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付伯林看着門口挂着的小鎖。

照着記憶裏的樣子,彎着身子,從門檻下面的小洞裏翻出了一把小鑰匙,他用鑰匙打開了小鎖。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跨過門檻,慢慢的走進屋裏。

入門就是堂屋,一張有些老舊的四角桌,看得出來木料不錯,上面擺着一個暖水瓶,還有幾個倒着放的玻璃杯子。

桌邊擺了兩把長凳跟兩張椅子,椅子是跟桌子配套的,長凳像是新打的。

屋裏很亮,頭頂上的黑瓦片有兩片用玻璃替換了,成了天窗,光就從那上面透進來。即使不開門,屋裏也是亮的。

腳下是特別硬的泥巴地面,當初建的時候撒了水,用腳一寸一寸踩出來的。平常走路沒問題,就是遇到下雨天瓦片漏水的時候有些麻煩,屋裏會變得濕噠噠的,漏水的地方會變成一個個小水坑。

堂屋左右兩邊有兩間屋子,一間是紅漆刷的木門,當初付柏林父母結婚時用的那間。到現在,快二十年了,這門上的紅漆都快掉光了。

另一個房間就是原木色的木門,那是付伯林小叔住的屋子。

付伯林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後慢慢想,仔細想,自己到底是怎麽從現代二十一世紀來到這個七十年代的。

他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啊。

他平常不愛看小說,也不怎麽看電亮,就連穿越這件事,還是他一個哥們的女朋友追劇,他兄弟跟他吐槽這件事,他才知道的。

他在現代活得很好。

他一直在學校上學,讀到博士,然後出國留學,後來讀完回國,留校,教書。

生活平靜,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

他昨天晚上正常睡覺,今天正常起來去上課,沒什麽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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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伯林想來想去都不覺得自己具備穿越的條件。

他記得之前就是睡了一個午覺,醒來後,就在這邊的衛生所了。

要不,再睡睡,說不定就能回去了。

雖然付伯林知道希望渺茫,但是還是想忍不住試一試。

萬一呢?

付伯林不想別的,直接去了紅木門的那間屋子,本來想閉上眼睛往床上一躺,然後睡過去的。

可他盯着那跟狗窩一樣亂的床,怎麽也躺不下去。

那揉成一團的醬油色的東西是什麽?

被單?

還是衣服?

付伯林嗅了嗅,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味道是從這個房間裏傳出來的。

付伯林打開窗戶,味還是散不去。他實在是忍不了了,味是從床底下傳來的,那裏有一條黑色的褲子,上面好像還黴了。

要知道,現在可是三伏天,這麽熱的天怎麽還能讓褲子發黴?

人才啊。

要付伯林用手把那散着怪味的褲子拿出來,他肯定是辦不到的。

他退出房間,轉悠了半天,在堂屋後面的廚房裏找到了柴火,他拿了兩根細長細長的,然後去了床底下,像夾東西一樣把那髒褲子給夾了出來。

一只風幹的死老鼠從裏面掉了出來。

付伯林有點窒息。

這覺看來是睡不成了。

付伯林好不容易把髒褲子跟死老鼠扔到外面了,想把手好好一洗,雖然沒碰,但是心裏膈應。

他找了半天,在廚房的水缸裏找到了一點水。

水缸的木頭蓋子上面有一個葫蘆形狀的水瓢,付伯林看着缸底的那一點水,沉默了。

沒水了。

屋裏沒井。

要是他真的在這裏住下去,還得出去找水。

說不定還要挑水呢。

付伯林從剛得到的記憶裏翻找了一下,原身好像不怎麽幹活的,別說挑水這種粗活,就連洗衣曬衣這種簡單的事,原主都沒碰過。

衣服髒了,不夠穿了,就去穿小叔的。

經常弄得付小叔沒幹淨衣服穿,因為這事,原主還被小叔罵過好多次,結果,當着面嬉皮笑臉的認錯,下次,該穿還是穿。

不長記性。

付伯林把水缸裏僅剩的一點水舀出來,洗了手。

想到房間裏的一堆髒得發亮的衣服……

還有那顏色詭異的被單……

付伯林完全打消了回房間睡一覺的想法。

睡不下去啊。

還是先去提點水回來,把屋子收拾收拾吧。

倒是記得村口的老樹邊,有一口從明朝就傳下來的老井,水特別甜,平常家裏吃水都在那打。洗衣服,好像是去河邊來着。

過了一刻鐘。

付伯林抱着一盆子衣服,習慣性的鎖了門,之後慢慢按着記憶裏的方向,往河邊走去。

盆裏的髒衣服味太重,熏得付伯林直打噴嚏。

迎面走來一個姑娘,看到付伯林,眼睛一瞪:“付伯林!你怎麽沒去上工啊!”

這姑娘叫付山梅,是他們生産一隊付隊長的親閨女,她跟付伯林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關系特別好。

後來兩人長大了,關系就疏遠了些,主要是付伯林主動疏遠付山梅的。

付伯林看着付山梅,臉上平靜得很,可心裏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他有點擔心。

他怕付山梅看出他不是原來的付伯林。

付山梅大步走過來,看到付伯林抱着一盆子的髒衣服,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你你你受了什麽刺激,竟然自己去洗衣服!你沒病吧!”

