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鋼鋒銳,除惡務盡積屍累
軟轎繞到了一處宅院前終於停了下來。
騰戈遠遠停下腳步,并不在意那群人古怪而探究的視線,他看的不是什麽方士,而是在隊伍後面逐漸凝聚的鬼疫黑影。雖還未成氣候,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整個荊州城的鬼疫便會被吸引過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之前一副普救衆生、道貌岸然模樣的人抽出藏在轎底的刀劍,指向青年。
然而青年卻像完全沒有聽到問話,打量著他們,似乎在考慮。
“不得無禮!”軟轎內傳來一聲低喝,布幔撩起,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此人衣著光鮮,長須飄飄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這位将軍跟在本座後面所為何因?”
此人自稱天師,其實也不過是打著積德成善的幌子,暗處卻行無恥之事,只不過他面相祥和,騙得了那些亂世中尋求神靈庇佑的百姓。
可惜在野獸面前,皮囊表相向來是無用之物。
騰戈仍是沒有回應,因為他并不覺得有和這些凡人溝通并告訴他們事實的必要,當然,就算他說了眼下徘徊在附近的鬼疫正伺機攀上他們的身體,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卻不知這反而坐實了對方認為他另有所謀的猜測。
那天師眼神一閃,再也按捺不住,突兀地悶咳兩聲,那群人當即兇光畢露向騰戈圍過來。然而騰戈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視線掃過逼近的衆人。
明明是以多勝少,對手更是一個手無寸鐵的青年,那十數人居然覺得遍體生寒,連手裏抓著的鋼刀都有點抖著抓不穩。
然而在騰戈眼中,這些人已被鬼疫俯身,印堂發黑見将死之相。
不等他們操刀撲來,騰戈手中金芒驟閃,十字長刃於指間破空而出,擡手平空抹過,利刃如盤旋轉,帶出極為利落的一道芒影。
薄噴的鮮血瞬間帶走了被兇獸狩獵的人命,當他們回過神來,看到的已經是捧著生死冊勾點其名的黑白無常。
青年跨過屍體,登雲履踩過血泊,握著十字長刃的手一甩一收,掌中的三片刃身“噌──”一聲銳響快速縮回,只留下一片短刃,抓在手中猶如鋼刺。
他緩緩走到那個吓得面色發青的天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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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已被眼前所見吓得屁滾尿流,如今見那殺人者來到近前,更是像灘爛泥般軟倒在地。
鋼刺上沒有沾到一丁點血漬,盡管殺戮在前,但這兇器未染一絲血腥邪性,在皎潔月色中寒光閃閃,神聖凜然。
騰戈低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側首,向著虛空問道:“你要不要吃?”
“之前不是不許我吃嗎?”
突然出現的第二個低沈又似野獸低嗥的模糊聲音,天師本能地擡頭去看,當下恨不得自己是個有眼無珠的瞎子!一頭牛犢般巨大的兇獸憑空出現在青年身側,獸相猙獰可怖,毛發如棘倒樹,兩排鋒利獸齒足夠把他的腦袋一口咬碎。
“怪、怪物!!”
凄厲的慘叫反而換來了兇獸咧嘴一笑。
踩落在天師胸口的爪子沈重無比,骨頭碎裂聲自胸腔的部位響起,勾爪刺破了衣裳直接穿透人肉,驚恐的尖叫瞬間變成痛苦哀嚎。
“啊──救命!!別!別吃我!!”
窮奇鼻頭湊近嗅了嗅,便像聞到長蛆的腐肉般打了個響鼻,噴了那天師一臉腥氣的鼻水。
然後嫌棄地哼哼:“老子再是饑餓,也不會吃這種渾身酸臭的家夥。”言罷退了開去,溜達著過去聞了聞地上剛死還新鮮的屍體,估計也是嫌惡人肉腐難食,也只是撥弄了幾下,不曾動嘴。
天師聞它口吐人言,本是萬分驚懼,但看它居然走開,頓時松了口氣。
又見騰戈轉身,與那怪物道:“既然不吃,就把這裏清幹淨。”
窮奇聞言猛地擡頭惡狠狠地瞪住騰戈,他是極之不願受其差遣,然而騰戈并未催促,站在原地看著他,便只是如此,那兇獸忽然覺著背部鑲镌了天旨紋印的部位隐隐作疼。
“嗷──”巨吼震耳欲聾,背上雙翅驟然張開,烈風旋轉,飛沙走石,便見它擡起爪子狠地一扯,虛空中竟被他抓出一只現形的鬼疫,便似把對騰戈的憤怒發洩在鬼疫身上那般,窮奇張口将那鬼疫腦袋咬住,後足踩住下身,挺身甩頭猛地一扯!便将那鬼疫生生撕碎,凄厲嘶鳴比起适才天師的哀嚎更尖銳刺耳,亦虛亦實猶如鬼哭狼嚎。
便是這般又撕又咬,爬上人身不及逃離的鬼疫一只只被它囫囵吞入腹中。
慢慢的,風停了,空氣澄清,拂面而過不再有污穢之息,天空的星鬥爍爍點輝,四周回複寂靜安寧。
盡管那些鬼疫一點都不好吃,應該說,是一點味道都沒有,但至少能填飽肚子,窮奇吃光了所有的鬼疫,打了個飽嗝,坐在屍堆中舔起自己的爪子。
天師愕然地看著這一幕,他也是個機靈人,馬上就明白過來面前這個青年以及這頭恐怖的怪物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被一一粉碎的鬼魅,回想先前,顯然也是他們先動的手,逼得那青年反擊。
當下連滾帶爬地撲上去爬伏在騰戈跟前,顧不上斷掉的肋骨紮得痛不欲生,哀聲求饒:“小的冒犯神仙,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求神仙大發慈悲,放過小的!小的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邊說邊悄悄擡頭,見騰戈并沒有看他,也并無回應,好像從不曾在意他的存在,於是慌忙拱起屁股,從騰戈身邊爬開。
正當他以為撿回一條小命之際,突然心口驟冷,惶然低頭,只見一根鋒利的鋼刺穿透了胸膛,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能愣愣地看著從抽離的鋼刺留下來的空洞無聲地流出大量血液,當他醒悟過來,在漸漸變黑的視野中,發覺身體已泡在自己的鮮血中。
窮奇盯著彎身将人殺死後直起的背脊。
“為什麽?”它并非對一個味道極差的食物産生憐憫,只是覺得有些意外。
“他會引來更多的鬼疫。”
轉過身來的青年,腳下的鮮血在蔓延,看似整個人就像站在血池地獄般,然而他神情肅穆,竟未讓人有半分殘忍之感。
他邁步而前,所過之處,留下一行血色足印。
“哧──你又怎知?”
越過窮奇身畔的騰戈腳步頓住,轉頭,他的眉有些青淺,但依然如劍入雲鬓,眉下眼形薄長,於眼尾處微微上挑,眼神亦并非淩厲,只是輕輕淺淺的一眼掃過,卻即刻讓窮奇身上的棘毛因為他的靠近而本能地豎起來。
“位列十二惡獸,你覺得我是什麽?”
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十二惡獸,乃屬凡間極惡之類,各有其猖,肆虐四方,滕根能位列其中,自不是良善之輩。
“他之後會做什麽,你我都清楚。”
騰戈笑了,盡管沒有醉人的美貌,卻讓人看了如感春風拂面,很是舒服。然而一字一句,铿锵如刀刃交擊。
“除惡務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