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此處是鴻運樓的後院, 專供貴人們停放馬車的,彼時四周并無什麽閑雜人等,元月晚見着陳烺過來, 她停下要上車的動作, 轉而向他福了一福, 卻始終未開口說話。

“怎麽, 進了京城, 連聲‘表哥’都不稱呼我了?”陳烺笑, “這樣未免也太生分了些吧?”

元月晚察覺到他身後李若薇的視線,她微微低頭,聲音不大:“殿下的表妹就在那裏,臣女着實不敢與殿下攀親帶故。”聽着卻甚是冷淡。

陳烺回頭,看了眼李若薇。李若薇見他看了自己, 立馬就笑了起來。只是她并沒有得到陳烺的回應,就見他已然轉過頭去了。

“你這是在置氣?”陳烺問道。

元月晚的腦袋又往下低了一低:“臣女不敢。”

陳烺卻驀地就煩躁了起來:“什麽敢與不敢的, 這可不是你的脾氣。”

被他這樣一說, 元月晚終于擡起頭來,她面上神色如常, 只道:“這裏是京城。”

京城又如何?難不成一個人的脾氣秉性, 真的能随着地點而改變?陳烺不信。就在方才,她還砍下了一個賊人的胳膊,那才是他所認識的元月晚,有主見, 有擔當, 意氣風發,而不是眼前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殿下若無其他吩咐,臣女就先告退了。”她說。

陳烺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他想問問她,方才砍殺賊人的時候,她害不害怕;她手上濺上血的時候,她惡不惡心;她現在,感覺如何……

但當他真正面對她的時候,他卻又什麽話都問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又行了禮,然後轉身上了馬車。就連他想伸手扶她一把,都被一旁的元月清給代勞了。

是了,他們才是一家人。因為是一家人,元月清能在第一時間沖上去問她怎麽樣,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扶着她上車,能堂而皇之告誡她直接回家,不許再在街上逗留。

他就做不到。至少,現在還不行。

第二日,越國公府三公子于鴻運樓擒住一名通緝賊人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消息傳到越國公府後院時,元月英還向元月晚抱怨着:“那個被人人稱贊的大英雄明明就該是你才對!”她為此已經忿忿不平好久了。

元月晚卻無所謂,還是元月華來說道:“要真是傳出是大姐姐砍殺的賊人,那反而不好了。”

元月英諷刺道:“你當然會這麽說了,三哥是你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你自然是要向着他了。”

元月華苦笑:“我還真不是這個意思。”

“那還能有什麽意思?”元月英翻了個白眼。

元月晚拍打了她一下:“別這麽陰陽怪氣地說話,且聽聽二妹妹怎麽說。”

元月華便道:“若真是傳出是大姐姐,那到時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當時越國公府的小姐們都在鴻運樓裏,還被賊人給挾持了,這些話若被那些有心人給知道了,指不定會被編排出什麽三五六來呢,真到那時候,你我的名聲還要不要?”

她說着,又指了元月晚和宋金玉:“更何況,大姐姐和玉姐姐還是要入宮選秀的人,若是被宮裏的人知道了,怕是直接就撂牌子了。”

“同樣都是擒住了賊人,怎麽到了三哥那裏,就是人人誇贊,若是大姐姐,就多出這些事來呢?”元月英不解,“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元月晚飲了口涼茶,微微地笑:“還能因為什麽呢?不過就是因為,我是女兒身罷了。”

元月英被噎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對了,我聽說,那日靖王殿下還特意陪同三公子一道去了趟京兆府,以證事實。”宋金玉笑道,“只怕鴻運樓傳出的故事版本,也是那幾位安排好的吧。”

“那必定就是了。”元月英接過話茬,一手撐了臉,“聽說三哥曾與那幾位殿下一同讀書過,都拜在盛老先生門下,所以有往來吧。”

元月華點頭:“确是如此。”

正說着話,元月蓉同王錦雲也來了,看見她們,元月晚想起元月英曾取笑說,一個元月蓉就已經夠悶的了,現在又多了個王錦雲,簡直就是一對悶葫蘆。此刻見了她二人,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這句話來,一時想要笑,趕緊又喝了口涼茶壓壓。

她們說起鴻運樓的事,在座的幾人,唯獨王錦雲沒去過,她悄悄問元月蓉,那鴻運樓是個什麽地方。

元月英耳朵尖,一聽便搶先答道:“鴻運樓便是這京城裏最紅火的酒樓了,依我說,就算是宮裏的禦廚,也比不上他們家廚子的手藝。”

王錦雲聽得驚嘆:“比禦廚的手藝還好啊……”

宋金玉笑話元月英道:“你聽她瞎說吧,她吃過幾回宮宴,就來做比較了。”

“我怎麽就沒吃過宮宴呢?”元月英不服氣,“我好歹也進宮過好幾回呢?”