付山梅伸手就往付伯林的額頭摸去。

付伯林頭一歪,避開了。

付山梅手摸空了。

她不瞪眼睛了,她直接跳起來,兩只手抓住付伯林的頭發,然後一陣亂撓,不到一秒,付伯林原本帥氣的發型就變成了雞窩。

嗯……

好像還是挺帥的。

淩亂美。

付伯林震驚的看着付山梅。

這人是怎麽回事。

怎麽還動上手了。

付山梅撓完了,拍了兩下手,然後用鼻子哼氣:“你就這小流氓的作派,也就我不嫌棄你。你跟那誰,姓安的那破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是沒跟隊委會的人說!”

“付伯林,我可警告你,那個姓安的小娘們現在嫁人了,你以後離她遠點!”付山梅很不爽的說道,“她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嫌你沒本事沒前途,才不肯嫁給你,非說是她媽逼着她嫁的,我看你啊,就是瞎!連人都認不清!白長了雙大眼睛!”

付山梅羨慕嫉妒恨的看着付伯林那雙漂亮的眼睛。

眼睛竟然比她的還要亮,看看那睫毛,比她的還要黑,還要長,還有翹,有沒有天理啊!

好在付伯林好看歸好看,但是腦子不行。

總被一些居心叵測的女人騙得團團轉。

這樣一想,付山梅舒服了。

付山梅想起來,她過來找付伯林是有事的:“付伯林,你家門怎麽鎖了,你小叔人呢?”

付伯林不想跟她說話。

他頭皮有點疼。

剛才被付山梅撓的。

可他又不能跟女人一般計較,難道還要抓回去不成?

付伯林瞅了付山梅一眼,心裏決定以後離這個姑娘遠點。

他繞過付山梅,眼看着就要走了,卻被付山梅一把揪住:“付伯林,你去哪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付山梅不等付伯林回應,小嘴就叭叭的:“我娘說要給你小叔介紹一個對象,你回去跟你小叔說一聲,讓他這次好好收拾一下。那姑娘挺實在的一個人,你好好勸勸你小叔,別叫他吊在許秀枝那顆歪脖子樹上了。人許秀枝男人還沒死呢,有兒有女的,你小叔老過去幫忙,算什麽事!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名聲都叫人傳壞了……”

搞得三十多歲的人了,連個對象都沒有。

都快成老光棍了(或者已經是了),再這麽下去,讨不上媳婦,那可是要絕後的!

付山梅嘴裏的許秀枝,就是付小叔當初那個無緣的初戀。

後來因為三倍的彩禮,兩人分開了。

付伯林記憶有這事。

前身特別讨厭許秀枝,這次好像因為許秀枝的事,原身跟付小叔吵了一架,叔侄兩已經有三天沒有講話了。

付伯林聽了付山梅的話,點點頭:“我會跟他說的。”

付山梅完成親媽交待的任務,高興了。

嘴快說了一句:“付伯林,你會洗衣服嗎,要不要我幫你洗?”

“好的,謝謝。”付伯林開心的把盆子連着髒衣服一起放到了付山梅的手上。他認真的看着付山梅的眼睛,說道,“你比我想像中的好一點,剛才你撓我頭發這事我就不跟你認較了。”

啥?

付山梅的眼睛又瞪起來了。

這小氣鬼!

“我不給你洗了,自己洗去!”

髒衣服又回到了付伯林的手裏。

付山梅氣沖沖的走了。

付伯林這個小氣鬼,竟然跟她一個女孩子計較!

付伯林看着付山梅遠去的身影,又默默的把付山梅放到了黑名單裏。

付伯林抱着一盆髒衣服到了河下游,家裏只有皂角,連搓衣板都沒有,付伯林只能用手搓。

一搓就是黑水。

好像有那麽個東西,專門錘衣服的。

付伯林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把衣服洗幹淨了,這個點大隊裏的人都去上工了,路上沒什麽人。

連小孩子都去田裏跟在大人後面撿零碎稻子了。

付伯林曬完衣服,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半天都動彈。

手好累。

他又想睡了。

等等,屋子裏的被子是不是該拿出來曬曬?

好累,不想動。

付伯林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晃,天就黑了。

鄉下的天空滿是星星。

山嬸下工回來,做好飯,特意盛了一碗,跟自家男人說了一聲,就來看付伯林了。

兩家就隔壁住着,近得很。

一會就到了,山嬸端着滿滿的一大碗飯菜,從外面走進來就看到付伯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這孩子,怎麽不去屋裏睡啊,也不怕着涼。

“伯林啊,醒醒,該吃飯了。”山嬸輕輕的推了推付伯林。

“山嬸?”付伯林有些迷糊,還沒睡醒呢。

山嬸把熱乎乎的飯放在桌上,問他:“頭還疼不疼?要是疼的話,明天就還在家休息一天,別去上工了,別累壞了。”

付伯林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晚上睡一沉,要是能睡回去就最好了。要是回不去,那他得慢慢接受這邊的生活了,大不了就當人生從來一次。

再等等。

他還盼着晚上好好睡一覺,恢複正常生活呢。

“山嬸,我頭好了一些,沒什麽大毛病。”付伯林是真心感謝山嬸的,“謝謝您為我送飯。”

“都是一家人,謝什麽啊。”山嬸笑呵呵的,然後往黑漆漆的木門屋看了一眼,“你小叔還沒回來呢?”

付伯林搖搖頭。

山嬸有些發愁。

那許秀枝的男人說是不行了,有人看到付正軍(付小叔)跟許秀枝一塊把她男人送到了醫院……

付正軍那傻子,該不會又出主動掏了醫藥費吧!

真是傻子!

老婆本都叫許秀枝那婆娘給霍霍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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