄教誨,也不知道這小子聽明白了沒。其實我教他什麽實戰的套路,那也屬于紙上談兵——你這麽厲害你怎麽就讓陳道明占了先機了呢?我想着年輕,看緣分吧,別的不說,危笑這孩子也挺好的,嘴上說着煩張默,可你說被撩了這麽多次,就沒有一次是躲着他的,我這侄子要是能真把他弄到手了是他的福氣,就是不知道國立大哥認這媳婦不認。我這麽琢磨着,再加上馮小剛來了,我忙着應付這個陳道明派來的說客,一時半會兒就顧不上關注這倆孩子是怎麽個鬧法。直到有一天早晨,我從房間裏出來,正巧也碰見住我隔壁的葛優站在門口,我向他打招呼:“吃早飯去啊?”
他“嗯”了一聲,和我搭了伴一起走,手裏還提着那頂他在戲裏戴的假發,不細看還以為他拎了個人頭。我看着他面不改色的神情覺得怵得慌,覺得這一出都能去演分屍案的殺手了。我提醒他:“葛大爺,公共財物,不能往家帶啊。”
他說:“這不上妝慢麽,我就想着甭那麽麻煩了,帶着假發睡得了。誰想這麽多年沒頭發了,冷不丁的還覺得癢,半夜實在受不了了就摘了。”
我想那也別這麽拎出來啊,咱們拍的又不是德州電鋸殺人狂。可我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呢,就被在房間外敲門的張默吸引了注意力。那小子光着上身,下面就套了個大短褲,連鞋都沒穿,我眯着眼打量着他,肩膀上兩道新鮮的抓痕尤為矚目。他不敢大聲喊,哆哆嗦嗦的站在門外小聲叫喚:“危笑,你讓我進去啊,我——衣服還在裏面呢......”
門那側傳來了危笑帶着哭音的說話聲:“滾!”
“別啊我光着呢......我滾也得穿衣服滾啊,我房卡還在你屋呢。”
我和葛優都站住了,默契的在一旁觀望,好在張默太投入,也沒發現我倆,只是執着的敲門。危笑大概是被他煩的不行,“咣”的把門打開了,衣服褲子什麽都一股腦的往地上一掼,又要摔門。可張默這小子機靈啊,沒等門關上,他就比門早一步一條腿插進去了,被夾了個呲牙咧嘴:“危笑你聽我說,我......我真心的,真是真心的......”
危笑還是不依不饒的往外推他:“你走!”葛優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拉了拉我上去勸架:“怎麽回事兒啊這小年輕兒的什麽事兒不能......”話說到一半兒,就對上了危笑那腫的跟金魚泡似的眼,沒詞兒了。我趁這個機會問張默:“你把人家怎麽了?”
他抓緊時間穿衣服,陪笑着和我說:“這不......生米......哈哈......煮成熟飯了麽。”
“煮......”我氣極,擡手想揍他,被他蹦着往後躲:“文叔文叔,您消消氣兒,這不是您教我的麽?先下手為強啥的......”
我吼他:“我叫你先下手!不是讓你先下那什麽!你懂吧?!”葛優站在旁邊,倚着門,特高深莫測的看着我倆:“該打。”
危笑紅着一雙眼問我:“姜導,我現在辭職還來得及嗎?”
我說:“不準!”然後給葛優使眼色,看着他把危笑帶到屋裏去開導才把張默帶到一邊,惡狠狠的吓唬他:“我告訴你老子!”
他笑的甭提多狗腿,從皺皺巴巴的褲子兜裏給我掏煙,又找不到火機。我瞪了他一眼,從自己兜裏掏出火機,看他給我點了,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然後對我說:“文叔,你說我怎麽能讓我爸相信我是真想跟他在一塊兒呢?”
我問他:“想好了?”
他說:“想好了。”
我心想你是想好了,危笑那邊想沒想好還不一定呢。這時候他卻從這件煩心事兒中暫時跳脫出來,興致勃勃的挖我的八卦:“哎,文叔,我問你個事兒——你和大爺是一對兒麽?”
