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什麽人?如此無禮!”木蘭喝道,正要叫人進來給趕出去,那貿然闖進來的人,卻匍匐在了地上,不住地磕着頭,木質地板被磕得咚咚直響,可見力道之重。
“求求各位,救救我,救救我,別趕我出去。”卻是個女子的聲音,沙啞幹澀,令人聞之心生不忍。
“小姐,這……”木蘭看回她家小姐。
這時窗外也傳來一陣嘈雜聲,元月晚往下一看,只見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兇神惡煞一般,正在茶座間來回找人,神色兇狠,行為粗魯,一看便是仗勢欺人之輩。
收回視線,元月晚與元月英宋金玉對視一眼,她二人便道:“我們都聽你的。”
元月晚遂一點頭,對施皎皎說道:“你先回去準備登臺吧,我這裏一時半會兒,怕是了不掉,別耽誤了你的好時辰。”
施皎皎點頭,說道:“那我就先下去了,你們若有什麽事,記得喊人上來。”
元月晚也點了頭,在目送了她出去之後,又對木蘭說道:“将窗戶與門都關上。”
木蘭便與松泉寶兒一起,兩個關窗,一個關門。
“這位……”元月晚頓了頓,繼續說道,“這位姑娘,你先起來。”她示意了木蘭和松泉,去将那位依舊匍匐在了地上的女子,扶了起來。
那女子發髻松亂,面上因驚慌失措,哭得一塌糊塗,看不清真容,只從那眉眼之間,也能瞧得出幾分姿色。再看她身上,卻不是尋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裳,反而是錦緞綢子,腕上還有一只翡翠玉镯,水頭瞧着還挺好。
見這雅間內都是年輕女子,那女子似有放松下來,卻依舊哭泣不止,嘴裏只道:“求各位小姐救救我。”
元月晚耐了性子,問道:“你先別哭,倒是先說與我們知道,你是誰家的姑娘,又怎會一個人跑了出來?那外頭尋你的,又是什麽人?”
那女子抽泣着,好容易說道:“回這位小姐的話,我原是涼州人士,去年涼州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家裏交不起稅,我爹爹生生被逼得跳了井,被救上來的時候,兩條腿都廢了,家裏沒錢請大夫,只好硬生生拖到了死。爹爹死了,那些個地痞無賴見我們孤兒寡母的,便強占了我家的房子,還說要拿我賣去青樓抵債……”
說到此處,那女子又忍不住一陣哭,拿袖口擦了把眼淚,繼續說道:“我跟我娘在涼州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便想來這越州城裏尋我舅舅,可好不容易到了這裏,卻發現舅舅早就死了,舅媽帶着兩個表弟,和所有家當,改嫁去了城外。我娘見舅舅只剩一座青墳,傷心不已,她身子本就不好,又長途跋涉而來,就病倒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幸得還會一些涼州小曲,便去飯館酒肆賣唱,得來幾個錢,好給我娘抓藥。”
“那天我正唱着曲兒,忽然來了一個人,說是他家老爺愛聽我唱的小曲兒,想請我去他府上唱一唱。我原是不想去的,可那人說,我唱一曲兒,他家老爺就給賞銀一兩。一兩銀子啊,我就能給我娘請個大夫去瞧了。”那女子抹着眼睛,“所以我就去了,那家老爺也的确沒說謊,那天我去唱了三支小曲兒,他真給了我三兩銀子,還說,以後日日來,他便日日給。我也是鬼迷了心竅,第二日又去了。”
聽到這裏,宋金玉丢了個眼神給元月晚,元月晚知她意思,只按捺不動,聽那女子繼續說着。
“哪知第二日去,他們家便不肯放人了,說要我留在府裏,伺候他家老爺,還說他們已知曉我娘住在哪裏,自會派人去照料,我只安心留下便是。我自是不依的,可無奈他們人多勢衆,我實在是沒得辦法,好容易今日趁着看管我的人吃多了酒打盹,我這才逃了出來,就到了這裏。”
那女子說着,又跪了下來,望着上面的元月晚和宋金玉哭道:“只求兩位小姐,能救我出苦海,小女子願一輩子吃齋念佛,為兩位小姐祈福。”
元月晚和宋金玉對視一眼,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砰地一聲,雅間的門被人從外面粗暴推開。
“我說呢,找半天,原來是躲這兒來了。”為首的絡腮胡大漢哈哈笑着,手一揮,就要招呼身後跟着的人上來架走那女子。
“大膽!”依舊是木蘭喝道,她擋到那女子面前,橫眉怒對,“你們是什麽人,膽敢擅闖我家小姐的雅間?”
“你家小姐?”那大漢一掃窗邊坐着的三人,粗眉一挑,很是不屑,“我管你哪家小姐,敢得罪千歲爺,我看你們才是不要腦袋了吧?”
千歲爺?元月晚與宋金玉面面相觑,難不成……
元月晚望向地上的女子,問她道:“你是從王公公府上逃出來的?”
那女子淚眼朦胧:“我,我不知道……”
木蘭卻是咽不下這口氣,她脆聲道:“便是王公公又如何?這裏坐着的,可是都督府和太守府家的小姐。”
“哦,原來是元小姐和宋小姐,是在下眼拙,驚擾了兩位小姐。”那大漢說着,随意拱了拱手,語氣神情卻很是不屑,“不過,這女子,原是千歲爺的歌姬,今日不知怎的就跑了出來,千歲爺素來寵愛她,若是發現她不見了,定要大發雷霆,還請兩位小姐不要多管閑事,容在下将這歌姬帶回。”
“不,不!”那女子驚恐搖頭,膝行至元月晚跟前,哭着求道,“小姐,你行行好,千萬別讓他們帶我回去。我若是被帶回去了,必定沒命。”
“住口,胡說什麽呢!”那大漢再度揮手,要手下上前拿人。
元月晚擡眼,略施粉黛的一張臉,冷若冰霜:“我看誰敢!”
那大漢與手下皆愣住。
寂靜片刻之後,那大漢又道:“小姐,您身份高貴,犯不着與這種女子接觸,再說了,得罪了千歲爺,也不是什麽好事。我勸您吶,還是不要管這檔子事了。”
元月晚冷笑:“你又是個什麽東西,也敢來說教于我?”
許是頭一回被人這樣呵斥,且又當着自己的一衆手下,那大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禁惱怒:“你這小娘子,我與你好說,你還不識相,難不成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元月晚哼笑一聲,滿是不屑:“敬酒與罰酒,我都不吃,你又當如何呢?”
大漢面色一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上!”他招呼着手下們。
元月晚捏緊座椅扶手,才要發作,卻聽得外頭一陣掌聲與笑語聲:“好一個‘敬酒與罰酒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