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且上路,鎖鏈鋼辔紋镌身

“此地蠱疫鬼已被我殺盡,不必再留了。荊州戰火未平,疫鬼橫行,那其餘的十二獸已先後去了,眼下只餘你我未至。”

晨光已露,萬物如獲新生,青年一夜未眠卻依舊精神奕奕。

卻見他收了法器,那卷黃金天旨也不見蹤影。

屋內的惡獸依然以重鎖捆綁,沒了聲息般側卧在地上。看它雙目緊閉,若非鼻孔噴出的呼吸微微吹揚碎灰,當真像一具屍體。

赤色的厚甲皮上,橫七豎八的痕跡觸目驚心,不知為何物所傷,看上去就像被火烙鞭笞,然不知那施刑之人手法何等巧妙,盡管傷痕累累,卻始終未曾見血。

傷痕下金光點點,若隐若現,若是細看,仿是以金線織繡其上,成字成行,再看仔細,赫然是那不知蹤影的天旨內容!原竟是将那卷天旨每字勾出,在那窮奇背部一筆一劃,镌紋留身!

便是窮奇這般的兇獸,縱有銅皮鐵骨,這一夜下來,亦只有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份兒。

騰戈對於此刻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乖順地伏在他腳邊的巨獸看來非常滿意,騰出手來,順了順窮奇紮手的背鬃,與它說:“不過你這副模樣上路可是會把凡人吓到的,還是化作人形比較穩妥。”

通往荊州的官道上,難民的車隊三三兩兩地往各自的目的地前行。

這裏面有曾富甲一方的富戶,便是逃難也帶了小婢仆役伺候左右,也有孑然一身的流民,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塊粗餅只待吃完要挖樹根充饑,更多的是衣衫褴褛拖兒帶女,一輛殘破的小木頭車便已是全部身家的貧民。

在隊伍中間走著兩個奇怪的男子。

一名腰杆挺得像标槍一樣筆直的青年。

青盔的青年背上并沒有背著沈重的行裝,看上去就像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将士。

在他身後跟著另一個男人,身材高大堪稱過異,在逃難的人群裏更顯得鶴立雞群,可是頭發亂蓬蓬跟個野人似的,上身赤裸一絲不挂,強壯的身軀黝黑猶如古銅塑像般粗壯,皮肉上全是橫七豎八的鞭痕,顯然之前受了不少酷刑虐打。

大概是個極兇的囚徒,手腕腳踝均被鐵鏈鋼箍所連,面部更被上了一個如同鎖於騾子頭部的辔具,嘴巴被迫咬住黑鐵的辔口,被結結實實地封住,出不得聲音。

但是亂世之中,誰又有那份閑心去管他人的閑事,更何況青年一身戎甲,大約是那位諸侯麾下的将軍,手裏抓著鎖鏈,後面那人興許就是他抓到的俘虜。大概是在太過兇悍,故此不但受了酷刑,還像畜生般押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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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人,當然就是準備到荊州與其餘十二獸會合的騰戈,以及仍拒不接旨被迫上路的兇獸窮奇。

窮奇自然是不願被他所控,一開始死活不肯化形,可騰戈把它往死裏揍了一頓,末了蹲在它身邊,拳頭上還嘀嘀嗒嗒地往下滴血:“你若是不願走著去,那也可以,只需打斷四肢,卸下颚骨,雇人擡去荊州便是。”

兇獸縱然倔強,也不願吃眼前虧,最後只得在騰戈面前化出人相。

這一路上騰戈以施下法咒的鎖鏈将他鎖了個結實,更用羯磨杵變化成辔具,叫他連張口說話都不成。神兵法器本就無真形,随主之意多有變化,或劍或刀,或槍或棒,騰戈手上羯磨杵,更是佛界法寶,任得那惡獸兇極,卻也無從掙紮。

那窮奇喜食人肉,适逢亂世,更加是肆無忌憚四出殺戮,往日裏絕對沒餓過自己的肚皮,然而自從被騰戈所拘,便一直沒舔過一口人血,此時被騰戈牽著在官道上人群間走過,雖然那些逃難的難民大多是面黃肌瘦,但那人肉的滋味卻不住地往鼻子裏蹿。

