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奇煌,噬疫吞鬼戮無常

看似沈睡的碩大野獸忽然不著痕跡地掀了掀眼皮,眼線拉開了一條縫隙,精綠的眼瞳在縫隙間游轉,顯然并沒有睡著,而是趁機悄悄地觀察騰戈。

窮奇即為兇獸,自然是狡惡無比。

他打不過騰戈,卻不代表著會乖乖聽話,他可不想像開明獸那般給仙人當看門狗,領受那見鬼的天旨去降伏鬼疫。他只是在等時機,只要騰戈稍微露出些微的破綻,他便要咬斷他的喉嚨,撕碎他的身體,把他吃個幹幹淨淨。

雖然他比較喜歡吃嫩生生的凡人,但偶爾換一下口味,也不錯。

正盤算著哪個部位的肉塊比較美味,忽然見青年的肩膀動了動,窮奇連忙閉緊眼簾,就聽“啪──”的一聲又是一根枯枝給擰斷。

青年的聲音在夜空中清亮如泉,只不過,也讓窮奇像被冷水潑了一身。

“睡不著嗎?”

窮奇動都不動,不理不睬,好像騰戈的猜測是錯的。

彼時夜風大了,吹的篝火明滅不定,倒影在地上那青年的黑色影子也變得搖擺變形,如同一頭令人恐懼的古獸。

也不管對方是否回答,騰戈仍是坐在原地,自顧自地說:“你若是乖覺,便可不用吃這許多苦頭。”

窮奇仍是卧著一動不動,猶如石頭一般。

騰戈笑了笑,不以為意。

“要一群吃人、害人的兇獸去為凡人驅趕鬼疫,覺著很可笑是嗎?”

“啪──”

“天上神仙自稱仁慈,不願棄了名聲,行殺戮之為,便命兇獸馭鬼。”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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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暴易暴,以殺止殺,倒也不失良方。”

“啪──”

“待去了荊州,你若還是不甘受其驅使,我也不願有個礙手礙腳的在旁壞事。”

“啪──”

“我便殺了你,禀開明獸君,說是殒於鬼疫手中。”

“啪──”

“能留個好名聲,想也不錯。”

“啪──”

青年說話平淡得就像跟人商量個事兒。

窮奇也還是不曾有一絲回應。

火光跳躍下,騰戈便沒有再說話,一整晚,都能聽到枯枝慢慢一根一根被掰斷的聲音,篝火也就一整晚沒有熄滅。

之後的路程,窮奇老實了不少,雖說看著路邊的難民還是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但至少不會亮出爪子露了真形。

只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老實了,騰戈卻也不在乎。

到了荊州城外,此地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時是戰亂,更常見兩軍對陣,難民的隊伍經過屍橫遍野的土地,到處是敗甲殘!,天上禿鷹漫天嚣叫。但逃難來的人誰沒見過死人,目光呆滞神情麻木便就這麽走了過去,他們急於進城,那裏有他們需要的水和食物,更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只有兩個人停下了腳步,他們并沒有跟随難民一同進城。

騰戈看著一地的屍骸,回頭問一頭散發的男人:“吃不吃?”

蓬亂的頭發下那雙綠森森的眼睛掃過地上一具腐爛得從眼睛裏爬出蛆蟲的屍體,露出了鄙夷的表情,猛地一腳踩下去,“啪──”地把那顆屍體的腦袋踩爆,血肉腦漿混成模糊的一團。

這就是回答。

看了一眼濺了一地的髒污,騰戈倒不曾生氣,道:“看不出你還挺挑食的。”

窮奇從喉嚨裏發出呼嚕地低吼。

“也罷,你也不是尋常野獸,多餓幾頓也是無妨。”

夜幕漸見低垂,鬼疫的氣息再度蠢蠢欲動,早便等不及天黑,欲出動尋生靈活氣。

騰戈并未急於出手,忽然一伸手抓了固在窮奇面上的辔口,法咒一收,便見緊緊鎖在男人面頰上的黃金箍收攏回形,鎖鏈叮當縮短收緊,重新化作降魔兵刃。

窮奇不料他竟然放開法器,一時戒備不知對方意欲何為。

背光中那一身青盔如爍一圈金光,挺拔如楊,神偉之姿容不得半點亵渎。窮奇精綠的瞳孔中亦不由露出一絲茫然。

“且讓我瞧瞧,四兇之族,何兇之有。”

