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為替,脊背有翅亦難逃

影胧雖然能力有所不及奇煌,但顯然在待人處事方面卻優勝於奇煌極多。深知世人喜看表相,這位貌美如花的白澤神獸看來也不例外,所預料的那樣,他得到了雲露的信任。不過令他頗感意外的是,騰戈沒有再追問他來襄陽的目的,似乎在雲露同意他幫助尋找《白澤圖》之後,也沒有什麽太大反應。

反而是他從雲露口中得知騰戈竟是十二惡獸的滕根,心裏不由得暗暗吃驚。

他看向遠遠躺在一叢紫荊花下打盹的騰戈,以及蹲在地上還在扒拉鬼疫啃咬的奇煌,看得出他們之間的關系并非友好,而且奇煌顯然受制於騰戈手上的羯磨杵,否則以窮奇之兇,豈會甘於不食凡人而就鬼魅之物?

蠱鬼疫是什麽滋味影胧沒有興趣知道,可那鬼疫之毒就算是兇獸也不見得能夠承受。在見到奇煌臉不改色地吃掉一只一只的鬼疫之後,他更加确信眼前這個看上去不修邊幅蓬頭遮面的男人就是窮奇一族兇王的後裔。

影胧心裏有了計較,便走向奇煌。

十丈之外,感覺到有人靠近的男人猛地回頭,蓬發下森亮的獸瞳是生人勿近的兇戾,警告來者若敢再近前半步,便要當作侵犯其威,下場如何,不言而喻。

影胧當然不打算跟他發生沖突,止了步,隔了十丈給奇煌拜禮,道:“我并無冒犯之意,只是一直敬仰兇王之姿,今日終於得見真容,實乃平生之幸!”

他有意讨好,可惜奇煌依然沒有回答,眼睛還是緊緊盯住他身上。

僵持良久,影胧便試探地邁出一步,見對方沒有動靜,遂更是放心,邁開腳步走向奇煌。

然而一直沒有多大反應的奇煌突然渾身棘毛倒豎,旋風拔地而起,影胧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發難,整個人就像被一面風牆迎面撞來,飛了出去而後重重砸落地上,雖說窮奇皮甲堅厚,但這般摔出去可說狼狽。

他爬起身,見那奇煌朝他吼了兩聲,回頭繼續撕扯爪下的鬼疫,也沒有撲上來的意思,看樣子只是對待冒然進犯的警告。

撞個頭昏眼花的影胧這才醒悟,适才費煞心思的一席好話根本就被當作耳邊涼風了!

枕在交疊的雙臂上,躺在樹蔭下看似打盹的騰戈其實不過半眯了眼睛好笑地看著試圖接近奇煌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影胧。這頭窮奇比奇煌精明不假,不過入世太深,似乎已然忘本。

四兇,可不是能夠講理的族裔。

對一頭野獸,話再是娓娓動聽,再是辭藻華麗,也不過彈清角之操,牛伏食如故。

午後的熏風吹得人昏昏欲睡,此時正是紫薇花開的季節,這片山崗上的密密叢叢,花開得過於燦爛以至於就像樹葉一樣給遮去了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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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戈習慣這種舒适,閉了眼睛。

影胧來歷不明,所謂訪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就算并非虛言,那麽兇獸的朋友,卻也絕對不可能是正道仙家,眼下接近雲露到底圖的什麽尚未知曉,只嘆雲露一直被同族保護得太好不懂人間險惡,又豈是影胧的對手。

而今又接近接近奇煌……

斑駁花影下,難得放縱兇獸為惡的青年,嘴角泛起了一絲輕輕的笑意。

影胧衡量過自身的實力與奇煌相差太遠之後,便不再敢冒然靠近。

奇煌的嘴巴仍舊不斷響起嚼碎蠱鬼疫的聲音,吃這種流毒之物竟似咬嚼甘蔗般輕松,鋼鞭般的尾巴偶爾甩動擊打在地上濺起飛塵。

“奇煌大人!”影胧朝奇煌招呼,“奇煌大人……”

兇獸似乎終於吃飽了,把剩下的最後一只鬼疫咬在嘴裏,慢慢站起身,身形扯高變作人形,向影胧的方向走來,然而他的眼裏卻顯然沒有這個同族的存在,之於奇煌,那不過是一個吃不了的木樁罷了。

二者身形均是一般高大,但一個衣著整潔看上去似位青年才俊,而另一個蓬頭亂發竟似山中居住的蠻人。然而這個難窺真面的男人卻是渾身散發著一股獸性氣息,就算沒有棘鬃鱗甲,亦讓人覺著乃是一頭喜怒無常、善惡不分的兇猛野獸迎面迫近。

盡管影胧亦是窮奇,但這一瞬還是不由得被其兇氣所懾,渾身僵硬,鼻尖冒汗。

可他畢竟不是膽怯虛弱的凡人,待奇煌與他錯身而過,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奇煌大人,難道你不想吃人嗎?”

