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食人狼,獵人血肉人獵之
荊州有兇獸,為妖人所馭。
鶴鳴山張天師門下弟子欲以降伏,豈料妖人法力高強,被斷去一掌。
消息一經傳開,頓時讓道家大為震驚。連鶴鳴山也奈何不了,其他人的修為又如何能夠降伏兇獸?!
一時間只聞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然而亂世之中,也只有那些游方道人有這份降妖伏魔的閑心。
沒有道法仙術的尋常百姓卻反倒不甚驚慌。
比起那些不曾見過,也許有,也許沒有的妖怪,一路燒殺搶戮、為了争奪地盤不惜屠城的兵馬,只是吃一兩個人的妖怪反而沒那麽可怕了。
至於騰戈和奇煌則依然固我,荊州幅員廣闊,相傳禹劃九州,始有荊州,要找兩只不怎麽有意張揚的妖怪其實也不容易。
荊州南郡城郊樹林。
吃掉最後一只鬼疫,碩大野獸嘬了嘬嘴巴:“難吃,太難吃了。”為勢所迫,他也是不得不跟在騰戈身邊,與他一并剪除蠱鬼疫,近月來吃了一肚子的毒蠱。
青年平躺在石上,雙手交疊在腦後,半靠半躺地假寐,對於發生在不遠處的殺戮充耳不聞。陽光透過樹冠,斑駁地落在他青色的盔甲上,風搖掩映,徐徐清風拂動鬓邊碎發,那張清隽的容貌也多了幾分自在施然。
看到他閉目似已睡熟,奇煌圓碩的獸目眨了眨,輕至無聲地靠近去,他的身軀碩大,但步履卻猶如存了肉墊般落地無聲,尚有三步之遙,此刻只要往前疾撲便能将石上猝不及防的青年咽喉咬斷!
忽然一卷金光旋動,指頭靈活旋轉著的羯磨杵,杵身不時折射出刺目光芒,紮得兇獸眼睛刺痛。騰戈仍是閉著眼睛未曾睜開,但只要奇煌當真撲上去,下場絕對是被揍個半死。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那份悠然自得實在令人磨牙,“奇煌,你倒是與那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的無爪蚯蚓頗為相近。”
“哼。”
巨獸停了步伐,狠狠瞪了平靜的睡顏半晌,噴了個響鼻轉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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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故意弄得沈重無比的腳步聲遠去,騰戈卻又張開了雙眼,從岩石上緩緩坐起。指停不動,握了羯磨杵,過了許一陣子,收緊的手指再度松開,便見十字杵身在他掌中漸化單形,并為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刃。
騰戈輕輕吸了口氣,擡手摘下發頂束冠,青絲披散下來的瞬間,在頭頂兩側蜿蜒出兩道光弧,弧線變作實形之物,竟是一對深紅色的犄角!這對角形态優美,側枝外伸,枝端尖銳,豔紅色的細茸毛覆於角上。
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個角而後抓緊頂端位置,握著利刃的手緩緩擡起,竟是一刀鋸了下去!頃刻鮮血自傷口處噴湧而出,斷肢之痛最短距離地襲擊了腦海,疼得他雙眼發黑。利刃切割角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他的手依然很穩,仍然一點一點的鋸著。
黃金刃面光滑平整并不沾血,血水流過刀刃染了他一手。
“哢──”
一根斷角完整地落在他掌中,騰戈看都不看随手丢開,然後又再去鋸另一邊的角。
過了一陣,就聽“叮當──”一聲,羯磨杵也從指間滑落,騰戈脫力地躺回石上,氣息虛弱得仿佛只餘一線,鮮血從斷角中流出來,他卻未去理會,只愣愣地看著天頂碧空無垠。
雲帆在碧藍天幕上自在飄移,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雪白無暇,不存半點陰晦之色。一直只見淡然的眼睛,此刻流露出強烈的情緒,緬懷、痛楚、不甘、希祈……太多的情感,彙集起來,隐隐化作一抹濃重如墨的絕望,便似過多的絢爛顏色重重疊疊最後成了黑褐。
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卻因無聲而聽不到他在喚何人。
良久,被鋸斷的殘角上血水漸漸凝固,覆蓋角身的茸毛濕漉漉的變得更加豔麗。
他又在石頭上躺了很久,然後坐起身,撿了青銅冠,隐去頭上雙角,重新束發。而後收回羯磨杵,躍落巨石,往奇煌所往的方向走去。
石面的血跡幹涸未退,而石頭下亂草叢中,一對鮮紅的斷角被人抛諸腦後。
“你好像很虛弱。”
南郡城內一處宅院正大擺筵席的人來人往,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瓦頂上蹲著的碩大兇獸。
兇獸初來乍到,銅鈴大的眼睛垂涎地盯著下面一個啃著大雞腿跑來跑去的大胖小子,說話也似乎心不在焉。
問題被下面喧嚷的聲音淹沒。
坐在屋脊上的青年背了月光的臉沒能讓人看清楚他的表情。
清淡平和的聲音,依然如故:“所以你想試試我的味道?”
“……”
奇煌只是敏銳地覺察到騰戈身上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如果騰戈有一絲情緒波動的斥責,或者是拿出羯磨杵恫吓他,那麽他的牙齒就會在下一刻撕裂他的咽喉。可對方一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讓他摸不清底細。
或許有這個可能,可奇煌有點被打怕了,并不想為了這個小小可能又給騰戈一個借口狠狠揍自己一頓。
奇煌低聲嘟囔了兩句,然後轉開話題:“荊州的蠱鬼疫差不多都叫我給吃光了,也該放我走了吧?”
“去留不由你我。若你想知道,可以去問問開明獸君。”
野獸龇牙:“問他?哧──”獸族向來用力量說話,以強者為尊,開明獸能伏萬獸,為天君鎮守天門,自非等閑。
雖然他心中對那開明獸極是不屑,可也不敢去惹那萬獸之君。
而且與野獸講道理?那絕對是廢話。
就像不可能跟一頭野獸商量:“別吃我,我給你錢。”,跟萬獸之君說:“這活我不幹了,你愛找誰找誰!”那絕對是找撓的廢話。估計上一個這麽說的家夥,在昆侖山下的屍體已經成花肥了。
奇煌極是可惜地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若換了以前,這裏轉眼之間就能血流成河。
這麽多的獵物,他會奢侈地只咬掉這些人的腦袋,便似凡人擇美味而食,吃鴨棄肉只食其舌,吃魚棄腩只食其唇。
忍不住吸了吸快要滴出來的唾液,他瞅了騰戈一眼:“不讓我吃人,倒是你,又以何為食?”
“人。”
“原來你也吃啊……啊?!!”奇煌猛地轉過頭去瞪住騰戈,“你吃人?!”
騰戈回答:“凡間兇獸多喜食人肉,十二惡獸,嗜食人腦者有之,嗜食髒腑者有之,更有嗜食人眼、舌頭、耳朵之者。各有所好,何奇之有?”看了奇煌一眼,複又低頭,目光落在院中,只是如果說奇煌看著凡人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垂涎欲滴,騰戈的眼神,便是一種自我克制的隐忍。
“狼食山中走兔,冬日腹饑,遇人屍而食,甚喜,不可自拔,後獵人而食,終為人所獵。” 清隽的臉露出一絲笑意,“要真算個數兒,我吃的人,可不比你少。”
奇煌深以為然地點頭,但馬上覺著被耍了般,咆哮怒吼:“你既吃人,為何不許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