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代光不見了。
伏見知道這件事是在回家後沒多久, 日暮黃昏, 逢魔時刻天際交接。那兩位據說該被稱為“付喪神”的男子來找自己, 說是“她說要半個小時的獨處時間,然後就不見了”。
最開始,伏見承認自己覺得這有可能是這兩人的什麽把戲,當然也有可能是千代光她自己——這人什麽奇思妙想都有,做出什麽都不奇怪,每次又要自己給她善後, 實在是劣跡斑斑。
但心底那股心慌卻無法忽視, 伏見看不到自己慘白的臉,只知道心跳的速度非常快, 惶惶然在預示着什麽。
(如果她真的敢走——)
伏見這麽想着,卻不知道自己真的能把她怎麽樣。
他如果能狠下心來對千代光這個人做什麽,還不至于能讓她放肆這麽久,近乎肆無忌憚地試探着他的底線, 有時候甚至讓他自己都覺得悲哀。
然而, 千代光是真的不見了。
不論怎麽找, 用什麽辦法排查篩選,都找不到這個人。
比伏見更先崩潰的, 是那兩把刀。
沒有千代光這個主人的靈力支撐,他們的生命力退減的非常快, 偏偏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不願意放棄, 伏見後來甚至能聽到名為加州清光的那把名刀神經質地不斷地重複着少女那天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的是:路上小心。
伏見差點就要當場笑起來——這實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嗎?沒有對先前離開的他說什麽, 卻對着那兩把刀做出了隐晦的囑咐告別, 對待自己這位正牌男友,卻連一個字的交代都沒有。
太可笑了。
讓他忍不住懷疑起過往的點點滴滴,看着記憶中的少女,驀地感受到了一股虛假。
一直到那兩把刀最後因為力量完全流逝殆盡回歸本體,千代光這個人仍然沒有出現,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曾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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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田曾經質問他是不是做了什麽,伏見沒有回答,卻笑的諷刺。他突然很好奇,自己和千代光在別人眼裏究竟是怎麽樣的相處模式,到底是怎麽表現,才能讓最親近的八田都錯認了他的妥協與縱容,卻反問他是不是做了什麽。
望着笑意中染上惡質的伏見,八田一個字都不敢再多說,他意識到自己的情急也會刺激到伏見,畢竟千代消失,伏見應該是最難受的。
這之後,伏見退出了吠舞羅。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八田馬不停蹄去尋找伏見,質問他為什麽,得到的卻是一句:因為太無聊了。
不論是吠舞羅還是他們,都讓伏見感到無聊。
八田的憤怒不可言喻,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将伏見視為了叛徒。
得知他想法與一切來龍去脈的草薙先生若有所思,說:“伏見那個樣子……說起來,八田,你倒是可以類比一下呢。”
“诶?!”八田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麽,卻覺得自己是被看穿了,“什麽類比啊?”
“千代桑的事啊。”草薙就那麽輕描淡寫,雲淡風輕地将這件事說了出來,仿佛八田再多的僞裝與不在意絲毫無用,根本算不上是什麽屏障,輕而易舉就能被一舉戳破,“那種難受的心情,八田你應該能夠體會伏見吧?這樣的話,多少也能夠講解一點了?”
八田先是體會到了被說穿心思的窘迫與提起那個憑空消失少女的難過,但随後,他想起來草薙先生明明應當是與他站在一邊、同屬于被伏見猿比古背叛了的團體,這個時候的草薙先生卻在幫伏見說話,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草薙先生最後是這麽說的:“現在這種情況,還是讓伏見做自己的選擇更好,并不是不在同一陣營就不能并肩作戰,八田你需要明白這一點。還有……關于伏見,再怎麽樣也還是需要最終的症結千代桑來解決吧?看上去冷淡又不樂意,伏見其實是個相當深情又執着的人啊。”
八田聽得雲裏霧裏,只是依言盡量減少與伏見的沖突,然後他也發現了,沒有了千代的伏見,雖然看上去是他以為的平靜,實際上卻比誰都要來的危險——
“看來你過得不錯。”
伏見靠在拐角的牆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少女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他已經發現了千代的模樣并沒有怎樣變化,和已經過去幾年的他的經歷不同,千代光就像只是單純的出了一趟門,不論是神情、年齡還是身高,都仍然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
伏見是偶然出現在這裏的。
他只是在連夜處理文件完畢後,短暫的休假出來散心,在他看到那把久違的、屬于無色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時,行動先于意識,伏見不由自主地朝着這個方向迅速趕來。
看到的肯定不止他一個,但他絕對會是最快抵達的,這種沒有道理的自信占滿了伏見的胸腔,那顆沉寂許久的心髒再度以不同于平時的節奏頻率歡快地、激動地跳躍起來。
可是這一切——在伏見猿比古所預想的一切中,他從沒有想過遇到的千代光會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
仿佛存在于另一個時空夾縫中,從來不曾被歲月的流逝所侵蝕。
如果是這樣,那麽她的消失就更加不簡單了。
伏見想笑,所以他就這麽做了。
聽見了他的那聲招呼也确切看到了他的少女沒有逃跑,有些驚訝地看着他的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整張臉都煞白得吓人,看上去簡直是楚楚可憐。于是她身邊的那兩個男人也随之看了過來,眼神不善,眸色陰沉的仿佛随時準備開戰,無聲地警告着他。
伏見笑的更加開心,愈發的諷刺:啊,這兩人到底是以什麽姿态在這裏充當護花使者呢?他這位男朋友可是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分手的消息。所以,這算什麽呢?
