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夜好睡。

早上醒來時,尚未睜開眼,元月晚便聽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瓦片、芭蕉、石磚地上。

她輕輕嘆息一聲,哎,又到了這梅子黃時雨的季節啦。

竹心木蘭來伺候她起床洗漱。梳頭的時候,木蘭笑嘻嘻地說:“這可真是天降神雨,這下小姐連不去游湖的借口都不用找了,老天爺給咱們送上了現成的來了。”

元月晚從鏡子裏看了她,誇贊道:“你如今是越發地聰明了。”

木蘭得意一笑:“那可不。”

梳妝完畢,元月晚照例去往她母親白夫人屋裏請安用早飯。大概是因為心情好,她比平日還多吃了半碗粥,并一塊南瓜酥餅。

白夫人也注意到了,飯後小坐,她還不禁笑道:“你今天胃口很好啊。”

元月晚開心道:“那可不,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喜事?”元月英耳朵豎起,望了她問道,“什麽喜事?”

才要訓斥她“不要多嘴”,元月晚就看見霞緋進來了。近日霞緋被撥去了臨風樓伺候,元月晚已很久沒在她母親房裏見過她了,是以深覺意外。

“請夫人,小姐,少爺安。”霞緋行禮道。

白夫人便問她:“怎麽過來了?可是臨風樓那邊有什麽需要?”

霞緋笑着答道:“回夫人的話,倒不是因為這個。”

“哦?”白夫人也意外了下,“那是為了什麽?”

霞緋先看了元月晚一眼,這才繼續答道:“幾位公子說了,今日下雨,不便出門,打算就在園子裏的湖心亭上賞雨品茶,請夫人小姐和少爺也同去,說是自家親戚,來了這麽些天,卻還從未正式拜見過,實在是失禮了。”

白夫人一聽便笑了:“初來那日便說了,咱們家不講那些虛禮,見與不見的,也沒什麽。”

霞緋也笑道:“我也是這樣說呢,只是李大公子又說了,那日他們驚了大小姐和少爺射獵,心中着實過意不去,便打算借着今日,以茶代酒,向他們賠罪呢。”

“這如何使得?”白夫人笑道,瞧了眼那邊坐着的元月晚,只見她先前臉上的洋洋喜氣,此刻已蕩然無存,只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眼神刀子似的,很不能殺人。

心下幾度思忖,白夫人就又說道:“雨中湖上賞景,那幾位倒是很有些品味,不過,”她轉向元月晚說道,“請罪咱們是當不起的,便是要賞景品茶,也該咱們來準備才是。”

元月晚蛾眉挑起,不滿道:“憑什麽?”

白夫人微微收斂了神色,說道:“這裏到底還是咱們元家,是東道主,哪有反過來讓客人請客的道理,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我今日不得閑,阿柔身子不好,修兒又小,這事兒,還是晚晚你和阿英來準備吧。”

原本還一臉看元月晚笑話的元月英,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元月晚便攤上了這樣的一樁事,氣得她才出了她母親的院子,就撿起了路邊的一顆鵝卵石,用盡力氣扔進了前方的小月牙湖裏。

“下雨天不好好呆在屋裏,賞什麽破景?”她氣道。

木蘭撐了傘,提醒了她:“小姐,這可是咱們家的景呢。”

她頓時氣結,瞪了木蘭一眼:“我不管!”怒氣沖沖就往回走。

木蘭趕緊跟上,心裏嘀咕着,這又幹她什麽事啊。

茶爐茶具都是現成的,只叫廚房裏再備上些糕點果子,也就齊全了。

雖心裏十分地不情願,但元月晚還是冒雨到了湖心亭上,看人擺放器具,開爐燒水。

湖心亭顧名思義,是一座建于湖心的亭子,四面開闊,視野極佳。此湖名月牙湖,因形似月牙而得名,與白夫人屋前的小月牙湖相對,是園中的一處景致。岸邊遍植垂柳,此時已綠意蔥蔥,自湖中望去,被雨水朦胧了的綠意,仿佛工筆渲染。景致倒是好的,只可惜一起賞景的人,卻是她元月晚避之不及的。

元月柔因身體孱弱,不宜雨天出行,所以只有元月英和元月修過來了,跟着元月英的松泉抱了幾柄釣魚竿,送到亭子裏來。

“你們這是做什麽?”元月晚看了那釣魚竿,好笑道,“難不成是要在此處釣魚?”

元月英伸腳勾過只圓凳,面朝月牙湖,往下一坐,四平八穩:“不錯。”她自松泉手中接過一杆魚竿,熟練地上餌,甩線,靜等。

“嘿,你這家夥。”元月晚手指了她,向木蘭說道,“你瞧瞧她。”

元月英示意了她:“我也為你帶了支竿子來,你也可同我一起。”

“誰要同你一起?”元月晚嘴上嫌棄着。

可一壺水還沒燒開,她就擎了另一支魚竿,坐在另一頭,心不在焉地垂釣起來。

陳烺等人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這家姐弟倒是有意思,雨中垂釣。”陳煉笑道。

林長風接過話茬:“或許人家覺得咱們更有意思,站這裏看他們雨中垂釣。”

陳煉啧了一聲,扭頭看向了他:“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啊?”

