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戰鼓擂,兵兇戰危解重圍
號角喧天,戰鼓擂動,馬蹄踩踏大地,如地龍翻身,箭如飛蝗鋪天蓋地而來,大軍掩殺,兩軍前鋒對撞,一時間人仰馬翻。
厮殺的戰場上,或許有十步殺一人的高手,或許有一日擋百的猛将,但更多的,是一刀一刀砍殺敵人的士卒。從出生受母親哺乳,得父親養育,領師長的教誨,十數年、或數十年的光陰如此漫長,然而在這裏,死亡的結束來得出乎意料的簡單,在砍死對手的下一瞬,很可能自己的腦袋就被身後的敵人一刀砍落。
事實上,鮮血染紅了人眼,他們已經忘記了一刀下去奪走的是一條人命。這個時候的人,或許比兇獸更加兇殘。
兵兇戰危之地,尋常百姓是能躲多遠便躲多遠,偏是山丘之上,卻有兩人并未走避。下面血流成河,殺聲震天,坐在樹蔭下的青年仍只是背靠樹身,閉目養神。在他身前不遠處,一頭赤褐鱗甲的兇獸蹲了後腿,盯著下面激烈的戰況。
每每見到一顆腦袋被砍去或被剁碎,他都會發出呼嚕一聲的嘆息,似乎在惋惜著。卻非因為憐憫凡人的性命,而是覺得如此浪費還不如叫他吃掉。
看著看著,便忍不住頭回瞅了那青年一眼,心裏暗自嘀咕,什麽人啊,自己不吃還不讓別人吃,太不講道理了。
荊州自古乃蠻夷彙集之地,自古與中原不睦,有雲,“蠢爾蠻荊,大邦為仇。”東漢末年,蠻亂更劇,尤以荊州為最。
《水經注》有雲,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構溪、力溪、無溪、酉溪,辰溪其一焉,夾溪悉是蠻左右所居,故謂此蠻五溪蠻也。故長沙、零陵、武陵常以蠻寇作亂,蠻寇自封将軍,攻打城邑。南郡富庶,少不免成為蠻寇眼中肥肉。
如今蠻寇來襲,南郡郡守自是組織軍隊拼死抵抗,然蠻寇兇悍,屯聚積久,衆至萬餘人之多。
官兵開始還能抵擋,畢竟比之蠻寇,他們的兵器和戰甲均是好上許多。
只是打了一陣,卻不知為首者是何人也,指揮戰陣變化顯得太過頻繁,若是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或許還能順其所想,可郡內兵丁向來安逸,平日操練也少,匆忙披甲上陣,陣法多變不但沒有應有的效果,反令前陣後陣更加混亂。
蠻寇可不管這些,只管直沖突破,頓時把那花架子太多的陣勢沖得更亂。
蹲在山崗上的奇煌絲毫沒有相助的意思,在他眼裏,可沒有漢人、蠻族的分別。
人就兩種:好吃,不好吃。
陣勢一亂便極易出現破綻,只見一隊蠻寇在橫沖直撞之下突破了官兵的側翼,竟直接往中陣突入,一陣人言馬嘶,便見一名盔明甲亮一看就知道是領軍之人的男子被一衆親信護衛保護在其中,不斷地往後撤退。
然而蠻寇眼裏,這就是到口的肥肉啊!豈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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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蠻寇像聞到腥味的餓狼一股腦地撲了上去,馬下血肉橫飛,漸漸逼近。那男子估計也是初上戰場,在中陣運籌帷幄他在行,可當看到那些兇殘嗜血的蠻寇揮舞著帶血的大刀沖近時,一時也慌了,連腰間的劍也忘記抽出來。
想圈轉馬頭避開厮殺,偏偏胯下的寶馬卻被厮殺聲驚吓得死活不肯挪步。他的馬當然是百裏挑一的神駿,可就因為神駿,府裏精心喂養,平日頂多帶出草原遛遛,還舍不得它多受累,哪裏遇到過這般厮殺喧天的場面?
男子心裏著慌,這一回頭,一柄大刀當頭砍落!
“咦?”正無趣地關注戰事的奇煌突然注意到一點奇怪的波動,也幾乎是同時,在他身後的騰戈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神露出了一絲疑惑。
千鈞一發!突然一道白影從樹林間撲出,一下子便将那男子從馬上撞了下來,不等衆人回過神來看清楚此乃何物,那道白影已将那男子帶起,飛一般越過所有人的頭頂,沖入樹林!蠻寇豈肯放過,連忙率兵追去。
主将一去,更是群龍無首,士氣低落之下,那些被主将留下來的士卒只能成為刀下亡魂,活著的人倒戈而逃,瞬即潰敗。
只是騰戈和奇煌卻對勝負全無興趣,奇煌眼神不錯,就算隔了老遠,也看清了那白影的模樣,龇牙一笑:“怎麽回事?白澤不是該在東海之濱麽,來這種地方湊什麽熱鬧?”
