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易成瑞一踏進這屋子, 就見室內或坐或立,五六個妙齡女子,都齊齊望了他。他一時有些尴尬, 不禁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易佩瑤是最懂她這個同胞弟弟的, 當時就笑話道:“喲, 你們瞧, 他還不好意思了。”
易成瑞惱羞成怒, 反駁道:“誰不好意思了?你少渾說!”
元月英跳了出來, 笑嘻嘻問他道:“你不在前頭坐着,跑來我這裏做什麽?”
被她這樣一問,易成瑞的視線先是落在她的臉上,随即又越過她去,看向她身後坐着的那個女孩子。
“晚妹妹?”他似是不确定。
元月英回頭看了眼元月晚, 又轉過頭來,憋了笑說:“原來是來見晚晚的, 果真是應了書上那句話:見了姐姐, 就把妹妹給忘了。”
易成瑞卻未說話,元月英看他時, 他猶自盯了元月晚瞧, 那眼神直愣愣的,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元月英于是輕咳一聲,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故意提高了嗓門說道:“喂, 我同你說話呢!”
易成瑞這才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态,他讪讪地笑了,低了低頭, 又看向元月晚:“晚妹妹這一路上來,很是辛苦吧。”
衆人都憋了笑,且聽元月晚說道:“不辛苦。”就更是覺得好笑了。
還是易佩瑤看不下去,對易成瑞說道:“我們姑娘家在這裏說話,你一個男子進來,也不嫌害臊,快去吧,別打擾了我們。”
易成瑞很是不舍,但無奈胞姐發話,況且這裏的确人多,他再待下去是不合适,無奈之下,也只能暫且去了。
“這麽大的人了,還是這般不懂事。”看他走後,易佩瑤搖頭嘆道。
元月英哈哈笑着,推了推元月晚:“那還不是因為我們晚晚,你們沒見着他剛才那樣子嗎,一雙眼睛都恨不得長在晚晚身上了。”
這話也就元月英敢說,元月晚伸手擰了她的臉:“我看你再胡說。”
打打鬧鬧着,元老夫人那邊就有人過來傳晚飯了,她們稍稍整頓一回,便一齊過去了。
夜裏易佩瑤就在元月晚房裏歇了,宋金玉只叫她的丫頭寶兒拿了她自家中帶來的枕頭,再有一副葉子牌,說是要跟元月英玩到通宵。
元月晚洗漱之後,因嫌熱,就叫人将竹床搬到了院子裏,自己拿了團扇,卧于其上。
驀地竹床吱呀一聲響,是易佩瑤也洗漱好了,搖着扇子坐了過來。
“今晚天象真好,一絲雲也沒有。”易佩瑤仰頭看了夜空,嘆道。
元月晚坐了起來,環顧四周,院中并無其他人,丫鬟們都各在房裏,她也就不繞彎子了,開門見山問易佩瑤道:“你老實告訴我,白日裏姑母說的那樁親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以往信箋中,易佩瑤不是沒說起過她自己的事,但她說起那個人的時候,字裏行間都透着股向往和期許,但今天當了衆人的面,她卻是那般的冷漠神情。以元月晚對她的了解,那絕不是她裝出來以掩飾羞澀的。
仿佛料到她會這樣來質問自己,易佩瑤轉頭看了她,嘴角泛出一絲笑,帶着淡淡的苦澀:“他是永定侯府的小侯爺,薛照延。”
“永定侯府薛家?”元月晚一愣,“可是,你心儀的那個人,他,他不是姓周……”
“我爹娘察覺了,兩個月前就不讓我們往來了。”易佩瑤不再看元月晚,她看了院中一叢茂密的香草,輕輕地笑,“然後就迅速為我定下了永定侯府的親事。”
“你願意嗎?”元月晚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先這樣問道。
易佩瑤依舊輕笑,反問她:“進宮選秀,你願意嗎?”
“我……”元月晚一時答不上來,對于選秀這件事,不知為何,她從未想過要去反抗,好像是生來就有人跟她說,這是她的必經之路,所以她也從未想過,要去懷疑這條路。
見她無法回答,易佩瑤又搖了搖頭,深深嘆息:“不願意又如何呢?你我這樣的人,原本就無法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做主,只能聽從長輩的安排。”
“可是……”
“我見過薛照延那個人,生得不醜,又是功勳世家,這一輩又只他一個獨子,我嫁過去可以說是衣食無憂,這已是我爹娘能為我做的最好安排了。”
話雖是如此,可在元月晚聽來,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堅持将方才的那句話說完:“可你喜歡的分明是那位周公子呀。”
“你喜歡過一個人嗎?”毫無預兆地,易佩瑤突然問她道。
元月晚一愣。
瞧她那樣子,易佩瑤心裏已有了答案,她搖了扇子,輕飄飄地聲音忽高忽低:“你要是真正地喜歡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為他好,看他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着,又自嘲地笑:“以前看的臺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它們之所以受人追捧,正是因為它們難得。我如今才算是真正明白了。”
元月晚始終皺了眉,易佩瑤的這番話,總讓她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易佩瑤不明說,她也不清楚。若是再問下去,她估摸還是不會說的。且看她這樣子,仿佛是已然放下了那位周公子,接受了自己即将嫁入永定侯府的事實了。
如果這就是她的決定的話,元月晚自認也無話可說,畢竟,她連那位周公子的面都未見過,又何從說起呢?