蓬亂的頭發下那雙獸瞳不斷變幻,貪婪地打量身邊一個個像肉排一樣走過的人體。

騰戈在前面聽到了後面越來越沈重的呼吸聲,回頭就瞧見那頭惡獸正用極為露骨的垂涎眼神盯著旁邊的難民,所幸他一頭亂發渾身髒污,旁人只當他被用了酷刑腦袋不怎麽正常,也沒在意他那副古怪模樣。

但在騰戈看來,這個口水嘀嗒的家夥連犬齒和爪子都露出來了,看樣子就快忍不住變回原形直接往上撲了。

“放肆。”

騰戈手中牽著的鎖鏈往下一扯,立時把高大的男人整個往側旁拽出兩步。

窮奇哪甘被他控制,瞬即從喉嚨發出威脅的呼嚕聲,像頭被踩到尾巴的狂獸。

這一下的聲響讓走在旁邊的人吓得紛紛避開,他們本就覺得他二人怪異,特別是那走在後面的男人,看那魁梧身形加上披頭散發,指不定是烏丸狄戎那些野獸般的蠻人,什麽時候會瘋起來傷人。

正當他們驚詫不已之際,卻見那青甲小将轉身上前,一聲不響雙臂一伸,無比利落地在那男人肩臂之處幾下動作,便響起兩聲聽著讓人牙齒發麻的骨骼脫臼聲,男人一聲夾雜了痛楚的怒吼,随即見他兩條強壯的手臂無力地垂下,竟是被對方卸下關節!

手臂被扯脫離臼之痛足以叫人發瘋,然而窮奇兇頑,依舊站在那裏,更沒有一點求饒的意思,半躬身的男人仰起頭,渾身繃緊鼓起的肌肉似在無聲地咆哮,粗重的呼吸間,緊咬在辔口上的牙齒磨得嘎吱作響,那眼神恨不得撲上去咬斷對方的咽喉。

兩旁的路人看得觸目驚心,不曾想那青盔小将看上去溫文有禮,全沒想到他居然一出手就如斯狠辣。

然再看他臉色如常,仿佛适才不過是随手拆卸了一座木頭塑像的手臂,比起那個看上去孔武有力身形壯碩的囚徒,這位青年将軍更叫人自心底發寒。

騰戈卻不管附近的衆多古怪視線,仍舊拉了那鎖鏈,繼續前行。

入夜之後,騰戈并沒有馬上停下,仍然趕了兩三裏的路,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停了下來。

彈指之間燃氣熊熊篝火。

窮奇的手臂依然頹靡地垂著,長時間筋骨錯位的痛楚直把這頭兇獸折磨得痛苦不堪,但依然沒有一點求饒的意思。

騰戈過去按住他的肩膀,捏了捏錯骨的位置,然後向上一托,又是叫人牙齒發酸的骨臼交合聲,幾下子的功夫,已将窮奇錯位的肩膀複原過來。

然後他又伸手抓住窮奇嘴咬著的辔口,法力一收,那辔具的籠口化虛作金芒狀向前消失,形狀變幻變回羯磨杵之形。

對著亂蓬蓬的頭發下那雙蠢蠢欲動帶著獸欲的森綠眼睛,騰戈冷然一笑:“還沒吃夠苦頭嗎?”

窮奇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沒再挑釁惹打,一個轉身渾身毛發繃發便化回獸态,趴到篝火邊上,此刻又累又餓,加上傷痛折磨,巨獸看來相當疲憊,兩爪交叉一搭,腦袋歪上去呼嚕打起瞌睡。

時已深秋,戰時農田荒廢,野間更見蕭條。

若叫人看著這頭猙獰無比的巨獸,旁邊居然還安然坐著一名清隽的青年,豈不叫人吓得魂飛魄散?

“啪──”騰戈掰斷了手裏的枯枝,随手丢入火中,“劈劈啪啪──”火星四濺,很快就點著了幹燥的枝條。清隽的面孔在火光下寧靜安詳,偶爾擡目去看星鬥漫天的夜空,眼神悠遠,透露著一絲難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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