那股無法忽視的尖銳惡意從藍色制服的青年身上散發出來,周遭無辜的行人都在無形中退避三舍,更妄論是被他視線牢牢鎖住的少女。
千代已經做過了準備。
在她不告而別的那一天。
心底的僥幸終究壓不過“有因必有果”的信條,但解釋起來實在是太過麻煩而且還有可能耽誤正事,千代當時選擇了不告別,對于此刻的一切,也都盡力地承擔着。
唯一讓她驚訝的就是伏見的年齡,他看上去……似乎比分離的時候年長了幾歲。
(這算是……世界融合的錯誤?)
沒錯,千代明白這絕對是出現了世界的融合,不兼容畫風的人物走到了一起,世界原本不存在的力量體系競相出現,這絕對是出現了融合,而源頭大概正是齊木所說的“極其不穩定”與“不安感”。
這下子少女徹底沒有睡意了。
現在可不是能夠好好睡過去就沒事的狀況。
“伏見。”
沒有逃避的,整理好心情後的少女主動迎上了他的目光,并沒有借助任何外力直接跑走,甚至還向獄寺和夜鬥打了招呼,讓他們不要跟過來,而自己則獨自走到了伏見面前。
千代擡手比了比,發現伏見又長高了,她的關注點越是在危機的時候越是能落在常人想不到的地方,只見她在兩人之間比劃了一下身高,有些驚訝地感嘆:“伏見……都這麽高了啊。”
伏見眸色晦暗地盯着她。
少女露出一個滿懷愧疚與抱歉的、小心翼翼的笑容:“沒想到再見到你會是這樣……這已經是過去……很久了吧?”
伏見終于開口,語調冷的像冰:“不久,起碼我還記得你的臉。”
千代抿了抿唇:“你有什麽要問的嗎?”
伏見就那麽盯着她,眼神跟刀子一樣,淩遲着的手法:“讓我想想還從哪裏問起呢?噢,是說你連個我告別都不肯,還是你這麽神奇的以幾年前的樣子再度出現?或者我應該問問你身邊兩位和你的關系,還是說——我們目前到底是什麽關系?”
“……”
伏見看着冷淡不愛說話,其實是毒舌到了極點,通常情況下還不願意開口,一開口就不是心理準備不心理準備的事了,完全就是一連串的毀滅性打擊,字字句句戳心窩子的話直接往人臉上甩,連個受害者形象都不需要表演,就能用最了解、最針對的方式發出靈魂拷問。
千代真覺得,自己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尴尬。)
于是她果斷決定自己創造一個可以回答的問題,只見少女仿佛失憶般的直接跳過了上一段話題,臉上深情一變,努力做出高興着賣安利的樣子:“啊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伏見我跟你說,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別看它好像平平無奇,實際上已經搞了個大新聞,你絕對想不到的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了,就在你看到我的那一刻,這個世界就——”
少女接下來的話都再也說不出,所有唇齒間即将出口的字句盡數被對方覆下來的溫熱嘴唇吞沒,帶着一絲狠戾的強勢,伏見的嘴唇卻是柔軟的。
“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我不感興趣,不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世界确實在發生某種變化。”
喑啞的低語,千代唇上一痛,竟然被對方咬破了一道口子,身後勁風襲來,伏見娴熟利落地扔出兩把小刀。
“铛——”