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待元月清拎了禮物, 心滿意足離開竹裏館後,宋金玉猶自盯了窗外,兩手捧了臉, 喃喃道:“他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燦若春花, 靜如秋月……”

元月晚聽着她那酸溜溜的句子, 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不嫌棄, 她拍了桌子, 企圖令她回神。

宋金玉放下手,轉回來繼續分發着東西,同時一面感慨着:“早聽聞你這三哥哥月朗風清,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光風霁月的公子。。”

元月晚道:“那又如何?別忘了你可是馬上就要進宮選秀的人了。”

“也有可能選不上啊。”宋金玉嘿嘿笑着, “要是選不上……”

“選不上你就想做我嫂子了?”元月晚瞥了她一眼。

“那也不是沒可能的啊。”宋金玉依舊傻笑着。

元月晚看她那副犯花癡的模樣,只搖了搖頭, 依舊去忙碌。

宋金玉伏到桌上, 驀地想起一事來,遂問她:“自下船後, 就再沒見到你的那幾位表兄弟了, 他們去哪兒了?”

元月晚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陳烺他們。

“這裏是京城,是他們的地盤, 他們不回家還能去哪兒?”元月晚總算點好所有禮物, 喚了竹心和木蘭進來,叫一一送去各房裏。

宋金玉看着竹心和木蘭帶着小丫頭們,有條不紊地拿了所有東西出去, 估摸着人都走遠了,她方看了元月晚,沖她一擡下巴:“行了,這裏沒外人了,都這個時候了,你總該告訴我,他們到底都是些什麽人了吧。”

元月晚拎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她捏了細瓷茶杯,慢條斯理地說道:“不早說了嗎,他們是我家的遠房親戚。”

“少來吧,”宋金玉哼笑一聲,“你還真打量我是傻子呢,你們家有哪些親戚我還不清楚?突然跑出來這麽幾個‘遠房親戚’,犯得着幹娘那般細致對待?”

“這你也知道?”元月晚笑。

宋金玉得意挑眉:“其實最主要的,還是你對他們的态度,你曾說過,你與家中的兄弟姐妹們,表兄弟姐妹們,處得都還行,可你對那幾個人,卻很少有過好臉色。我估摸着,可能是你們家欠了他們高利貸。”她摸了下巴,說。

“越說越沒譜了。”元月晚瞥了她一眼,“你既觀察得如此仔細,那想必心裏也有主意了,你且說來聽聽。”

宋金玉一手撐了臉,笑嘻嘻說道:“這偌大的京城裏,姓李的着實不少,但能跟你越國公府搭上邊的,就是信國公府李家了。當今聖上的兩位皇後均出自信國公府,可他府上縱有年輕公子哥兒,那與你元家也談不上是表親吧。我倒是聽見他們喊什麽‘九哥九哥’的,恰好先皇後的九皇子靖王殿下,孩提時曾養在你姑母膝下,所以……”她欲言又止,望了元月晚直挑眉。

元月晚也學了她的樣子,一手撐了臉,望着她一眨眼:“你是何時想到這些的?”

宋金玉往起一坐:“這麽說是真的了?”她站了起來,在房裏來來回回走着,自言自語,“哎呀,我這人還沒進宮呢,這皇子王爺的倒先見着了。”

她在元月晚身側站定,又問她:“那除了九皇子靖王殿下,那剩下的兩人呢?”

“十一皇子相王陳煉,襄陽王府世子林長風。”

“襄陽王府啊……”她似在感慨。

元月晚敏銳問道:“你對襄陽王府感興趣?”

“嗐,哪兒的話呀。”宋金玉擺手,“我只是沒料到,竟然還有個襄陽王府的。”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元月晚哼道,“襄陽王妃,也就是林長風的生母,她同皇後娘娘是親姐妹,算起來,他們才是真正的表兄弟呢。”

“欸——”宋金玉拉長了聲音感慨着,“這京城果然是富貴挨着富貴啊,有錢有權的都是一家人。”

元月晚心想,何止是京城呢。

竹心和木蘭送了東西回來,一進門,木蘭就吵嚷着:“可了不得了,那邊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吵起來了。”

正趴着養神的宋金玉一聽有熱鬧可看了,立馬就來了精神,她問:“怎麽回事?”

木蘭嘴快,說道:“具體咱們也不清楚,只是聽說桐姐兒和妍姐兒為了一只小皮球,兩個人推搡了一回,妍姐兒跌到了地上,手給蹭破了皮。二少奶奶知道了,就趕去大少奶奶屋裏吵了。我們回來的時候,聽說還在鬧呢。”

宋金玉聽得糊塗:“什麽桐姐兒妍姐兒的?”