林長風繼續笑:“這又不是在演練場上,還分哪一邊。”

陳煉不懷好意地笑:“我看吶,你莫不是看上元家姑娘了,不然這麽向着她們說話。”

林長風斜眼看了他:“那要依我看吶,你這麽愛找人元家姑娘的茬,才是看上了吧。”

到底年紀輕一些,林長風這三言兩語地,就給陳煉激動了:“你胡說,我才沒有。”

許是聲音大了些,終于惹來前方亭子裏衆人的側目。

“行了,都別說了,給人看笑話。”丢下這句話,陳烺邁步向前。

“哎,這……”陳煉指了指他兄長,又看向林長風,“倒讓他來教訓咱們了。”

林長風推了他一把,笑道:“快走吧。”

見他們進來,元月晚放了魚竿去一側,才要站起來行禮,就見陳烺擡了擡手,說道:“繼續坐着吧。”

元月英和元月修看了眼元月晚,她果然就繼續坐着,絲毫沒有要起身客氣的意思,幹脆也就繼續四平八穩地坐着了。

亭子當中小火爐正燃着,水壺噗噗冒着熱氣,竹心是泡茶的好手,自不用元月晚操心,更有木蘭松泉在一旁幫手,她就只顧着自己釣魚了。

陳烺不急品茶,他踱步去了元月晚身側,遠目看了看那魚竿,出聲道:“今日不能去游湖,想來表妹也會深覺遺憾,好在這園子裏也有方湖泊,暫且賞玩賞玩,待天晴了,咱們再去明鏡湖上泛舟。”

元月晚差點沒給他這句話噎死,他竟還想着往明鏡湖上去游玩?真是忒不要臉了!

“我說,做人好歹也要有點良心。”元月晚這般說着,擡頭去看了陳烺,見他也垂首看了自己,絲毫不避開他的視線,她只繼續說着,“你明明就認了出來,那晚好心提醒你們被人偷了錢袋的,就是我,你倒好,還恩将仇報,要我做這個做那個。”

陳烺佯裝無辜:“哦?原來那晚的恩人,是表妹你呀。”

這個人,怕不是火神降世,總是能處處點着她的爆點。元月晚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就裝吧。”她說罷,轉過頭,緊盯了湖面。

看着她是真生氣了,陳烺笑了笑,轉身示意将凳子挪來此處,他坐下,方道:“昨日我不是同你算過嗎?咱們之間的帳,不能這麽算。”

元月晚依舊目視前方,閉了雙唇,不肯言語,一副“看你怎麽胡扯”的神情。

陳烺也将沒有自覺發揮到了極致,他還真就數道:“你看,我不是說了嗎,就如同那日的昙花一般,我并不知情,那自然了,你好心提醒我們錢袋被偷一事,我也是不知情的。既都是不知情,又如何能與表妹你求我辦事相提并論呢?一碼事歸一碼事,咱們還是細細分清來算,比較好。”

元月晚冷笑一聲:“哦,那請問您打算怎麽算呢?”

陳烺稍稍側身,面向她說道:“這昙花呢,我必是會還你的;你提醒我一事呢,他日若你也被偷了東西,我定也會好心告知于你的;那至于表妹你求我救下那女子一事,還是明鏡湖游船來得合适。”

元月晚氣笑:“那今天這一場呢?”她揮手示意這亭子裏的一切,“這又算個什麽?”

“這個嘛,”陳烺稍稍一思索,便又笑道,“自然是表妹盡地主之誼,請我們賞湖光雨景了。”

請你大爺的!元月晚心中怒罵,她就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真是恬不知恥!

知她被自己氣得不輕,陳烺心中得意,理了理衣衫,他問道:“昨日我沒來得及問,你為何要救下那女子,還贈她銀錢?”

“你怎麽知道……”元月晚猛地轉頭,看他笑盈盈的模樣,臉上寫滿了“一切盡在掌握”,她便猜到,是被他撞見了。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她扭頭直視了湖面,卻不料手中魚竿往下一沉。

“魚上鈎了!”她站了起來,欣喜說道。

那是一尾大青魚,被元月晚釣上來之後,還活蹦亂跳地,丫鬟們費了老大勁,才将這尾青魚給拿下了鈎子,放入盛有清水的木桶裏。

陳烺挑了挑眉,看了在桶裏游來游去的大青魚,啧啧道:“還真能釣到呢。”

元月晚置若罔聞,只對竹心木蘭說道:“今兒中午咱們就吃魚片湯。”

“那我們呢?”陳烺在一旁問道。

元月晚沖那柄置于一側的魚竿擡了擡下巴,說道:“魚竿就在那裏,要吃,你自己釣去呀。”

“小姐。”竹心小聲提醒她道。

元月晚卻只當沒聽見,面朝陳烺,微微地笑:“您沒聽說過嗎?自己親手釣上來的魚,吃着才香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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