我終于忍不住一個巴掌扇他後腦勺上了:“我是不是一對兒關你屁事兒啊?”
他捂着腦袋偷看我,還要防我說不定什麽時候又給他一巴掌:“不是——我覺得挺好的,你看,我和危笑成一對兒,你演的又是我爹,給我找個媽怎麽了?”
我心想你把劇組當什麽了?婚姻介紹所?可我這擡起來的手到底還是沒揍下去。這時候葛優一個人從屋子裏出來,向張默打手勢:“哄哄,哄哄。”
張默咧嘴抱了個拳,一溜煙兒就跑了。我把我手裏的半截煙遞到葛優嘴邊:“抽不抽?我就這個了。”
他沒接,偏頭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口,噴出來的時候沒忍住,笑了,四周的煙都随着他這一笑晃了晃:“你教的?”
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哪有啊,你聽那小子栽贓陷害我。我要是有教人那魄力,把你辦了多好啊?”
他就尴尬的愣住了,讷讷的轉移話題:“那什麽,你和張默在外邊說什麽了?”
我說:“他問我,我和你是不是一對兒。你說我說什麽?難道要說‘不是,不是一對兒,是你文叔犯賤’?”
于是他又沒話說了,好半天才張口,說咱就別提這事兒了。我說:“葛大爺,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就寧可這麽過着,也不肯要我?”
他說:“你有周韻了。”
我說:“陳道明也有杜憲。”
這是他死穴,是他一輩子都沒法挺直了腰杆去正視的事兒。我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可是吐出去的唾沫也不能再舔回來,只能放任着我倆之間的情緒一點點沉默下去。他不自在,對我說:“我假發落在危笑屋裏了,我去拿......”
我說:“你這個時候去......不合适。”這時我們一直注意着的門“咔噠”一下開了,張默牽着危笑的小指,走過來停在我們面前,不說話。葛優看了看張默,又看了看危笑,點點頭,伸手拍了拍這兩個人的肩膀,說了幾個“好”字,走了。我看着他倆,突然就生出一種感覺,我老了。
老了,連想抓住自己喜歡的人都覺得有點兒力不從心了,盡管我知道,就是我們都年輕那會兒,我也沒争過陳道明。小剛走的時候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太陽稍稍偏了點兒西,我站在房間外的走廊裏抽煙,看着遠處的嶺,漫山漫野的金黃。他給我打電話:“我走了啊。”
我說:“行,我送你,再找時間把工錢給你發了。”
他說:“有獎金沒有啊?導兒?”
我說:“獎金這玩意兒,你不是得找陳道明要去麽。”
他在那頭也不知道是讪笑還是苦笑:“我哪兒還敢要朝他獎金啊,任務都沒順利完成——我還真得謝謝你和優子,繼《功夫》之後給了我一個死的第二慘的龍套。”
我說:“你就想想你是來幹嘛兒的,我能給你時間多麽?我就不明白了,同樣都是朋友,咱們認識的時間也差不多,怎麽你就向着陳道明不向着我呢?”
他說:“話不是這麽說的,我幫他,也不是說和他的交情就格外好,和你不好。主要是優子那邊兒,心還在老道那邊挂着呢,那你說我幫你怎麽幫你?強扭的瓜不甜,姜文,就這次聽哥哥一句吧。”
我被他說的心煩,回了句得了我收拾收拾去送送你就撂了電話。回房間的時候聽見周韻在浴室裏唱歌:“明明纏綿到吻我吃的香煙,這動作,美麗過聽蜜言。明明能陪我看怕看的表演,只為了,能回見。你待我好,好得不舍得傷悲,你我沒仇沒怨就算給離棄,完全鑒于,勉強不起,有道理,勉強一起,太沒有骨氣......”
我站着聽了一會兒,轉身出門時帶上了房門,輕輕的,不驚擾她的歌聲。
走到半路上的時候遇到了葛優,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長衫還沒換,假發和帽子也帶着,側面的那個蝴蝶結正好晃到我眼前。他問我:“幹嘛去啊?”