此刻夕陽最後一絲光芒滅盡於天際,仿佛聽到了號令一般,蟄伏地下的鬼疫以傾巢而出之勢騰空而起,於半空中聚攏如一團漆黑霧團。漸漸越化越大,鋪天蓋地猶如一障黑煙籠罩上空,逃避不及的禿鷹在嘶鳴中被吞噬幹淨,轉眼便只剩下幾根羽毛飄落。

盤旋嘶吼之間鬼疫似乎發現了城池的方向,見風而動,開始往凡人的城池卷去。

可騰戈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

明明沒有一句號令,一句吩咐,然而那張過度冷靜的側臉,卻讓窮奇莫名地想起那夜火光掩映之下的側臉,以及一整晚枯枝被折斷的聲音。

“嘎吱嘎吱──”的磨牙聲,似乎昭顯了兇獸內心的掙紮。

眼見黑霧已向城池罩去!

“嗷!!!──”男人突然仰起頭顱發出一聲怒吼,其響似猶如百虎齊嘯,聲震荒野!

鬼疫黑霧被聲浪震破,鋪散空中。

那頭發蓬亂的男人驟化作一團黑風卷向戰場。頃刻只見一頭赤褐鱗甲的猛獸出現在荒土之上,鈎爪鋸牙,面相兇悍,頭頂是鬼疫漫天飛舞之,化出獸形的窮奇發洩般仰天怒聲長吼。

鬼疫被沖散之後不甘被滅,紛紛化作無數向窮奇撲去,鋪天蓋地的黑霧瞬間将它罩在其中,恐怕是要将那窮奇當成禿鷹般撕碎。

成團的漆黑不斷滾動翻湧,半晌,突然發出一陣刺耳尖厲的嘶鳴,黑霧之內驟然薄噴烈風,鬼疫恐慌之下四散開去。

雲從龍,風從虎,黑色旋風正中央處,窮奇半蹲後腿,鋒利牙齒正咬著一只成形的黑色鬼疫,前爪鈎抓了鬼疫下身猛地一扯,便将那物扯作兩截,聞得那鬼疫凄厲嘶叫卻只當佐餐,仍舊“嘎吱嘎吱”地咀嚼,幾口便吞下腹去。

好一頭大兇之獸!!

便連鬼疫之毒亦不曾懼,只管剝皮拆骨,果腹作食。

吃了最大的鬼疫,餘下不成氣候的當即瘋狂逃竄,碎灰般八方飛散。

地上的野獸也不去追趕,吃完舔了舔爪子站起身來,目光看向束手一旁的騰戈,頗有示威之意。

騰戈倒不曾在意他并未完全誅清鬼疫之舉,靜靜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窮奇,并未因适才所見有一絲動容。

窮奇并不肯承認自己是怕了騰戈,他只是想著至少別給眼前這個家夥折磨自己的理由,至於是不是領受天旨,他卻始終不願為之。

惡獸踩過地上累累屍體,慢慢向騰戈走來。

猙獰獸面貼近,鼻孔噴出的獸息吹動青年鬓邊碎發,然而騰戈依舊巍然不動,便連手上羯磨杵也一并隐去,似乎拿準了窮奇不敢與他正面沖突。

二者冷冷對峙,半晌,竟聞那窮奇口吐人言。

“我會把你撕碎。”

咧開的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齒,上下颚的咬合之力足以将堅硬的人骨如同脆蔗般嚼碎。

“先吃掉手臂。”

視線如同舌舔般滑過騰戈修長的臂膀。

“然後是雙腿。”

黑色的旋風在地面上吹卷流過青年膝下。

“還有內髒。”

透過盔甲似乎可以看穿正跳動的心髒。

“最後才咬掉你的腦袋。”

驟然合攏的牙齒發出“嘎嚓──”的咬合聲。

騰戈淡淡地聽著惡獸的說話,回以淡淡一笑:“可以。只要你有本事打得過我。”

精綠的獸瞳閃過一絲不甘,更見兇戾。

“在這之前,我可以和你一起誅殺鬼疫。”

野獸前肢慢慢離地,身形收縮,棘鬃縮短,複又變作那蓬發遮面的男人。

赤裸身軀,筋肉紮實,悍形精壯。

“你可以叫我──奇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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