卻說那白影落入樹林,不敢停留負了那将官往林子深處奔去,林木間之間掠過一剪淡淡的淺白光芒,卻見是一頭毛發白如皓雪,犄角銀光華貴的白鹿!但這白鹿身軀高壯矯健,并不似尋常得野鹿四肢為蹄,卻是鋒利的爪子。
白獸并非騾馬,平素鮮少負重狂奔,如今負著一個身穿盔甲的男子讓它跑得很辛苦,跑了一陣終於便前蹄發軟,一個踉跄把背上的男子給甩了下去。
“李郎!!”那白獸竟然能說人言,一聲驚呼便停步回頭。
那男子被摔了個鼻青臉腫,不過臉上并未露出驚慌之色,似乎早就認識這頭白獸,他爬起來,見白獸上前去,伸手摟了那修長的白色脖子,溫柔地撫摸柔軟的毛發:“露兒,你救了我一命。”
白獸的聲音似是溫婉女子,它搖搖頭:“當初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喪命在獵人箭下……你又收留我在府中暫住,這些恩情,卻是無以為報……”邊說,雪白的毛發散發出一陣美麗的淡光,身形變化,竟是一名年輕女子。
只見是白衣如雪,溫婉貌美,我見猶憐。
她從袖裏取出一帕細細替那将官擦了臉上的草屑泥塊,這将官看來也是個俊朗男兒,眉間帶了幾分傲氣,此刻見那女子如水溫柔,不由心神動搖,忍不住一手握了那柔荑小手,暖玉溫香不能自已。
郎情妾意之下,他們顯然忘記了還沒脫離險境。
他們只當已經離開了戰場便是安全,卻不知蠻寇乃山中之民,對於入山搜捕獵物向來在行,便很快尋得了他們的蹤影,很快追了上來。
等二人發現不妥之時,已被手握利刀的蠻寇團團包圍。那将官慌忙抽出腰間佩劍,将女子護在身後,可是握劍的手仍是緊張得有些發抖。
蠻寇只顧著追捕将官,卻沒有料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比起領兵的将官,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更能挑動蠻寇肆虐的欲望。蠻寇都不急著上前,反正面前兩人如今不過是甕中之鼈,那些淫穢的眼睛露骨地打量白衣女子,更是口出污言,把男子氣得滿臉通紅,可又發作不得。而那女子似乎也不曾經歷這些,吓得躲在男子身後。
蠻寇慢慢收緊包圍,不時還有人用刀尖挑釁地碰一下那将官的劍,等那将官撲上來卻又哈哈大笑著躲開,只當是戲耍老鼠一般。突然有人一劍磕掉了将官的頭盔,令其發髻散落,甚是狼狽,白衣女子在他身後吓得索索發抖,可又不願舍下情郎離開,咬了嘴唇,楚楚可憐。
“把這女子送去給将軍吧!至於此人留下腦袋就行了!”為首一人看來是膩味了,大喝一聲,不由分說舉刀砍來,将官雖早有預備舉劍相迎,奈何對方力大如牛一刀只震得他虎口迸裂,連劍都握不住。
獰笑的蠻寇高舉鋼刀,就要當頭砍落,女子驚呼一聲撲上去護在将官身上,眼看便要做對同命鴛鴦。
“啊──”短暫的慘呼。
以為自己已經身首異處的将官過了一陣,似乎覺著腦袋還好好地架在脖子上,奇怪地睜開了眼睛,頓時被眼前所見驚呆了!
血腥的氣息蔓延在空氣中,方才還如狼似虎的蠻寇此刻已沒有一個是有活氣的了,腦袋破瓢般流著紅紅白白的稠漿,肚子被咬開一個大口腸髒流了一地,或者被咬斷了四肢卻放著任其流血,其狀之慘烈實在他平生未見。
一只雪白的爪子踩在一個很快就變成屍體的蠻寇身上,鋒利牙齒的嘴巴吐掉了一條被生生撕裂下來的手臂,鮮血把爪尖附近的白毛盡數染紅。
這頭白獸比女子的真形更加壯碩,只是頂上的角莫名地被挫斷,但隐約從那僅餘的角根,可以看出那顏色并非銀亮,卻是豔色如血。
它緩緩起頭,口吐人言,卻是男子聲音。
“雲露,你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