元月晚瞅了她一眼,壓根懶得搭理她。

還是竹心笑道:“桐姐兒是大少奶奶的女兒,妍姐兒是二少奶奶養的。”

她這樣一說,宋金玉就算是明白了:“我知道,你們家大少爺是長房正室所生,将來這越國公府的主人;二少爺是三房姨娘生的,卻趕在你們家大少爺前頭生了個兒子,兩房一向不和,今日為了這點子小事,吵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元月晚觑着她:“如今你倒是對我們府裏的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都學會推離了。”

宋金玉謙虛:“哪裏哪裏,這還不是對虧了你,否則我哪能知道這些。”

元月晚哼笑。要說起來,也是她這兩個哥哥屋裏不安生。

正如宋金玉所說,她大哥元月承是她大伯母親生的,月字輩第一個孩子,又是嫡子,自是金貴。二哥元月鴻,雖是她叔父的兒子,只因是蔡姨娘所出,又被他親生父親定了小戶官家的女兒,一直以來都有所不平。

元月鴻雖不平,但無論相貌還是才華還是拳腳功夫,處處都落元月承一截,不平也磨平了。直到他娶了那王氏女,三兩抱兩,先開花後結果,竟給他先生了個越國公府的曾孫來,從此便覺得自己夫妻要憑子而貴,走在府裏頭腰杆都不由得挺得筆直,事事都要越過元月承去不可。

想必今日這一出,也是那王氏借着孩子發揮,要壓大少奶奶張氏一頭。

宋金玉已經走到門口了,回頭見元月晚還坐着不動,不禁問:“怎麽,不去看熱鬧去?”

元月晚看了窗外的大日頭,眉頭緊蹙:“曬死個人。”

“哪裏曬了?不曬!”宋金玉說着,回來拽她起來,“走,瞧瞧去。”

大少奶奶張氏的屋子,距元月晚的住處挺有些路,這樣熱的天,她被宋金玉拖着,走到時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門房裏幾個當值的婆子和媳婦見是大小姐來了,都慌忙站了起來迎出來。元月晚看了看院門敞開的裏間,問:“人都還在裏頭呢?”

那幾個婦人都知道她是在問的什麽,點頭答道:“還在呢。”

元月晚點點頭,擡腳就要往裏走去。

她的這位大嫂出身北地雲州,雲州張氏乃是書香世家,是以這處院落也被收拾得格外清雅,一看就是用心打理過的。

只是元月晚和宋金玉來不及細看,還未踏上通往主屋的臺階,她們就聽見屋裏咚的一聲響,是茶盅被重重磕到桌上的聲音。

“大嫂,你也瞧見了,我們家妍丫頭腦門上磕那麽大一包,就算孫大夫來瞧了說沒什麽大礙,也不會留疤,但到底也是這府裏的小姐啊,萬一真破了相,要怎麽辦?你們大房能養她一輩子嗎?”

宋金玉聽了這一席話,不禁皺眉:“這不自己給自己沒事找事嗎?”她看了元月晚說。

元月晚搖頭,示意她別說話,再聽下去。

“二弟妹,你自己也說了,沒什麽大礙,小孩子家玩鬧,難免磕磕絆絆的。再說了,便是妍丫頭真的嫁不出去,咱們府裏還能少了她一口飯吃?”

“你說誰嫁不出去呢?你這是在咒我女兒?”

元月晚與宋金玉面面相觑,宋金玉壓低了聲音,說:“依我看,你這兩個嫂子,都不是什麽明白人啊。”

元月晚深表同感。

正站着呢,就看見一身灰布衣裳的孫大夫從屋裏出來了,頂頭看見她們兩個人,孫大夫又連忙作揖。

元月晚趕緊虛扶了一把,看屋裏沒人出來,就自己引了孫大夫往院門外去。臨走前,她又叮囑了門房裏的人:“不必告訴兩位少奶奶說我來過了。”

那門房裏的人多是元月晚一家下南方後才被挑進來的,雖知道這位大小姐,但她到底什麽性情,都不了解,唯有其中一個柳婆子,率先答應了聲。

待看着元月晚一行人走遠了,門房裏的婆子媳婦們搖了扇子,閑話道:“這個大小姐,還使喚起我們房裏的人來了,她叫不告訴,我們就不告訴啊,她又不是咱們的正經主子。”

其他人紛紛附和。

柳婆子冷笑一聲,飲了口涼茶,方道:“我說你們就這點子眼力見呢,你們不識得大小姐,也該知道她母親二太太吧。哎,也是你們進來得晚,不曉得這裏頭的事情。”

衆人聽她如此說,便都催促着她再細說說。

那柳婆子便道:“想當初二老爺還沒去越州城做都督,那二太太在這府裏就是管家的。你們是沒見識過二太太的手段,給下人那叫管得一個服帖,最關鍵的是,她還不厚此薄彼,只要是能幹事的,多勞多得,但若是誰想在她跟前耍滑頭,給她查出來了,那可就慘咯。所以當時下人們既怕她,可卻也服她。”

“可惜後來二老爺外放,二太太也就跟着去了,到現在三太太當家,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你們看看如今這滿府裏,擔着肥差的,哪個不是三太太的心腹?”

衆人一聽,的确如此,又紛紛點頭。

柳婆子一撣衣裳,笑道:“現在二太太回來了,看樣子怕是會常住的,往後這府裏什麽情況,咱們吶,還真不好說。她是那樣厲害的一個人,你們瞅瞅,大老爺過世就不說了吧,那三老爺房裏都養着幾個姨娘了,可偏偏二老爺身邊,一個都沒有,可見二太太的手段了。”

衆人又連連稱是。

柳婆子擡了下巴:“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她養出來的女兒,那能是軟柿子嗎?你們可別仗着如今自己也能稱是這府裏的老人,就瞧不起外放回來的二房裏的人,我可先跟你們說了,那屋裏沒一個好惹的,還是小心些,省得到時候沒臉。”

柳婆子是這群人裏資歷最長的,她說的話,便是有人心中不服,但面上也還是要應承的。柳婆子也曉得,該說的她也都說了,再怎麽着,那就是個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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