這話不意外地對方頓了腳步,蓬亂的頭發下兇橫無比的眼神掃過,影胧心底一驚,只是對方好不容易走近了,他不能前功盡棄:“既為兇王後裔,何必委屈自己吃這些鬼魅之流?”他露出惋惜之意,“我知道大人受那滕根所制,不得自由,願助大人一臂之力,逃脫囹圄之困!”

奇煌頓住腳步,就站在離他三尺開外的地方盯著他看了半晌。

影胧知道對方正在審視自己,此時不便多言,他以沈默盡可能地顯露自己的誠意。

過了一陣,兇獸吐出那只被他嚼了八成的鬼疫,終於說了話:“你願助我?”

影胧聞他回應,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那是當然!如今天下紛亂,只要兇王入世,這中原沃土理當是窮奇的天下!”他早已看出奇煌雖法力高強能馭黑風,但只要拿捏妥當,就能控制兇王之力為已所用,可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容易上當,一想到足以夜獵萬人的兇王之力,他就忍不住莫名興奮。

奇煌有些疑惑,不過見對方态度堅定,終於點頭道:“那好吧。”

得奇煌首肯,影胧更是歡喜若狂,只是表面上仍強作鎮定,正盤算著該如何利用奇煌的力量,突然下颚被利爪一扣,嘴巴被迫張開之後一塊黑漆漆的東西被強行塞入口中,只覺此物腥毒無比,影胧慌忙掙紮,卻無論如何推不開對方。

嘴巴被鐵鉗一樣的手捏住,剩下不多的鬼魅被擰扭了幾下,變成麻花之狀地填入其中,生生迫他吞下。這頭蠱鬼疫乃有大兇之毒,融集了衆多致病惡蠱,影胧頓時變了臉色,可又掙不脫奇煌的手。

奇煌将人拖到紫藤樹旁,見騰戈懶懶地曬太陽,便一爪子撓了去,當即花碎飛亂,好好地一叢燦爛嬌弱的紫薇花樹,就給拔地炒起,於是陽光筆直地落到騰戈的眼皮上。

待刺目的陽光鬧醒了騰戈,張開眼時,漫天飛旋的花雨之中那個滿身戾氣的男人手裏拖著被鬼疫塞了一嘴巴差點沒噎氣的倒黴家夥:“怎麽了?”

“他說願意幫忙。”

騰戈坐起身,手臂擱在豎起的膝上,打量另一頭窮奇。

慢悠悠地說道:“你是說,他願意代替你吃蠱鬼疫?”

影胧聞言大為驚恐,他何時這般說過?!慌忙吐掉嘴裏的鬼疫,叫道:“誤會了!誤會了!”

奇煌可不管什麽誤不誤會,只覺得是被戲耍一番,當即惱了。事實上他只是聽了前面那一半的意思,至於影胧所言之入世為王什麽的,他是全無概念,想著只要把影胧交給騰戈,就能回去幽州老巢,繼續吃人了。

沒想到等他叫醒了騰戈,影胧居然出爾反爾!

騰戈卻不理會影胧,只是看向奇煌,淡淡說道:“留下他,你想走,可以。”

奇煌沒想到他這般幹脆,就像随便打發一頭讨食的野狗。本來興沖沖的腦門一下子像被潑了盆涼水,他瞪向即将取代自己的影胧,這個男人顯然要比他識時務,還知道找那頭白澤作靠山,騰戈一根指頭都沒碰過他,更別說狠狠揍一頓或者把鎖鏈辔口用在他身上。

騰戈對待影胧要比他好上許多!!

這個認知讓奇煌突然産生了将這頭窮奇撕成碎片的沖動。

他憤怒地質問:“只要是頭窮奇,就誰都可以嗎?!”

騰戈不緊不慢地點頭,然後看了影胧一眼,這一眼卻讓那男人如被刀劍削骨,悚然發冷。

“可以是可以。不過以他的能耐,撐不了多久就會死,到時候你還是得回來。”

奇煌愣了下,在騰戈的目光注視下,居然有一邊絕對跑不掉的錯覺,然而這種被強行禁锢的異樣錯覺,竟讓他覺著有些……高興?!

騰戈起身,拍掉了手上的沙塵。

“我很樂意帶你回來的時候,再次敲斷你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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