宋金玉挑眉:“哦,那都是什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還拿出來說。”

“那也算!”元月英橫道。

王錦雲看她二人你來我往的,眼裏滿是羨慕。

元月晚在一旁瞧得清楚,那日去鴻運樓,她确是将王錦雲給忘得一幹二淨,壓根就沒想起來,府裏還有這麽一號人物。至于元月蓉是否記得,她不好說。

王錦雲是這府裏二少奶奶的親妹子,元月蓉是二少爺的親妹子,她們兩個多親近,也是自然的事情。元月英的親兄長是越國公府長房長子,未來的越國公,而大少奶奶與二少奶奶不和,已是阖府皆知的事情。元月晚卻與元月英最要好,因着這些彎彎繞繞,她縱憐惜王錦雲,也不好太明着來,否則那二少奶奶恐怕要越發得意了。

“小姐。”竹心出現在門口,望着元月晚喚道。

元月晚擡頭,問道:“何事?”

竹心便進來,将手裏的一封信箋,遞給了她:“這是信國公府送來的。”

一聽是來自信國公府的信箋,衆人頓時都好奇了起來:“快看看,是誰寫的?都寫的什麽?”

元月晚也覺得好生奇怪,她拆開了信,裏面是一張梅花信箋,寥寥數行,落款卻是“李若薇”。

“好端端的,她怎麽給你寫起信來了?”元月英自元月晚手裏拿走信箋,翻來覆去看了幾回,嘟囔着,“還請你過府去品茶?”

元月晚食指扣起,輕敲了桌面,她問元月華:“你們與這位李六小姐,可有什麽往來?”

元月華搖了搖頭:“她是信國公府嫡出的六小姐,姑母又是當今的皇後,胞姐還是慶王妃,她這樣的出身,又有着那般的容貌和才情,哪是我們這些人能高攀得起的。便是有機會見着,也不過點頭之交而已。而且,我聽說,”她靠近元月晚,壓低了聲音,“這次選秀,若是聖上将她指給哪位皇子王爺,那位就是未來的東宮儲君了。”

“這麽厲害的?”元月晚不禁問。

元月華又坐了回去,點頭道:“我也是聽說的,但看她素日裏時常進宮,還曾留宿宮中,想必聖上和娘娘們都是滿意她的。就算結果真是如此,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元月晚看了她笑:“揣度聖意可不是我們該做的。”

元月華也就笑:“不過閨中閑話罷了。”

“什麽什麽?你們在說些什麽啊?也說給我們聽聽嘛。”元月英不滿她們倆說悄悄話。

“沒什麽。”元月華推開了她,又問元月晚,“那這次,你要去嗎?”

元月晚自元月英手裏拿回了信箋,上面的字跡清秀隽雅,字如其人。她收起了信箋,說道:“去,為什麽不去?人家的帖子都送上門了,我還能避而不見嗎?”

做個縮頭烏龜可不是她元月晚的風格。

第二日,元月晚就收拾得齊齊整整,帶了竹心和木蘭,乘了朱輪華蓋馬車,一路向信國公府駛去。

臨行前,元月英與宋金玉都曾憂心忡忡問她,要不要帶上她們随行壯膽。

“眼看選秀在即,她這時候請你去,也不知緣由,萬一有個萬一,可就不好了。”宋金玉如是說。

“就是,帶我同去,好歹能保你平安。”元月英握了先前清河夫人贈她的紅寶匕首,主動請纓。

元月晚就笑:“我是被請去信國公府的,就是有個萬一,那他信國公府也擔不起。再說了,我是那等會被欺負的人嗎?”她問這兩人。

兩人下意識地就搖了頭,她不欺負別人就算好的了。更不要說她那一張嘴,能把人給氣死了然後再氣活過來。

“那你早去早回,要是傍晚你還沒回來,我可就要去砸他信國公府的大門了。”元月英瞪了眼睛說。

“放心吧。”元月晚安撫了她們。

信國公府李家,書香世代,出過五位宰輔,三位皇後,族中子弟在朝為官者更是不計其數,可以說乃大梁第一大族。

或許正是因為書香熏陶,自打元月晚被李府管家娘子領着進去後院,只見目光所及之處,皆透着一股子文人的清雅,但若細瞧,那份清雅中也暗藏着隐隐的富貴氣息。就譬如院牆角的那株牡丹花,枝葉已有一人來高,沒有百年,斷長不到如此地步。

“元小姐,此處便是我家六小姐的院子了。”李府的管家娘子指了一處院落,恭恭敬敬向元月晚說道。

早有等候在此的丫鬟迎了上來,笑道:“奴婢素蘭,請元小姐安。”

元月晚記得她,那日在鴻運樓,這個叫素蘭的丫鬟也是一身男裝打扮,跟在李若薇身後。如今再看她的穿着打扮,必定也是李若薇身旁的大丫鬟了。元月晚微笑點頭,随她進去。

李若薇正端坐堂上,今日的她雲鬓輕挽,衣裙曳地,描眉畫目的臉上一絲淺淺的笑意,在看見元月晚進來後,那抹笑迅速蔓延開來。

“元小姐。”李若薇起身,上前見禮。

元月晚也跟着還禮:“李小姐。”

彼此行禮後,落座上茶,李若薇便示意素蘭等人全都下去,只留元月晚與她說話。

“我聽說元小姐是個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李若薇笑,“這次我請元小姐來,是想問問元小姐,下個月選秀,元小姐是否意屬靖王妃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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