罷罷罷,各人皆有各人的緣法吧。
第二日便是七夕,園子裏女孩兒多,自是熱鬧。元月晚等人早就跟長輩們說過了,只等日頭偏西,衆人便在二門處上了車,往鴻運樓去。
這是宋金玉進京後第一次出門,她比來時沉穩了許多,只偶爾在經過熱鬧地方時,稍稍撩起簾子看一眼。
“這鴻運樓要在咱們越州,大約就是明月樓的地位吧。”宋金玉在進了鴻運樓後,一面四下打量着,一面同元月晚說道。
走前前頭的元月華偏巧聽見了,回頭說道:“明月樓?我聽大姐姐提起過,說那家的菜很是好吃,尤其是什麽土豆牛肉、麻辣兔頭啊。”
宋金玉就笑:“你可別再往下說了,我的口水都快要下來了。”
因這是國公府的貴人們,鴻運樓特意撥了婦人過來伺候,一路領了她們上去雅間,送上茶點瓜果後,就掩門出去了,留她們自說話。
元月晚幼年時也曾随父母來過這鴻運樓,只是年歲太小,已記不清許多,只看這雅間內的布置,桌上所擺茶點瓜果,便知已是上等。只怕這一頓下來,要不少銀子吧。
想到這兒,她問元月英:“你可打發人告訴三哥叫他過來了?”
元月英正開心吃着片西瓜,聞言一愣,随口反問:“你沒叫人去告訴嗎?”
“……”
看她姐妹兩人這面面相觑的模樣,衆人頓時也就心中知曉了,這飯是有了,可那結賬的人,卻還不知在何處。
雅間內安靜了片刻,元月英往起一站:“我這就叫人去找他!”
“還是我去吧。”元月華也站了起來,“我正好去方便一下。”她說着就往門外去。
說來也是巧,元月華這才打開了雅間的門,衆人就聽見她欣喜一聲:“咦,李六小姐?”
元月晚擡眼望去,只見雅間門外一位束了發髻身着圓領袍的姑娘,也正往這雅間裏看了過來。
元月晚元月英和宋金玉不認得,其他人卻是見過的,也紛紛站了起來,招呼道:“李六小姐。”
元月晚雖不認得,但聽她們稱呼她一聲“李六小姐”,心裏也就清楚了,她不是別人,定是信國公府李家的六小姐,李若薇。
還在越州時,元月晚就曾聽過這位李六小姐的名號了,傳說她容貌動人,聰穎過人,乃是京城第一美人。當時宋金玉還與她閑話,說那位京城第一美人,不知該美成什麽樣,才能擔得起這“第一”的名號。如今她們親眼見了,這位京城第一美人,卻是一身男裝打扮,倒是顯得,十分英氣。
正看着呢,自那李六小姐的身後,又上來了許多人。
“三哥?瑞哥哥?”元月華驚訝道,“你們怎麽在這裏?還有這是……”
“別亂說話。”果然是元月清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緊接着,他也奇怪道,“你怎麽也在這裏?”說罷,元月清的腦袋就探進這間雅間來。
“……”見了這屋裏的衆人,元月晚甚至還沖他擺了擺手,元月清不禁額上冒冷汗,“你們怎麽都來了?”
元月英嘿嘿笑着,她沒好意思說,她們還都是打着他的名號來的。
“怎麽都站着不走啊?”又一個聲音響起,顯得有點不耐煩。
那話聽在元月晚耳中,卻是覺得有點耳熟。她和宋金玉對視一眼,見她也是微微擰了眉,對上她的視線,兩人就都心知肚明了,恐怕就是那群人了。
“既是趕得巧,不如大家一處坐吧?”偏偏元月英還如此提議道。
“這……”元月清遲疑了下,又回過頭去,與身後人商量着。
元月晚瞧得清楚,随着他們的說話,衆人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雅間門口,他環顧了四周,嘴角一撇:“這麽小一地方,怕是坐不下我們許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