我說:“送小剛,你去不去?”
他說:“行啊,我正打算去呢。”于是就和我并了肩,慢悠悠的走。我在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他到底是答應了馮小剛什麽還是沒有,想問他又不知道怎麽問出口,直到到了小剛說的地方,擡眼就看見,陳道明也和他站在一起。
我承認我那一瞬間,咯噔一下,心慌了,還好臉上架了個墨鏡,還可以裝作古井無波。可葛優就遠沒有我淡定了,遠遠的望着那個人,都傻了,也顧不上兩個人正在冷戰還是怎樣,就那麽呆呆的看着,被攝了魂兒一樣,自己都沒反應腳下已經往那邊邁去,被我抓着胳膊,一用力拽回來。
他低着頭,不敢看我只是默默的在我手裏掙紮:“姜文你放開我。”
我說:“不放。”我在那一刻差點哽咽住,喉嚨一瞬間堵的發疼。我終于明白了這個人不是我的,我對他再怎麽好,陳道明一來,他就什麽都看不見了。我問他:“你要過去?”
他說:“去啊,不是送小剛的麽?”
我說:“不對吧葛大爺,只是送小剛你能是現在這表情?”
他就改口:“那就不是。”
我沉默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想說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我能說什麽?你別過去,你留在我身邊,你再好好看看我,為什麽陳道明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對你不比他差啊,他都不要你了,你還這麽死心眼兒幹嘛?可是沒用的。我只好撒氣般踢了一腳腳旁的石塊:“TM的......你什麽時候對我能有對陳道明的半分好?”
他搖頭:“不一樣的姜文,我已經給你我能給的最多的了。”
最多的,我在心底冷笑一聲,這個詞用得好,他說得對,只是對有的人,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而對另外的人,給一點兒都算施舍。我不想多說什麽,自顧自向陳道明那邊走去,走到他面前笑着和他寒暄:“師哥,久別無恙?”
他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和我較勁還是和葛優較勁:“久別?不久吧,《建國大業》就剛拍完一個多月。”
我說:“也是,那您和葛大爺算是久別啊?”
于是他就不高興了——你不高興什麽呢?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而你也知道,我能做的也就是口頭功夫上嘲諷嘲諷你罷了。可是他認識不上去這一點,鬥雞似的,整個人都進入到了戰備狀态:“姜文,你和我挑釁啊?”
我看他這個樣子就忍不住上去撩火,每次都是,就像有病一樣,有時候我就想,其實“情深意重”的該是我倆才對,沒那兔子什麽事兒:“不敢,我就是覺得這撈着的月影那也不是月亮,兔子不是早晚還是要回蟾宮的麽。”
他就氣的不行,張了張口想反擊,冷笑聲都到嘴邊兒了,就看見葛優稍稍貓了腰從我倆身旁溜過,伸手去拉小剛的箱子:“走吧我送送你,車在哪兒呢?”
小剛說:“老道想轉一圈,就把車停橋那邊了。”他就擡起頭看我:“導演,請假,行不行?”
我說:“準。”然後附在他耳邊悄悄的對他說——我這個動作就是做給陳道明看的,我就是想在這場必輸的局裏,到最後也不想讓他痛快了:“你這次去,他要是和你服軟,你就和他走;他要是什麽都沒說,你就和我走,好不好?”
我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呢?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麽?就算是這人真走了,那也是我先放的手,還是像我在答應周韻和她結婚那一夜,哪怕知道結果,也想得到他一個确切的答案,讓自己死心,同時也抱着點兒卑微的,期望他最後可以走到我身邊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我不知道。他不作聲,我就拍了拍他的肩,插着兜,吹着口哨走了。轉身的那一刻,我覺得我心裏有千斤重的東西,墜的我腳步發疼,出門時周韻哼的歌又在我耳邊回響,讓我吹的口哨都不自覺的換了調子。
如今怎算好,我亦在計數,太癡心沒好報無奈我拿着愛,當一個奢侈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